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话,江画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身上这简直算是不检点的打扮,这边竹楼没有外人,都是从前宣明跟着出来的那些,故而她是自由自在到几乎算衣衫不整了。她伸手拢了拢半臂的领口,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点,然后才慢地开口:“他有什么事?” 启悟道:“郎君说明天一早就要和钦差一起往江州去,今天先与娘子道个别,明天就免得娘子早早起来送别之类。” 这算起来应当是李傃的体贴吧! 江画这么想着——只是她原本是想找个借口说自己没空,但若是这种时候说没空不见,似乎显得她奇奇怪怪了一些。 放下了手里的茶杯,她忍不住叹了一声:“叫他在前面等等,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启悟应了下来,也不多问什么,便领命出去了。 竹楼地板也是竹子拼成的,走路时候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听着启悟的脚步声一路走远了,然后才看向了一旁的徐嬷嬷:“找衣服过来换。” 中午见了李傃一面,接着一下午都是七八糟的想法,江画心里的很。 原本她想着李傃立刻要往江州去,她正好也理一理自己这奇怪的心思,好调整调整,等他从江州回来,应当便能恢复到从前。 在没整理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前,她是打算对李傃避而不见——没有什么比分开冷静更好用的办法。 可现在同在屋檐下,似乎她突然回避会显得奇怪而突兀,现在只能先把前头的想法缓一缓,等李傃去了江州再慢慢梳理了。 慢慢地往身上系裙子,她忽然有点怨念——怨念李傃的坦然,他那么自然而然,就显得她的想法那么奇怪那么不合常理,这仿佛是她自己出了问题。 一整套的上衣下裳外衫披帛穿戴整齐,又坐在镜子前面把头发打散重新梳了发髻,描眉施粉,再戴了珠钗步摇,配上臂钏耳环香囊玉佩,她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没由来的安心了很多——似乎她此时此刻穿得越整齐,便越住她浮动的心思。 “走吧。”江画又看了镜子一眼,沉沉地叹了口气,慢慢地朝着竹楼外走去了。 夜幕降临了。 万籁俱寂,天边有明月,地上有如水月光。 李傃慢慢地摇着扇子研究着摆放在桌子上显然没做完的一方扇面,他没见过这种还没完工的扇面,上面用笔描了花样,叶子已经绣好了,但花瓣还没开始做,一旁小簸箕里面摆着的深深浅浅的红丝线似乎是用来绣花瓣的?他原本想拿起来看看,但又怕把这些东西给了。 把扇面放回到一旁,他便听见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了。 寻声看去,他便见着江画穿着整整齐齐的一身淡蓝的裙衫进到了厅中。 她皮肤白皙,无论穿什么颜都好看——就算此刻厅中灯火昏暗,这身衣服仍然衬得她肤白胜雪。 这裙衫应当是南边的样式,显然比从前中的样子要活泼,裙子乍一看四边有开衩,出了里面的褶裙,行走的时候便能分辨出这原本就是两层的样式,外面的那层纱光溢彩,上面绣样鲜活,让人目不转睛。 平心而论,这种衣裳常常会夺了人的光彩,只叫人注意到衣裙好看,生生把人给比下去。 但穿在江画身上便不会,这衣服在她身上便只会让人觉得衣美人更美。 可李傃却忽然想起来中午时候见到江画,她却并不是穿得这么隆重的样子——那会儿她穿得十分简单,不过就是两件裙衫,不似现在这外袍披帛都穿得整齐,更别提这一整套的首饰妆容。 意识到这一点,李傃眉头微微跳了一跳。 这说明了什么? 还没等他立刻想出一个恰当的原因出来,江画已经进到了厅中坐下了。 “听启悟说,明你就要启程去江州,东西可都备齐了么?”坐在主位上的江画语气温柔,仿佛当初还在宣明时候的那个淑妃娘娘,“可还有什么短缺?等会让徐嬷嬷和启悟跟着你到前面去再清点一二吧?” “都已经备齐了。”李傃迅速收拢了心思,认真看向了江画,“这会儿天晚了,也不麻烦他们过去。反正有京中来的人一起,到时候若有什么短缺,叫他们去置办也不迟。我不过是跟着过去看看,也不用出什么力气,便由着他们安排便行。” “这些事情我不懂,既然你有打算,我便不多说。”江画笑着说道。 “倒是这些时我不在吴州,娘子倒是要多多小心一些。”李傃说道,“我给娘子留一些侍卫,若有什么事情便直接吩咐他们去做,省得有人觉得娘子是个女人就好欺负了。” 