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近。 苏青抿了抿齿间的腥甜,深深看了眼这个神秘来人。 这人是谁啊? 十六年前,六指黄冬因天魔琴而家破人亡,据传其女被走投无路,抱琴坠入万丈悬崖,尸骨不存。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黄冬之女,黄雪梅,如今的六指琴魔。 一场十六年前的血海深仇,她苦修十数年,“天龙八音”大成,放出天魔琴,为的不是别的,正是想要借此掀起江湖浩劫,引出昔年的六派高手,报仇雪恨。 更是吕麟的姐姐,此子乃当年黄冬之子,侥幸未死,被吕腾空收养,长大成人。 黄雪梅有此反应,必然是认出了吕麟身上的胎记。 江湖上,人人都说最难断的是情,其实还有恨,恨一个人远比一个人简单,唯一需要付出的,只有时间,所以恨一个人的时间绝不比一个人的时间短。 有的人一恨就是一生,会随着时间变心,但恨却不会,相比之下,苏青倒是喜恨,但更多的是喜别人恨他,而非他。 苏青眼皮一垂,又看看剑身,其上竟被捏出几个浅浅指痕,青寒剑身之上,不知不绝已布着他在生与死之间挣扎过的痕迹。 有刀痕、有指印、有爪痕。 “带他进去庙里!” 听着脚步声,见到绰绰人影来。 黄雪梅眉眼之中煞气狂飙,飞沙卷尘,横目一扫,右手陡扬,五指隔空一招,一张古琴立时破空飞来,被摄入手中。 苏青心知这女人多半要大开杀戒了,也不多说,提起地上的吕麟,便奔进了庙里。 苏青已算是见过许多人,或是天骄,或是能人,但与眼前之人相比,许多男子竟都比不过一个女子霸道,委实惊人。 “铮铮铮——” 苏青只将吕麟放在地上,外面琴音已然骤起。 铿锵有力,与之前那以琴音催动他人气血不同,此时已无那般异样之,但是这琴弦之变却已非比等闲,苏青张望过去, 但觉琴音入耳,快如骤雨,谈不上动听,其声却浩大无比,而且细细一数,这张古琴上的弦丝简直多到极点,寻常古琴多是七弦,可这张竟有二十一弦丝,每细不一,且质地好似同样有异。 只在黄雪梅指下拨弹勾挑,化作无数繁复残影, 铮铮琴声,轰然迸发开来,让人宛如置身金戈铁马的战场。 林野之中,一条条身影已由晦暗变得清晰。 而后就见,琴音迸发之下,琴弦一震,便有劲力外而去,指法不一,这劲力催发之效果也不尽相同。有的炸如雷火,被外发之劲打中,瞬间爆体而亡,有的利如锋刃,分石斩木,凡被劲力绞中,当场死无全尸,像是被刀砍死,有的中劲神情癫狂,有的中劲气劲冲而亡,八种变化,简直杀人于无影无形。 苏青心中震撼莫名。 以琴弦为器,发劲杀人,果真不愧是天魔琴。 旋即,他眼奇异神情。 “有趣!” 武道之功,焉能闭门造车,能见识这些个名传江湖的奇功异宝,又何尝不是种乐趣,要知道每一个江湖都是独一无二的。 但见,琴声催发之下,林中惊爆四起,尘嚣漫天,雨氛就好像被搅的雾气,扭曲绵,在琴音中,淅淅沥沥,合着曲声。 惨叫不绝,威能惊人。 苏青倒没有占为己有的心思,自己身负刀剑两技,且尚未臻至绝顶,倘若再另逐外道,岂不舍本逐末,何况武道已遇瓶颈,合该会一会天下高手,若不难而上,与退缩何异。 人,就该自己成全自己。 “琴丝?” 他望着黄雪梅指下拨动震颤的琴丝,眼中透出几分思索的神情。 又瞧瞧手里的剑。 那琴丝肯定非是凡物,不但能承载劲力,更能催发劲力而不断。 “劲力外放?” “铮!” 却见黄雪梅中指一拨,一弦丝瞬间被拉长弯曲,好似弓弦,松手一刹,那弦丝立时飞弹而回,且掠过了原来的位置,划过暮雨氛。 扬刀扑来的数人瞬间定在原地,眼神已然黯淡,脖颈间浮出一条血丝,旋即头颅滚落,血水涌。 见到这般奇巧之法,苏青眼眸一亮。 运劲藏丝,这等兵器倒是更多偏向奇诡旁门,眼难辨的细丝,足以杀人无形,且坚韧锋利,到不失为利器。 他瞧的入神。 别看一切漫长,实则黄雪梅拨弦弹指极快,二十一弦丝近乎无一漏缺,皆被催动。 几个弹指,林中又归死寂。 只剩下未散的血腥气飘开来,几阵风来,也已无影无踪。 黄雪梅抱琴直入庙中,瞧见吕麟气息渐归平和,心头方才松了口气,又仔仔细细的望了望少年膛上的胎记,反复确认无误,这才静静坐了下来。 她抚琴不语。 山雨凄寒,琴声幽幽。 苏青道:“你应该是当年六指黄冬的女儿吧?”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 但是足以让人听的清楚。 黄雪梅十指一琴弦,琴音立止,她冷冷道: “你又是谁?” “你借天魔琴之名,妄想引天下高手,又意何为?” 