“我向来以为,没必要为难女人。”皇后王氏淡淡地叹了一声,“这世上女人多为男人附庸,她的心并非是自己的心,所行的事也未必是她想做的事,就算你真的心怀叵测心中藏,也只需知道那并非出自你本心,那就足够了。”顿了顿,她出了一个自嘲的笑,“但并非每个人都如我这样想,不过幸好你的确也就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否则圣上还不知要和我为着这善恶是非辩到什么时候。” 江画沉默了一会,竟然只觉得皇后王氏这想法太过天真。 她为何会觉得这世上女人都是好的?她为什么会说这世上女人行事也都未必出自本心? 难道女人中没有坏人? 倘若这样,那后来贵妃是怎样做了后中的主人,她的儿女是为什么都殒命,就连她自己都没了呢? 但细细一想,她又觉得有些可悲了。 她觉得这世上万事都向善,可这世上分明不是如此,她以为的美好和毫无恶意,终究会被打破。 皇后看着她,又笑了笑,道:“你被送进的时候我就知道国公府里的打算是什么,但那和你本人没什么关系。我喜你长得漂亮又伶俐,所以愿意教你多学一些,将来也能有个好去处,万幸你也是领情还识大体的,不至于叫我失望。” 江画沉默了一瞬,不由得又想起她上辈子所为——她上辈子无意识间做的那些事情,是不是让皇后失望了呢? 仿佛鬼使神差一般,她开口问道:“娘娘……要是妾身叫娘娘失望了……会怎样……” 皇后出了宽和的笑容来,只叹道:“那又要怎样?你不过是个小姑娘,做错事情是人之常情,难道还要喊打喊杀么?中这么大,我并非是容不得人的人。” 是了,上辈子也正是这样,皇后并非是容不得人的人,所以就算她上辈子那样被认定为心怀叵测,也好生生地在里过着子,在皇后还在的时候不曾被亏待,在皇后去世后也生下了皇子,还能把皇子李俭养大成人。 想到这里,江画忽地只觉得自己站在皇后面前都有些无地自容。 和皇后相比,她相差太多了——天与地,云与泥,从涵养到气度到眼界,方方面面全是差别。 她甚至觉得自己方才想的那些,就是活生生的小人之心。 “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皇后温柔地笑着叹了一声,“我知道你这两天也过得惶恐,人之常情罢了。在里无论如何比在外过得舒坦,至少不用为了银钱发愁,你便安安心心在里,起码这辈子是无所忧虑了。” 江画抿了抿嘴,她想到了将来,也想到了她已经经历过的过去。 如果还留在里,会是怎样呢? 把上辈子经历过的事情全经历一遍? 可她是想出的,因为她本也不想把上辈子经历过的那些再来一次,就算这次她没有自带一个立场,她也不想在里。 的确在外会为了银钱发愁,可她是自由的,她甚至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初带着弟弟到处为了银钱做小工的时候,那时候是困苦,可却没有这些思想上的负累。 与人勾心斗角,琢磨人心善变,就只看这两短短的变故,她就已经再次认清了现实——要不是她两辈子经验加起来,她怎么可能忽然琢磨出皇后与娘家不和这样的事情?她留在里,将来皇后要是仍然与上辈子一样丢了命,她还不是最后只能依附着贵妃,然后凄惶地过一辈子? 这种子她不想过。 不过……她是不是有机会能让皇后不要和上辈子一样命运? 虽然上辈子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记得的不太多了,但如果认真回忆一下,也能想起一些大一些的事情,如果能让长乐公主不发生意外,那么皇后是不是后面也不会生那一场大病,接着后面的事情都能发生改变了? 她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皇后,只见皇后是在淡定地吃着饭菜的。 注意到了江画的目光,皇后好笑地看向了她:“不吃饭,看我做什么呢?难道你想叫个侍膳女过来给你夹菜?” 江画急忙摇头,她想了一会自己方才想的事情,大着胆子问道:“娘娘……那我以后可能出么?” “圣上会宠你的。”皇后放下了筷子,淡定地看着江画,“你应当能留下子嗣,等到将来你生下的孩儿长大了,有了封地,便能接你出,去到封地上与他同住。” “……”江画被这话噎住了,半晌不知说什么才好。 “都已经是淑妃了,便不要想那些不应当想的事情。”皇后宽容地看着她,“无论如何,这算是你与圣上之间的姻缘,就算之前有那么多的差错,但结果已经如此,无法更改。” 江画低下头想了一会,知道出这事情暂时是不用多想了,至少现在,在皇后这里,她不太可能说动皇后放她出去。 “画儿,你只记得,国公府的事情与你没有关系。”皇后认真地说道,“你要做的就只是伺候圣上,若能生下一儿半女最好,将来我会给你抬位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江画忽然心头一凛,还抬位分,能抬到哪里去? 总不能直接把贵妃给拉下来,让她顶上去? 或者是在贵妃之上再来一个? 她觉想把自己方才觉得皇后是个宽和天真的好人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面抹去了——皇后也许是个宽和的好人,但并不是个天真又毫无算计的人,她宽和是因为她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又身居高位,所以觉得并不需要计较那些小事情和小人物而已。? 第9章 梦魇、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在长宁吃了一顿晚饭,江画觉得自己吃得简直是食不下咽,坐在肩舆上没多久就觉得肚子空空其实还是饿着的。 