江画笑了笑,道:“那就承情了。” 话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似乎一下子都找不到更多的话语。 江画拿起茶盏,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李傃,他还穿着那件金红纱的袍子,还是如中午时候那样泰然自若——就这幅姿态,明天走在吴州城的路上,便能叫那些小娘子们尖叫得晕过去吧? 想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她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这大概是因为吾家有儿初长成?长得太快,她还没适应? 喝了口茶冷静了一会,她垂眸思忖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了李傃:“郎君与钦差一起去查探水患,一应衣着还是低调些,别在外面了财,叫歹人盯上。” 李傃笑了一声,道:“娘子是说,要穿得朴素些么?” 江画清了清嗓子,觉若是点头,便显得她刚才那话盖弥彰,于是重新拿起茶盏又喝了口茶。 “娘子今天一直都没告诉我,这衣服我穿得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李傃出一个略带着几分委屈的神。 江画掩饰地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目光游移了一阵,落在了窗边放着的那盆茉莉花上面,道:“倒是像个小孩子,难道还要讨个表扬称赞么?” 李傃道:“娘子给做的新衣服,自然要得娘子一声赞,才会觉得不辜负了娘子的一片心呢!” 茉莉的香味幽幽,这话也被李傃说得平平常常,江画却觉得自己耳有些发烫。 强作镇定,她温和地笑了笑,道:“做衣服之前便说过了,这料子颜就是衬你,穿在你身上自然是好看的。”顿了顿,她不等李傃再开口说什么,只飞快扫了一眼墙边的更漏,接着道,“天不早了,你明天还要去江州,今早些休息吧!” 李傃笑了起来,便依着她的意思起身告辞,道:“那我便先向娘子告别,明天早上便不来打扰娘子了。” “一路平安。”江画也起了身,“这一路上,都要万事顺遂。” “娘子等我回来一起去看灯么?”李傃笑着问道。 江画顿了顿,略有些不解:“什么灯?” “下个月不是有灯会?”李傃自然而然地笑着说,“娘子和我一起去看么?” 下个月?七月?江画下意识算了算时间,整个人又愣住了,过了半晌才道:“等你回来再说吧!” 李傃并没有追着要一个答案,只道:“那等回来了再和娘子说这些。” 李傃走后,江画在厅中坐了一会儿,才叫了徐嬷嬷进来。 “我是不是应该找个夫君?”徐嬷嬷一进来,她便直接甩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徐嬷嬷愣了一愣,完全猜不到她为什么忽然动了这个心思。 “我觉得我对那位郎君有点不太对的想法,这应当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正当、正常的夫之间生活了,这会让我产生这样不正常的想法。”江画目光再次投向了窗边的那一盆茉莉,“我觉得我应该找个夫君。” 她似乎已经理清了自己不对劲的原因,此时此刻语气肯定。? 第122章 赵官媒、哪个男人不愿意?没有! 两辈子都在里,江画对着男女之间的事情倒是没有那么讳莫如深不敢多言。 中规矩的确森严,但女是人,内侍是人,侍卫也是人,甚至嫔妃也都是人,既然都是人,既然有男有女,那就有七情六。 有这些念,便自然而然会出现男女之间的情。都不必去细说那些不知名的女和侍卫之间有过的出格的事情,就只看最近的那一件,楚王李佾当初和郑婕妤的那一场,可不就是最好的例证? 她从前在里的时候因为心里有事情惦记着,还生怕自己惹到了李章连命都丢了,故而她把持得住,本也没心思去想什么情和,她可以无无求,对所有的男人都不屑一顾,完完全全不产生情;但现在她出了,并且可以预见她将来都没什么可担忧,她已经达到了她理想,她已经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她的一辈子,所以这种事情她会突然有了念,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这念来得突然了些。 并且对象也不太合适。 