老实说苏青被她这么一盯,脊背还真有点发冷。 论功力他倒不怕,自己有气血之力加之内力,二者合一,当世横着走足够了,但对方有“天魔琴”在手,威能暴涨,琴音多变,他心里也有点发怵,真要光明正大的动起手来,恐怕自己败多胜少。 温和一笑,苏青只道:“天下第一!” 他此次,便是要求个天下第一无人敌。 “哈哈!” 黄雪梅蓦然发笑。 “即知我有天魔琴在手,也敢妄言天下无敌?” 苏青知她话中意思,无视着对方眼里的讥诮,他淡淡道:“其实对我而言,输,算不了什么,我只怕世上已无人能让我赢!” 他望向面前这个英气人,比男子还要霸道的女子,随意道:“登上绝顶的路,若是始终风和丽,与脚踏平地何异?我与那些不择手段,只追求结果的人不同,我追求的,是这条路上所遇到的一切,因为你脚下的路越艰难,待你攀到顶峰,才能享受越多的快,而从无到有的得到,最重要的并非拥有,而是一步步得到的过程!” 苏青说的淡然,平静。 “不如,咱们立个约如何?” 黄雪梅正自思索苏青的话,蓦的听到这句,她问:“什么?” 苏青摩挲着手上的扳指,道:“你不是也在打这江湖群雄的注意么?到时候,你我当着天下人一战,若我输了,命给你,若你输了,我要天龙八音的修习之法!” 黄雪梅细眉一拧,她对“天魔琴”甚是,家破人亡正是由此而来,此刻听到苏青提到“天龙八音”,眼中立见杀机煞气,浑身气劲鼓,似是一言不合就要出手。 她冷笑道:“我还以为你与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正派不同,原来也是为了天魔琴,你、” 苏青大无奈,一摆手。 “等等,我只是要天龙八音的修习之法,并不是天魔琴,你听明白了!” 黄雪梅这才止住冷笑,化作不解,若无“天魔琴”驾驭,天龙八音之力凡物本难以承载,轻则器毁,重则人亡,她面上不动声,酷厉平静,淡淡笑道:“好啊,那就看看,咱们谁先成为天下第一,你可别死在路上!” 苏青轻声道:“我这脚程,足够天下人来了!” 两人言谈甚久,忽听一声梦呓似的呻,一旁昏睡的吕麟这会悠悠转醒,然后糊糊的着脑袋,撑起身子,头痛裂。 “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痛!” 苏青不着边际的搭过话。“你刚才出去的时候,摔了一跤,脑袋磕地上了!” “嗯?这样啊!” “你又是谁?” 他已看见了火堆旁多出来的黄雪梅。 眼见失散十六年的弟弟就在面前,黄雪梅心中难免动,张口言,可话到嘴边却又停下了,想到自己将要做的事,要与整个江湖为敌,她迟疑了片刻,才罕见的柔声道:“外面风雨势大,我是来避雨的!” 许是之前被音波所伤,吕麟心神恍惚,意识尚未彻底清明,捧着脑袋,自语嘀咕道:“我又是谁?” 苏青笑的道:“你姓吕,叫吕狗蛋,今年——” 刚说了没一句,黄雪梅已用一种极为诡异的眼神瞥向他,场面很是怪异。 “吕狗蛋?” 吕麟重复了好一会,才摇摇头。 “不对,我不叫这个名字!” 黄雪梅像是瞧不下去了,出言提醒道:“你姓吕,单名一个麟,吕麟,飞虎镖局吕腾空之子!” “飞虎镖局?” 吕麟这才抬起了头,仿佛自茫然中惊醒。 “对,我叫吕麟!” “我记得刚才好像听到一阵琴声,还有赫青花……” 庙外雨势渐深,三人凑着火堆。 忽听吕麟肚子“咕咕”一响,看着打坐调息的苏青抱怨道:“这两天为了追上你,我都没怎么好好吃过饭!” 黄雪梅一直盯着吕麟,好似被瞧的有些不自在,少年赶忙把烘干的衣裳穿上。 像是记起什么,黄雪梅眸光一亮,长身而起。 “今既能相遇,也算是种缘分,我那还有些吃的,去去就来,稍等!” 说罢抱琴走出了破庙,没入林野,就听隐隐传来一声急哨。 不一会,黄雪梅就已经提着个致华丽的食盒折返回来,手里还拎着三坛子酒。 她重回庙中。 “来!” 食盒打开,香味四溢,一碟碟致小菜被端了出来。 吕麟早已饥肠辘辘,此刻那还会想太多,毫不拘束的大口吃了起来。 “还有你,莫不是觉得我不配与你同饮?” 苏青耳畔就听冷冷言语响起,睁开眼来,才见对面黄雪梅凤眸含煞的瞄着自己。 对方随手一抛,一坛酒已到怀中。 “我所遇江湖中人,不是道貌岸然之辈,便是虚伪卑鄙之,今我能得见我弟弟,还要多亏你!” 黄雪梅说的直接,拍开泥封,这便仰头灌酒入喉。 吕麟这傻小子还没心没肺的嚷道:“哦?那确实应该喝酒!” 苏青听的面平静。 “喝!”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