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画从前是没听说过这事情的,这会儿忽然听着徐嬷嬷这么说还愣了一会,然后才带着几分惑地开口问道:“但之前似乎也没听娘娘说要去元山。” 徐嬷嬷笑道:“皇后娘娘从前去的时候也不张扬,原本只是去放松一二,何必兴师动众惹得众人皆知呢?” 江画先点了点头,然后才想起来上辈子的事情——上辈子她进封淑妃之后没多久就是长乐公主出了事,再之后皇后就病了,病了自然不会再出避暑之类,这辈子没有长乐公主的意外,那自然也不会有皇后生病,当然也不会需要在中卧,自然可以去元山避暑了。 但尽管如此,江画还是想不出为什么皇后突然就要去元山,是因为王昭仪怀孕了所以她心里实在太在意,索眼不见为净么? 等到她回到宣明时候,皇后要去元山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里了。 皇帝李章是从太子李傃口中得知的,他听着李傃说完这事情,沉默了许久才道:“那你便带着军送你母后往元山去,一路上小心慢慢走,不要太急,山路难走。”顿了顿,他又轻轻叹了一声,道,“与你母后说,等过两朝政上的事情少了,朕也去元山陪着她小住一些时。” 丹阶下的太子李傃应下来,他声音清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轻快。他道:“儿臣还想着等会去问问仙仙和四弟,要不要和母后一道往元山去避暑,今年天气实在太难熬,想来山上是要凉快一些的。” 李章听着这话,面上神微微松弛了一些,笑道:“长乐倒是可以带上,老四就算了,前儿旬考他又考得一塌糊涂,让他留在里念书。” “那儿臣等会差个人去仙仙里说一声。”李傃笑着说道,“儿臣倒是不知道四弟又考得一塌糊涂,等送了母后回,儿臣就去盯着四弟的功课。” “是应该盯着些。”李章脸上终于出几分欣神,他看向了李傃,忽然又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李傃是他和皇后长子,模样像皇后多一些,相貌清俊柔和,并不像他。 此时此刻他看着李傃便想起皇后,也想起了里外这些糟糟的事情。 想着便是一叹,他随口问道:“你母后还打算带谁一起去元山么?行李之类可收拾好了没有?” “母后说带着淑妃娘娘一起。”李傃说道,“行李之类儿臣还没差人去问,不过元山也没离得太远,实在缺了什么,到时候从里送一趟过去也不麻烦。” 李章倒是愣了一会,完全没想到皇后会想要带着江画去元山的。 眉头微微皱了皱,他再一次看向了李傃:“要是带了淑妃,那就不要让仙仙跟着一起了,那反而不方便。” 李傃惑地眨了眨眼睛,最后并没有反驳,只道:“那儿臣等会儿就不让人往仙仙里去说这事情,省得她知道了又闹腾起来。” 李章潦草地点了点头,不想再继续说元山这事情,只摆了摆手示意太子李傃可以退下了。 李傃走后,李章忍不住便派人往长宁通传了一声,然后自己便抬腿往长宁去了。 他不怎么介意皇后去元山避暑,但是带上江画……这意思就不一样了,他不想胡猜测什么,万事他都愿意听人说清楚。 夏午后烈炎炎,中安静得厉害。 李章没有传肩舆等物,自己慢慢地朝着长宁走。 他平里处理朝政和休息的乾宁与长宁正好就处在皇的中轴线上,相隔距离并不远,从乾宁出来穿过门,往北走一段路就能到长宁的门前了。 不知为什么他想起来十几年前他刚登基时候的情形,那时候他拉着皇后从长宁往乾宁走。 他对皇后说,你想来看朕的时候,都不用走太远,只要迈几步,少少走那么一会儿,就能到乾宁来了。 他想不起来皇后那时候怎么回答他,他只是忽然想起来,皇后已经很少到乾宁去找他了。 就这么胡思想着,走到了长宁门口,他闻到了那香味浓烈的栀子花的味道。 栀子花的香味是先声夺人的,李章忍不住看了一眼栽种在道两旁的不起眼的花树,心中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郁,抬腿进到了殿中。 皇后听着前面通传,从后殿往前殿走,便恰好看到李章进来。 “圣上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皇后上前行了礼,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 “不必多礼。”李章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听太子说,你要带着淑妃一起去元山?”? 第35章 帝后、可情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皇后料到李章会来问她带着江画去元山的事情。 