但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难以解决的事情,她原本也没打算无无求地过一辈子,她只需要在李傃离开吴州的时候找到自己的意中人,那么她对李傃的身体产生的这一系列七八糟的想法,都能烟消云散。 不过如果那样,大约李傃再回来的时候,便不能好他再在这宅子里面住了。 她有了意中人有了正经的郎君,便要离中的旧人远一些——想到这里,她忽然又有些不舍,原本她留李傃在这边,是心里想着他如今孤身一人十分可怜,到时候若舍下了他,他岂不是又重新变成一个人了? 或者可以帮李傃相看个女人? 那什么样的女人能配得上他呢? 当初给他选太子妃的时候,她几乎是把京中所有适龄的闺秀都看了个遍,那时她都没能找出什么特别合适李傃格的女孩儿——当然了,那些女孩儿现在也不可能重新让李傃来选一遍,更重要的是,当初李傃似乎也没看中哪一个,否则他当时要是有看中的女人再强烈要求娶一个太子妃,李章说不定是会松口的。 所以李傃喜怎样的女人呢? 在上翻了个神,她越想越远,但也渐渐也有了睡意。 到了半夜,微风从窗外吹进来,把窗下冰山的凉意带到边,让她渐渐安眠。 朦胧间睁开眼睛,她忽然听见人说李傃从江州回来的时候,带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女人。 她往前走了一步,正有些惑自己怎么还在宣明,忽然就见到李傃牵着女人的手对她笑道:“娘娘,我有中意的女人了,我想娶他做太子妃。” 太子妃?李傃怎么还是太子?李章不是已经没了吗?她心里惑着,却听见自己问道:“这是哪一家的女儿?” 一边说着,她便伸头去打量那女人,便见那女人穿着一身深紫的裙子,极为不检点地袒着大半脯,肩膀上的披帛是一条金红纱,分明是她之前给李傃做纱袍的那匹布上的纱,然后她忽然看到了那女人手腕上的一串青黛石珠串,那珠串也太眼了——是当初李傃去建宁寺祈福之后送给她的那一串,她记得上面那结子还是她重新打过的,为什么在这个女人手上? 她想上前去问一问,可才走了两步,忽然又走到了乾宁中,两边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她似乎听到了李佾的如泣如诉,不知为什么,他还在说他和郑婕妤之间那可笑的情,这份情谁真的会信呢?他自己只怕也是不信的吧?她控制不住自己往前走的脚步,一路走到了乾宁的后殿中,看见的却是李傃,她看见李傃正搂着那女人,李佾已经没了人影。 李傃看向了她,身上的衣服忽然变成了她亲手做的那件金红纱的袍子,她看到那女人过于放地把手伸进了他的衣领之中,她不想去看,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 那女人动作大胆得过分了,一看便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儿! 李傃到底在江州遇到了什么人,怎么会找了个这么个人来做什么太子妃? 她生气极了,大步上前去就要把那女人揪起来扔出去。 可刚走了两步,她视角忽然一转,她竟然变成了被李傃搂着的那个不检点的无女人?! 这怎么可以! 她然大怒,便要从他怀里挣出来,正在这时,她忽然又听见有人在喊她。 这声音有些悉,又觉得有些陌生。 “画儿,你就是这么帮我照顾了傃儿么?” 她慌张地张望着,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站着一个面容模糊的华服女人——是皇后,尽管看不到脸,她清楚地知道那就是皇后。 “不是,娘娘,我没有我不是这样的女人。”她朝着皇后跑了过去。 这看似不长的一条路,在她跑起来之后却仿佛有一万里那么长,并且不知为何路上遍布了巨大的还在缓缓爬行的蟒蛇,她害怕踩到蛇,越害怕脚下的蛇便越密布,很快便让她没有了可立足的地方。 不仅如此,那些蛇纷纷开始绕着她的双腿,叫她再无力往前奔走。 她尖叫了一声——她醒了过来。 瞪着帐,她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汗。 摸摸索索地坐起来往窗户外面确认了一眼,她还在吴州,并不是在里,刚才是梦。 窗外天边透着微光,快天亮了。 赤着脚下,她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终于有种离了梦境的踏实。 慢慢走到了桌前,她没有点灯,只是摸到了茶壶,然后倒了一杯茶囫囵喝了下去。 外间守夜的丫鬟听着里面的声音举着灯来到了门口。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