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溅起的灰土气,干燥的冷风掺了水汽,粘腻得让人呼不畅。 脚步声移动,赵西平看过去,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风拉长火焰,照亮一张忧伤的脸。 “下雨了,进来吧。”隋玉轻声说。 “外面冷,你先进去,我烧水洗个脚。”赵西平站直。 “我进屋等你。” 门又关了,赵西平深一口气,他舀瓢凉水脚,着雨大步进屋。 “下雨了?”隋玉没话找话。 赵西平没理,他走到侧摸上她的脑门,说:“在退热了,你快睡,明早醒了病就好了。” 隋玉望着他,眼里慢慢浮上泪,她哽声说:“我不想的。” “嗯。” “我不想你有危险,你要是出事了,那就是我害的。”一行热泪滑过下巴,隋玉强咽一口气,话里已经染了哭腔,肩膀也跟着颤抖,她呜咽道:“赵西平,我舍不得你上战场,我害怕你会死,怎么办呜呜呜……是不是我太贪心了?” 她哭了,赵西平心里死了,他站着没动,探在脑门上的手滑下去擦上滚烫的脸,抹掉一手粘腻的眼泪。 “我还没死,你哭什么丧?”他笑着问。 隋玉“呜”一声,捧着他的手盖住脸大声哭。 “你待会儿把隋良哭醒了,他又要跟着哭一场。”赵西平提醒,又说:“你是不是哭出鼻涕了?别恶心我。” 隋玉收了声,她捏过箱子上她下的衣裳抹脸,哭一场,脑子清醒多了。 男人含笑看着她,浑身舒坦。 “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着这个主意,假惺惺哭什么?”他故意问。 隋玉摇头,不肯承认。 赵西平冷哼,不想再多谈,他也累的。 “睡吧,我也睡了。”他要离开。 隋玉拽住他的手,认真地说:“你答应我一件事,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是想奴籍,但更想你活着,如果遇到要命的危险,哪怕是加官进爵的功劳,你也不能拿命博,你要逃。只要你活着,我就能等。” “少啰嗦,我心里有数。”他比谁都惜他这条命。 赵西平绕到另一侧鞋上,睡前代:“不舒服就喊我。” “好。” 隋玉吹灭油盏也躺下了,身上忽冷忽热,她将腿脚男人怀里,头疼得睡不着,她一动不动地盯着漆黑的屋顶,眼泪又顺着眼角滑进枕头里。 脚上突然一疼,隋玉下意识缩脚,腿脚却牢牢捆在男人的臂膀里。赵西平烦躁地说:“快睡,别给我哭哭啼啼的,明早再不退热,你等着再去扎针。” 隋玉安静了,她翻身抱住隋良,不一会儿就睡意袭来。 天麻麻亮时,赵西平醒来,他先去摸隋玉的额头,额头上终于又有了凉凉的触。退热了,她睡得像条冬眠的蛇,怎么折腾都没动静。 赵西平心里气,折腾了这几天还是放不下奴籍的事,这一有指望,事立马没得了。这么想着,他又躺下了,就这么着吧,他也折腾累了,干脆饿一顿,都好好睡一觉。 半夜落了雨,半上午的时候又出了太,饿了一夜的骆驼等不来主人,两头骆驼撞开圈门在院子里转,两只小羊也跟着跑出来,把院子里的母撵得扯着嗓子大叫。 赵西平听到动静出来,开门一看,院子里糟糟的,泥地上是蹄印,骆驼掀了盖子在水缸里喝水,羊在院子中间拉羊屎蛋,母飞到屋顶上,扯着嗓子咯咯叫。 赵西平攥拳,他胡梳几下子头发,顾不上洗脸,先开门放骆驼和羊出去。 隋玉跟隋良也相继出来,隋玉烧了太久,这几天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出门站在风里,腿都发软。 “先把羊屎蛋扫干净。”她代隋良,缸里的水也脏了,她没法做饭,只能提起菜篮子先去菜园。 “玉妹子,这是要去拔菜?病好了?”腊梅嫂子刚出门就看到人,她念叨说:“身子没事了吧?我正要去看你。” “好了,总算退热了。”隋玉笑笑,说:“昨夜里给嫂子麻烦了,我只信任你,只能把良哥儿送到你家。” “以后再有事,你只管把孩子送过来,我家也有两个崽子,以后让良哥儿来我家玩。” “行,有你这话我就不客气了。”