李章的心思或许在有些人心里是莫测的,但对她来说并不难猜——十几年的夫,青梅竹马的情分,她太了解李章了。 不管在别人面前李章究竟是什么模样,但在她面前,他倒是能算得上坦诚以待。 “带着淑妃,免得她在里和王昭仪有什么冲突。”既然李章问得直接,皇后也就直接把原因给说了,且并没有掩饰对王昭仪的鄙夷,“早上时候王昭仪过来长宁,还险些和淑妃吵起来。王昭仪看起来不像是个心宽大的,如今仗着有宠,便不把人放在眼里,着实让人厌恶。” 李章听着这话倒是好半晌没说出话来,他接过了女官送上来的凉茶喝了一口,然后随手放在了一旁,道:“朕不打算给王昭仪进位。” 皇后嗤笑了一声,语气相当不客气,道:“圣上如今说这话是晚了,且看着她要如何耀武扬威恃宠而骄吧!我原就说过,安国公府向来是不知足的,我远着他们还来不及,你倒是三番两次要施恩,可看看这恩成了什么样子?” 李章摇了摇头,倒是没有气恼,只道:“原也只是想着安国公府的面子——你能不给面子,朕却不能让别人说你对娘家刻薄寡恩,朕想着替你圆一圆,也试探试探安国公府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现在可试探出了什么?”皇后冷笑一声,只当是没听出李章话中深意的,“倒是得恭喜圣上喜得贵子。” “到时候直接抱到你这边来养就是了。”李章道,“安国公府虽然有些小小贪婪,但也没做过什么大的错事,不至于要那样苛待。” “我又不缺孩子,养别人生的做什么?”皇后意有所指笑了一声,“这话倒不必再说。” 李章听着这话,抬手给皇后倒茶,口中道:“都依你,这后的事情全依着你。”顿了顿,他又看向了皇后,试探着问道,“既然带了淑妃去元山,仙仙就留在里吧?” “怎么,你还提防着淑妃?”皇后微微挑眉。 李章道:“虽然淑妃的确是一无所知,但谁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心思?你方才都说安国公府不可信不知足,朕也是想着,淑妃进这么久,又替你理了这么久务,说不定心里早就有别的心思。朕与你就一个女儿,宝贝还来不及,不敢叫她离淑妃太近。” 这话说得就有趣极了,都不用太深想,就能立刻从中抓出好几层意思。 安国公府不可信的究竟是谁,是淑妃江画,还是她这个皇后? 理务理出别的心思,到底是谁有别的心思? 就一个女儿,他李章心疼,那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不心疼? 李章跑过来说淑妃,说长乐,都是在说她。 问她为什么要去元山,问她要是真的对安国公府已经死心疏远了,为什么还要带上江画这个显然是安国公府出身的人,安国公府并非她兄长那一支,还有旁支许多人,她是不是打算放弃兄长这一支,来启用旁支? 皇后抬眼看向了李章,她倒是对李章没什么畏惧,她向来是敢直视他的。她笑了一声,淡淡道:“难道我这个为娘的,会亏待了女儿?你这话说得偏颇。”顿了顿,她颇有些不耐烦地用手指在案几上敲了几下,眉头微微皱起来,“你若是觉得我做得不好不对,直说便是了,犯不着拐弯抹角地说这些事情,听得令人厌烦。” 这话一出,李章嘴抿了抿,好半晌没说话。 皇后也懒得多说什么,只拿起了杯子喝茶。 过了许久,李章叹了一声,道:“朕没有别的意思,这世上朕最信任的人是你。” “有些谎话,说得多了自己也就信了。”皇后漫不经心地看向了窗外,这下午时分,被太炙烤了一天的绿树都有些发蔫,“自欺欺人多半是这样的,你觉得我说得有理吗?” “朕并非指责你。”李章仿佛是在和她说着完全不一样的事情,但他们彼此都知道自己在说的是什么。 “要是你觉得真的被傃儿得进退两难,我可以上折子废太子。”皇后静静看着他,“恶人由我来做,恶名由我来担。” “朕并非是要如此。”李章长长一叹,“傃儿没什么不好,朕从小培养的太子,万般都好——只是他长大了,阿英,并非是傃儿有什么不好,也并非是你有什么不对,只是他长大了,而朕一天天变老了。” “我厌恶你一而再地试探和摆你所谓的权力平衡。”皇后说道,“这让我觉得我从小就眼瞎,情错付,也看错了人。” “阿英……你不要这样说。”李章出了一个有些难堪的神,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了。 “为什么会有试探?因为无法拿定主意,无法确定这件事情到底是什么情形,所以需要试探。”皇后语气平静,“你为什么一而再试探安国公府,因为你本不信我已经和安国公府情分不再,你不信这个事实,所以才会试探。你认为安国公府有叵测之心,事实上是认为我有叵测之心。你封淑妃的时候对我说要试探出安国公府到底有什么后招,而实则是想看我到底是怎样的态度对待安国公府。” 这话说得李章不自然地撇开了目光,再一次沉默了下去。 “一切试探,皆是因为不信任。”