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不二手心里鬼火一涌,变出生前佩戴的瑶簪、玉坠儿、金璎珞、玫瑰佩……一把的珍宝首饰,极是瑰丽夺目。 那年我已是汉京响当当的花魁,听闻家的尊夫人代夫纳宠,当即拿出白银千两、金珠无数,把汉京城的三姑六婆打点个遍。说媒的得了油水,个个抢着往容玉面前牵线搭桥,把我夸吹得上天入地,这桩婚事风风火火敲成了定局。 媒婆代容玉传话,称夫主暂在他乡,等他来回京,再商议婚期也不迟。 我说不必。 车轿我自己备,嫁妆我自己带,酒席想摆就摆,不摆也无妨,夫人什么也不用费心,只管等着圆房就行了。 媒婆没听明白,问我夫君都不在汉京,这要怎么圆房? 我说,我只有一个要求—— 即入嫁。 *** 花姨娘嫁进门那,正值初暑孟夏。 我还记得那天,天是晴的,风是热的,园子都是翠的。暮是红的,树上新开的合花是红的,楼阁张贴的囍字也是红的。 我娘张罗了宴席,邀来一些个亲戚女眷,官家媵嫱,连同府里一众丫鬟老婆,趁着喜子一块儿热闹热闹。 天太晒,姊妹妇人们都聚在树荫底下,边乘凉边寒暄谈笑。我只羡慕树上的花朵可,便央着娘亲的贴身丫鬟、带我长大的小翠姐姐,将我抱起坐在她肩头,伸手去摘枝头的合花。 我摇摇晃晃费了好大的力气,终于够到最矮的树枝,“嚓”折下一朵合花。就在这时,角门影壁外响起喧天的锣鼓,我好奇地投去目光,只见一顶红灿灿的大花轿气昂昂抬进庭院,沿着甬路直奔仪门穿堂。 许是这花轿太过风光,众人惊异啧叹之余,亦有闲言说这妾室自视太高,才进门就摆出这副贵态,怕不是有意要尊夫人的脸面? 众语纷纭之际,那花轿行经合树前,忽然慢了下来。一只柔白纤长的手拨开绣金的布帘,出红纱尽展的大半张面孔—— 芙蓉面,狐狸眼,笑颜桀骜,绝倾城。 一刹那间,喧嚣的众议尽都歇了声。 当年花姨娘的惊鸿一望,我也清清楚楚看在眼底。 ……直至今,我依然找不出更贴切的词藻,去描摹那一瞬的美。 我只觉得,那顶轿子很红,那天的暮很红,树上的合花很红,楼阁张贴的囍字很红。 可就在她一笑之间,那顶轿子失了颜,漫天的云暮失了颜,树的合花失了颜,乐的囍字也失了颜。 世人会拿许许多多的物象来譬喻美人:美人如华,美人如秋月,美人如霞照,美人如雪,如这天地造化间千千万万的良辰美景。 可在花姨娘这里,却要反过来说了。 ——华似她,秋月似她,霞照似她,雪似她,天地造化间千千万万的良辰美景,都似她。 那顶花轿洋洋而过,我也回过神来,指不慎一张,手里的合花随风飘落,沾上了一旁我娘的肩头。 小翠姐姐把我放下来,我拽拽娘亲的衣角,喊她把合花递给我。 可是我娘没答应,更似浑然不觉,只是目不转睛凝望着轿窗里的花姨娘……久久地失了神。 我看着娘亲的目光,好奇地看了半天,却看不懂那是什么。 但我确信,她看向我爹时,从来都不是这样的目光。 听到此处,子夜偷瞄了一眼萧凰,但怕前生这段孽缘令她吃醋难过,遂抬手紧扣住她的五指。 不过萧凰历经此番离合,心境远比当初要坦,不但对侣的前缘不再介怀,反而更好奇“师娘”那段不为人知的生平。 当天晚间,我娘让在东房置备了羹饭。按照常例,花姨娘进门当天,就该来向我娘奉茶,是为妾对正的敬顺之礼。可我娘等了一会儿,饭菜都快凉了,花姨娘却迟迟没有面。 我就在庭院里捉蜻蜓玩,这会儿只见派给花姨娘的丫鬟——小名叫婵娟的姐姐,匆匆忙忙穿庭而入。我娘见她孤身一人,微有不快之,问道:“她怎还不来?” 婵娟无奈道:“回夫人,她说……要夫人亲自去见她,旁人都……都得……滚远远的。”最后几个字,想必是花姨娘要求她一字不差转述,她也只能低微着声音讲出来。 不止我娘,席边侍立的丫鬟媳妇也都惊诧难当。妾室嫁进来不肯侍奉正,反倒要正前去登门会望,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但对卑下之人,我娘从来没有作威作福的架子,比起恼怒,她更想知道花姨娘此举出于什么意图。于是她吩咐小翠打上灯笼,往花姨娘所住的鹧鸪苑行去。 *** 我坐在罗帐前,虽被红纱蒙住了眼帘,但依稀听得见门外青石上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我当即表态:“才说过了,我只见夫人,别个都给我滚远远的。” 而后,我听见她们接了两句,丫鬟们便都掩门而去,独留下容玉站在屋子里,踏着我难以平抑的心跳声,款款向我走来。 我知道自己行止造次,但她的语气并无怒意,依然如初见时那样,轻柔而又端庄:“爷不在。你换身衣裳,过来吃饭罢。” 显然,她还道我红妆霞帔守在这里,是为了等那个所谓的“夫君”。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