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已停,奈何天仍旧霾,街上的积雪被扫到道旁,光洁如洗的青石板在暗沉的天光下,似是一块块嵌入地里的墨玉,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寂寥与清寒。 “铛——铛——” 街角一处冷僻的铁匠铺里,声声锤击的清响此刻传出老远。 通红的炉火烧的单调,盈盈火光透出了门外,也照亮了屋内的几人。 魁梧健壮的黝黑汉子,赤着结实的上身,手中抡动着铁锤,浑身虬结若磐石的肌这会随着每一次锤炼,便震颤一下,一颗颗浑浊的热汗自他孔中泌出,而后在炉火的映照下,以及门外冷风的吹拂下,只来得及出一条条痕迹,便蒸发一空。 不止这一个人。 一共有五人,高矮不一,岁数不一,壮瘦不一。 每个人都反复锤炼着一块烧红的铁块,锤起锤落,那铁块已渐渐延展拉伸开来,冷却了,复又再入炉火,只在阵阵富有节奏的捶打中,五人所铸之器已渐渐出轮廓,有的是刀,有的是剑。 挥洒的汗水溅在铁块上,立是“滋”的化成一缕白气。 屋内是五人。 屋外,准确的说屋檐下还有个人,这人就那么静静地立着,温和的目光投望向一颗枯树下正彼此嬉戏追逐的孩童,还有一条小小的黄狗快的跟在几个娃娃身后。 许是心情不错,苏青蹲在那晃了晃腕间的银铃,对着那只小狗一抿,舌尖一颤,嘴里发着招呼的声音。 “啧啧啧——” 正在蹦跳的小狗耳朵立马一竖,脚下却没留神,朝他张望的同时,啪的翻在了地上,打了几个滚,身子一抖,傻憨憨的这就朝苏青小跑了过来。 一个小姑娘忙慌张的赶上,将其抱到怀里,警惕的看了苏青一眼,那模样只像是看着个偷狗的贼,然后对几个伙伴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便小跑着去换别地儿了。 苏青却乐的直笑。 “先生,好了!” 等听到身后的招呼,他才长身而起,回转身子,朝背后的几人望去。 捶打的动静已经没了, “滋——” 淬炼的声音也停了。 五个汉子手里捧着自己打出来的兵器,搁在苏青的面前。 有刀有剑,其中三人是剑,两人是刀。 三柄剑无一例外,俱是狭长笔直,除却剑柄外形凸凹稍有区别,几乎一般,两口刀也是如此,狭长如剑,却单边开刃,刀身带着一丝弯弧。 这便是陈二找来的五位铸造师,如今则是按照着苏青的图纸一试技艺。 “先生这张纸上画的刀虽是少见,但却更为巧,与寻常钢刀各有千秋!” 那个黝黑汉子,浓眉虎目,国字脸,脸上生着硬的胡茬,一双磨光了指甲,是硬厚老茧的大手正拿着苏青给的那两张图纸,嘴里惊奇之余甚是赞叹。 其他几个匠师也都开口。 “像是唐刀!” “又像传闻中的东瀛倭刀!” 苏青温和一笑,轻声道:“这本是唐刀的制样,但因我用刀技巧有些特异,为了增加灵巧变化,才把刀身出一丝弧度!” 他顺手取过一柄铸好的长剑,屈指一弹,剑身立时清抖颤,而后又一一放置手中,像是在称量着重量,受着什么。 “不错,但刀要再长些,四尺,宽约两指半,刀身韧而利,剩下的,你们给我尽最大能耐铸一口好刀出来!” “至于剑,也要四尺,宽两指,无须剑格,硬脊剑,但不可过刚易折,剑身剑柄贯为一体,剩下的,你们自己来,若是功成,每人万两!” “呵呵,先生客气了,钱财不过次要,吾等握锤半生,锤下所铸利器皆为凡铁,千锤不及,百炼不到,一直为生平所憾,今得见这等奇异铁,若能铸出一对神兵利器,全了余生之愿,得个名声,便是分文不给,亦无关紧要!” 那大汉望着铁盒中诸般各异金,虎目中光烁烁,似显得极为兴奋,其他人也大多如此。有人迫不及待的取过其中的铁,赞道:“这些金奇铁各有奇妙,硬韧不一,温寒不一,想要磨合恐怕花费的时间不少,但我五人合力,夜锤炼,十足矣!” 苏青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天下万般,走到最后,所求大多一般,无非“成就”二字,功成名就,武夫是以武功,画师是以丹青技艺,琴师是以琴艺,这些铁匠,自然就得锤下见真功夫。 “那就麻烦了!” 笑着留下句话。 苏青出了铺子,这才往客栈走。 如今“梅花盗”一案,的江湖风声鹤唳,这保定城也是因为林仙儿之故,三前,“兴云庄”内,梅花盗便已现身,不少四方好手闻询聚集于此,其中不是在兴云庄里,便是在他那客栈里。 一出了街角,就听长街上马蹄声飞卷而过,好似长戈戳地,惊的飞狗跳。 想着昨夜几人醉时说的一些话,豪情壮语,江湖戏谈,天南地北的话,他不由觉得好笑,江湖里的朋友便是这样,每个人心底都有自己的秘密,醉时相,醒时各分散,只待风清月白时,三两携酒而来,谋一场共醉同。 冷却的心,似也因一场醉酒活腾了起来。 但快到客栈前的时候,他心思一收,笑眼半眯,就见街道两旁站着不少江湖人,翘首以待,似看着什么好戏。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叱咤怒骂声,拳风声。 猝然。 “你就是那位活财神,苏先生?” 一声清冷冰寒的嗓音像是利剑般从一旁钉入他的耳中。 “人回来了!” 人群里立时有人闻声瞧来,一个个又都散开。 “活财神?” 苏青听的一怔,这俗到家的名头从何而来啊? 遂见一个锦衣少年,怀中抱剑,从一旁走到了他的对面,挡住了他的去路。 少年剑眉朗目,面容英俊,可此时眼底却有着浓浓的嫉妒,与怒意。 苏青温笑道:“在下苏青,可是有事?” “自然是有,便是你让那梅二医治李寻,害得秦老爷子的子不治而亡?” 又有人大怒开口,呵斥出声。 苏青又是一愣,他有些不明白的问:“秦老爷子又是哪位?他儿子的死又关我什么事?” 但他马上又点点头。 “不过,确实是我让梅二治的李寻!” “哼,当真目中无人,秦老爷子便是铁胆震八方秦孝仪老爷子,昨秦公子为追捕梅花盗所伤,去求医救治,谁曾想这梅二却死活不愿救治,只说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认,只救李寻,可怜那秦重一条大好命,这便没了。还有你昨放任恶奴,杀害七名武林好汉,这件事也要讨个说法!” 但见说话的那人颧骨高耸,面威沉,花白的胡子略显稀疏,嘴角下垂,阔口鼻,此刻义愤填膺,怒目立眉,出三分杀气。 客栈里,蓦的传来一声喝骂:“放你娘的,我只说让你们侯着,谁想那龙家小少爷竟生歹毒,要加害李探花,我一怒之下这才拒绝为你们医治!” 正是那穷酸秀才模样的梅二,他此刻脸颊上隐有一个巴掌印,脸颊肿的老高。 赵正义皮笑不笑的厉声道:“哼哼,瞧瞧你这奴仆的话,当真好大的威风,那龙少爷不过几岁的娃娃,也好意思冤枉栽赃!” 苏青算是听明白了。 “你们倒是有趣,按你们这么说,人死了应该去找梅花盗啊?怎得来找我?” “话说,你又是哪位啊?” 那怒喝之人冷哼一声。“小子听好了,我便是江湖人称铁面无私,赵正义,我身旁这位是我结拜大哥秦孝仪!” 苏青又瞧瞧那个锦衣少年。 “你呢?” 那少年冷冷道: “藏剑山庄少庄主!” 苏青恍然大悟。 “哦,游龙生?我明白了,你是因为仙儿来的!” 他笑的人畜无害。 可那少年听到仙儿两个字,一双眼睛瞬间通红,几乎充血,低吼道:“不准你叫这个名字!” 苏青忽看向赵正义身旁的另一个锦衣华服,相貌堂堂的中年人,眼睛一亮。“这位又是何人?” 赵正义冷冷一笑。 “哼,这位便是我结拜四弟,龙啸云!” “龙四爷?久仰大名!” 苏青脸上笑容更甚。 “那看来几位今天不能善了了?” 赵正义沉着脸,道:“好说,你得先端茶倒水,再行赔罪!” 苏青咦了声:“你想要我如何赔罪?” 赵正义冷冷道:“哼,这得看你!” “啪啪啪!” 苏青抚掌一笑。 “说的好,说的合乎情理!” “不过你既然说看我,那我就依照我自己的意思来了!” 苏青伸手打了个响指。 却见客栈,长街两侧屋顶,一条条身影浮出,手中兵刃雪亮光寒。 他瞥向赵正义轻声道:“呵呵,我给你个机会,你把先前的话,再重新说一遍!”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