皇后语气并不烈,甚至算是漠然了,“所以你觉得,你最信任的人,真的是我吗?李章,还需要我把事情全部一一摊开来说给你听吗?” 李章顿了一顿,他自己都很久没听过有人喊自己的名字了,一时间竟然只觉得有些陌生,过了许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才道:“如朕方才所说,是太子长大了。太子是副君,自然而然地,会有很多人围在他的身边。朕……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景。” “历朝历代能成功登上皇位的太子屈指可数。”皇后轻笑了一声,“所以你认为太子有威胁再正常不过了,毕竟你当初登基也并非因为你一直是太子,那数月的太子之位几乎可忽略不计。你若真的觉得无法忍耐,我来上折子成全你,如何?” 李章深深看了皇后一眼,没有说话。 “其实你现在不必烦恼这些,毕竟封了楚王不是吗?”皇后慢慢喝着茶,说着惊心动魄的话,“我要是你,就扶楚王起来,让他进六部办差,自然而然地,那些围着傃儿的人之中就会有很大一部分去围着楚王,然后只需要让这两拨人打起来,皇权就稳定下来了,一切烦恼刃而解。” “他们都是朕的儿子,朕不希望他们因为这样的事情反目。”李章声音很低。 “我随便说说,你随便听听,至于你到底想怎么做,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皇后并不怎么在意面前李章嘴里是怎么说的,“我准备去元山一直住到中秋,也可以住得更久一些,我知道我在里你为难——你不必说什么好听的话来骗我,这些事情我心里明白得很。” “仙仙留在里吧!”李章声音有些喑哑,“朕让傃儿送你去元山,山上不方便,仙仙喜热闹,住不习惯。” “淑妃正好可以照顾仙仙,不是吗?”皇后忍不住刺了一句。 “仙仙应当在里,阿英,朕希望仙仙在里陪着朕。”李章不再看她。 “什么时候回来?”皇后似笑非笑问道。 李章闭了闭眼,道:“就如你所说,中秋时候回来,到时候正好团圆。” “那就听圣上的。”皇后不再看李章,而是重新又看向了窗外,“希望圣上能得偿所愿。” 李章深深看了她一眼,沉默地站了起来,慢慢地朝着殿外走去了。 皇后没有起身,也没有去看他。 有些事情原本就是心照不宣的,她和李章幼年相识,十四岁成亲,她太了解李章了想做什么会做什么了,当情还在的时候,她愿意用最大的善意去包容去理解,可当□□实上已经不复存在,她能保持平静一直到现在,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可情到底是什么时候消失的呢? 这十几年,她做错过什么事情吗?或者说,这十几年,是她做得不够好,还是李章成为皇帝之后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那个他了呢? “去把公主叫来,晚膳就在长宁用。”她不再想李章的事情,而是让人去把长乐公主接到自己身边来。 既然李章坚持要让长乐留在里,有些事情还是得细心嘱咐一番,她这么想着,再抬眼看向殿外,李章已经离开长宁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殿外,此刻殿外的光刺眼得让她觉得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等她再回到中的时候,里会是怎样的情景呢? 楚王应当会上朝听政了吧? 王昭仪腹中那个胎儿是不是能保住呢? 想到这里,她自嘲地收回了目光,长长叹了口气。? 第36章 出、只希望将来或许还能有再见的时候吧! 出一趟听起来容易,但收拾起来并不简单。 衣裳首饰胭脂水粉这些自然都是要带上的,另外还有平常用得上的,诸如什么笔墨纸砚,还有各类用具,收拾起来并不简单。 第二天早上起来,江画便看到整整齐齐几十口箱笼摆在廊下,内侍和女们都在准备着搬出去。 还没来得及去问问这些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徐嬷嬷便已经带着人过来请她先用早膳,然后收拾停当之后就急急忙忙往门口去。 还没走到门,便已经看到前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卤簿仪仗,诸如红杖清道旗黄麾绛引旙之类,称得上是声势浩大,一眼看过去几乎都看不清那些仪仗究竟摆了多长多远。 行至门口了,便看到了一旁还有属于她这个淑妃的仪仗,虽然比不上皇后的卤簿仪仗那么壮观,但也十分浩大,看起来排场十足。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