她一时间都有些不知道是如上辈子那样浑浑噩噩什么都不知道比较好,还是像现在知道了一些事情,接着就来了更多无法想象难以预测的事情比较好。 她预想中的出,似乎离她特别遥远。 似乎是因为身上已经有了淑妃这个位分,她从名分上已经归属为了皇帝李章的女人,所以她已经没有机会从中离开了。 只是——她就算要自我安说这辈子好歹已经有了个好的开局,也无法安自己说安分呆在里做个淑妃就足够了。 她几乎可以想象自己如果安分做个淑妃之后的所有命运,那就是等着宠幸,等着怀孕生子,然后等着自己的儿子将来有出息,等着将来有一天儿子能有个封地,把自己从深里面接出去。 她这辈子也还是没有凭依的山野出身,她也还是给不了自己的孩儿任何帮助,所以极大可能,她或者还要和上辈子一样,奉献十几年换得一份埋怨,最后母子俩谁也不痛快,彼此都伤怀。 何苦要这样呢? 她现在出,以她现在年轻貌美,找个同样年轻的男人一起成亲过子,就算不怎么富裕,就算将来还可能要吃苦挣钱,但她自在而没有束缚,她不用被动地等宠,不用去和人争,不用费尽心力去琢磨别人到底想什么,她的子就会变得非常简单而快乐。 这么想着,便只觉得有些颓丧。 她都在想要不要直接换个内侍女的衣服从门混出去拉倒,但——她扫了一眼跟在身后那浩浩的仪仗,从举着华盖到捧着各种物事然后到跟随其后的女内侍们,她现在刚封淑妃,算得上是正如中天,伺候的人便是这样多,平常就算她在里走一走,后面也七八上十个人跟着,她没有那个机会去混出外。 要是是上辈子后来她在中无人问津时候,那倒是有那么一丝可能,那会儿她身边配备的女虽然还是有那么多,但是她们没有那么上心,倒是有点隙可钻。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很快振作起来了——她不用急,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功的,她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说服皇后。 至少她是重活了一回,许多事情就算她记忆模糊但也是有迹可循的,她可以获得皇后的信任,然后获得出的可能——名正言顺,不用躲藏的出,甚至还可以为她出之后的生活换得一些筹码的。 徐徐图之吧! 江画这么想着,倒是觉得肚子咕噜噜又响了两声,有些想叹气。 先不管出不出,这会她倒是有个很明显的难题,她刚刚从皇后的长宁出来,还特地是去用的晚膳,要是她回到宣明又叫了点心吃食,那岂不是是在说皇后冷落了她,连吃的都不给她吃好? 这要是传出去,还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皇后就算再怎么宽和不计较,听到也会不舒服的吧? 烦闷地了肚子,江画决定等会喝点水就直接去睡觉。 大约是因为睡前喝了太多水的缘故,这一晚上江画睡得并不安稳。 朦胧间她做起了梦,梦见的是她上辈子已经为了儿子李俭金之后的事情。 她看到李俭在她灵前下了怨恨的泪水,甚至咒骂了她,恨她为什么在这时候、这样关键的时候金,害他需要为她在家中服丧。 怨恨,仍然还是怨恨。 不知这是上辈子真的发生过的事情,或者只是她自己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结果。 在梦中她想与李俭说话,她想说,就算现在服丧了,可避过了那些风雨不好吗? 但她努力地开口,甚至想要大声咆哮,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去了,她说的任何语句,李俭都听不到。 于是她徒劳地跟着李俭,看着他如困兽一样在家中转来转去,她忽然又仿佛回到了当初酸涩的过去。 也不知梦境中的时间是如何飘忽颠倒,忽然有一外头李俭又纠集了许多人似乎想要去做什么,她跟了上去想要看个究竟,就在这时,接着便是情景转换,她回到了上辈子的宣明中,又看到李俭跪在地上哭泣。 中间发生了什么? 江画茫然了一瞬,就看到外面有内侍捧着一杯酒进来了。 毒酒! 她着急地想要拦下来。 但这时她似乎被什么给挡住了,她没法上前,只能看着李俭把毒酒饮下,然后不过多时就扑到在地上,七窍血。 惊惧和愤怒一齐袭上心头。 江画想要上前去把李俭拉起来,却忽然听见耳边有人在喊她。 “娘娘,娘娘醒醒。” 是碧桃的声音。 “快去请太医来,娘娘这是被梦魇住了。” 还是碧桃的声音。 这是梦吗? 所见是梦吗? 江画忽然清明了一些,她努力睁开眼睛,朦胧间她看到碧桃焦虑的脸,还有外面依稀泛白的天光。 可她觉得眼皮沉重得很,想要睁眼都完全睁不开。 “娘娘,娘娘快醒过来。”碧桃喊着。 “不要慌,刚才娘娘不是睁眼了一会?”这是徐嬷嬷的声音,“太医也要来了,这一大清早,还是不要惊动太多人为好。” 江画能听清楚她们说的话,她也非常赞同徐嬷嬷的意思,不过是个梦,有什么必要要去喊太医呢? 她已经醒过来了,只要她睁开眼睛就可以。 只是为什么眼皮如此沉重,她怎么也睁不开? 为什么眼前就是李俭跪在宣明里一动不动的样子? 孩儿啊,你是怨恨为娘生了你,追到现世来告诉我,不想要这份母子缘分么? 江画心中酸涩,她觉自己连哭也哭不出来,似乎是金时候泪水尽,似乎是当初的情消磨太快,现在剩下的全是涩意和无奈。 耳边一片纷纷,似乎是太医来了。 她觉有人拿着什么尖锐的玩意儿在她手上扎了一下。 眼前的景象消失了。 再接着,手上又被扎了两下。 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她睁开眼睛,看到了面带喜的碧桃,背着药箱的太医,还有在一旁长长松了口气的徐嬷嬷。?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