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冷雪。 寒雾之中。 望着眼前年过半百,两鬓花白的汉子,饶是苏青已见惯了生死恩仇,心绪也不有些复杂,谁能想到,这竟是当年那个红齿白,俊朗顽劣的龙小云,果真岁月如刀,光无情,他黯然摇头,伸手摘下了脸谱。 只那张脸一出来,面前的汉子先是瞠目结舌,双眼瞪圆,瞧的失神,嘴更在颤抖。“你、你果然、莫非你真已不老不死了?” 连说出来的话都语无伦次,浑身哆嗦。 “生老病死本就天数,何来不老不死,何况,活的比别人久可不是什么好事,眼睁睁的看着昔年故人一个个相继老死,故去,这本就是人世间最可悲的事!” 苏青端起一碗豆浆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他说着怅然叹的话,眸子却平静无波。 龙小云却是怪笑道:“呵呵,你莫不是练武练的昏了头?若说这天底下最有权有势的人,恐怕连皇帝都没你大,若论武功,那剑神谢晓峰都是你手下败将,你却告诉我你活的可悲,岂非天大的笑话!” 苏青也不恼,他轻声道:“以前我也总这么觉得,可有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的身边空无一人,就觉得有些可笑,争来争去,到头不还是一场空么!” 龙小云身子一震,一双眼有些发红的看着面前的人,那张脸像是没有一丝岁月刻画过的痕迹,仍是那么年轻,干净。 “不过,得见当年之人,还是让我不胜欣喜!” 苏青喝完了豆浆,擦了擦嘴,笑了笑。 龙小云眼神复杂,仍是不信。“你如今想做什么?称霸天下,一统江湖?” 苏青哑然失笑。 半晌,才见他摇摇头,轻声道:“我此行,只是为了回头看看来时路,遇到的人,闯了一辈子的江湖,到头来还不知道江湖是个什么样子,顺带,去一些去处,弥补一些遗憾,人生一世,有始有终,我想我也是时候回去了!” 说罢,只在龙小云的默然中,苏青又戴上了面具,放了两枚铜钱,起身离开,径直飘入雾里。 “后会有期,下次要是还能再相遇,我请你喝酒!” 声远,人亦远。 …… …… …… 苦海镇。 这个地方很容易让人享受,但也很苦,享受的是那些有钱人,锦衣玉食,美酒鲜酪,天底下的山珍海味都能在这里吃到,哪怕你就是想吃人,只要有钱,说不定也有人肯给你一块人尝尝鲜,江湖便是这样,吃人不吐骨头。 至于苦的,当然就是穷人,人分三六九等,穷人,永远是最下等,天刚亮没多久,茶馆、客栈里、酒肆里已经是挤了人,各式各样的人,他们有的是武夫,有的是一方豪杰,有的是江湖上最近声名鹊起的后起之秀,甚至还有一些读书人,亦或是最后的穷人,他们都想找一份差事。 只说那人声喧闹的地方,有一条长巷叫作韩家巷,巷里有一间名为韩家楼的青楼,里头最有名的是韩大,据说韩大上头还有个大老板,此人乃是天尊的一方舵主,正因为依仗着这么一位大靠山,这韩家楼在苦海镇方才名头最大,进斗金。 街的勾栏瓦肆,只在岔口一张望,屋檐底下,尽是一个个浓妆抹的风尘女子,不少人为了揽客,招揽生意,这等天气竟只穿了一件薄衫,结果非但没引到客人,反倒自己是冻得瑟瑟发抖,站冷风里面白嘴青,脸上的妆容再被雾气一冲,简直丑极了。 结果自然是换来那韩大的骂声敲打。 韩家楼的后门,挨着一条浅溪。 就见一个邋遢汉子突然从后门走了出来,穿着单薄的衣裳,手里端着楼子里某个姑娘的盆,神情木讷,走到不远处的溪畔倒了下去。 许是力道太大,里头的哗的洒出来不少,溅了旁边人一身,立马惹来一阵咒骂。 “哎呀,杀千刀的没用的阿吉,你给女人倒盆都倒不干净,活该一辈子在院里当公啊,我呸!” “没用的阿吉果然没用啊!” …… 几个院里的女人跳脚咒骂着,嘴里骂着恶毒的言语,一张脸也都跟着扭曲了,像是把往里韩大骂她们的话都要原封不动的转到这个男人的身上才能心意足。 这个汉子,叫没用的阿吉。 似是早就习以为常,对耳边的咒骂阿吉无动于衷,如未听闻。 只是他没反应,可那楼子里忽然冲出来一个姑娘,风风火火的赶到阿吉身旁,身上的衣裳还未来的及扣上,而后对着那几个女人就破口大骂,泼辣的厉害。 阿吉却叹了口气。 他实在有些不想在这地方待了,心里想着事情,他转身扭头,便想离开,只是他转身的动作忽然一顿,随后又生生转了回去,一双黯淡木讷的眼睛直直看向小溪上游,哪里有座古旧的白石桥,而在石桥上,一条青身影正慢慢行过。 阿吉的双眼莫名亮起一丝古怪的光来,脚下一赶,不待身旁人反应过来,已是朝那青衣人追去,他眼中的光亮也是越来越亮,亮的锋芒毕,亮的夺神摄魄,天下人只知他无敌,却不知他也败过,哪怕只是半招,但败了就是败了。 他这些年无一,不是在苦练他谢家剑法,无时无刻不是在想着与那人再战一场,可是,那人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遍寻无踪。 可如今,错觉么? 阿吉已是在急追,狂赶,不顾身旁惹来一片惊呼,飞奔之下,几个兔起鹘落,已是站在那石桥之上。 一双眼睛直直瞧去,只见那街面上,正有一青身影站在包子铺前,像是在说着什么,眸光一闪,他已追了过去。 只是还没等到近前,就听前面那人蓦的开口笑道:“三少爷,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 阿吉双眼陡凝,步伐一住,深了一口气,沉声道:“果然是你!” 苏青笑着转身。 “想打的话,不如先陪我喝几杯吧!”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