隋玉见有人来了,她不再多说,跟腊梅嫂子道别,踩着一地泥去菜园子。 她拔萝卜秧回去,赵西平也回来了,骆驼和羊没带回来,他托放羊的羊倌帮他盯着,他做好饭就过去。 “我来做饭,你歇着,别摸凉水。”赵西平代,“我先去挑水,你就坐家里歇着,别一高兴又病了。” 隋玉心里发虚,不敢再说俏皮话逗他,哪怕他话里带刺,她也不还嘴。 院子扫干净了,隋玉从柴房拿个木板,不让她做饭,她就蹲院子里用木板把蹄印敲平整。头上顶着太,手里还在忙活,外加她穿得厚,这一通忙下来,她鼻尖冒了汗。 饭菜做好,赵西平喊吃饭,药也炖上了,他拨了拨火,回头见隋玉的脸又发红,他心里一紧,一个大步过去,手捂上了她的脑门。 “没发热,我还出汗了,病已经好了。”隋玉嘀咕。 “病好了?”赵西平冷笑,“昨晚还要死要活,这么快就好了?” 隋玉觑眼瞧他,她绕过他去盛饭。 “我说要去挣军功,你哭了半夜,却一句拒绝的话都舍不得说。”赵西平接过碗黑着脸看她,昨晚他被她哭得脑子发懵,浑身利,今早去外面一吹风,脑子回过神了。 隋玉扒口饭不看他。 “说话。”他踩她一下。 “你后悔了?”隋玉问他。 赵西平噎住,是有那么一点,但没有后悔,只是迟疑和不甘。 “那就别去了。”隋玉的脸暗了下去,她挟口萝卜秧大口吃,含糊地说:“这时候的萝卜秧,过油爆一下就了,别炒太久。” 前一句话跟后一句话毫不相干,赵西平盯她两眼,见她脸上没了神采,他恨恨瞪她一眼。 隋玉反瞪回去,“遇上我是你倒霉。” “噢,又不是我祖坟冒青烟了?” “反正你家祖坟也没冒青烟,倒是我家祖坟冒黑烟了,我倒霉死了,碰到这些七八糟的事。”隋玉又没胃口了,她放下碗筷不吃了。 赵西平盯着她,两人僵持着,他狠拍了下大腿,端起碗筷她手里,说:“你厉害,说都不能说一句。” 他又不是说瞎话,她对他的心意比不上他对她的。 隋良像是一只被捶懵的狗,他端着碗左看右看,不知道他们各在气什么。 隋玉心虚,她垂着眼看着冒烟的饭,余光瞥到旁边的男人站了起来,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说:“你是我通向自由的唯一指望,我想自由,也想你活,你愿意试试,我也期待你试试。昨晚我说了,再大的功劳也不比你的命重要,意思就是哪怕一直没有战功,我也没有怨言。你愿意用命换我的自由身,我就敢以命赌命,如果你死在战场上没回来,我安顿好良哥儿就去陪你。” 赵西平这下舒坦了,嘴上说着哪怕他死了她也好好活着,心里的那点不甘却彻底消失了。 饭后盯着隋玉一口气干完一碗苦汤子,赵西平洗完锅碗后将缸里的水全倒了,缸底洗刷干净,他又挑担去打水。 最后一趟回来时,他带回吃肚子的骆驼和羊。 “我出去一趟,晚上等我回来做饭。”出门前,赵西平代。 “你要去哪儿?”隋玉问。 “找校尉,以后有什么出任务的活儿,让他安排上我。”赵西平大步出门,不再给自己后悔的机会。 也让隋玉能安心养身体。 第59章 回赠心意 午后闲暇,官府里的人却是脚步匆匆,赵西平打听到校尉到官府来了,他只能过来在府衙外蹲守。 距府衙不远的地方就是驿站,驿站东侧的角楼上放哨的人时不时扫过一眼,赵西平换个地方靠墙站着,他盯着进进出出的人,一直从午后等到黄昏。 “曲校尉。”人出来了,赵西平快步走过去。 校尉打量他一眼,面生,他不认识,直接问:“何人?何事?” 赵西平先自报家门,他不做隐瞒,直白地说:“我想用战功给我媳妇和小舅子奴籍,若是往后有什么任务,您能否带上我?” 曲校尉玩味一笑,他对这人突然来了兴趣,高高大大一个汉子,竟是个痴情种。 “赵西平?十三屯,百户叫什么?”他问。 “李大全。” 曲校尉点头,又问:“上过战场?擅长什么?悉地形?” “在战场上拼杀了四年,最远去过乌孙,往西北来往过四次,只对我走过的路有印象。擅长……擅长用刀,我力气大,也会使箭。”赵西平一一作答。 曲校尉还算意,说:“行,你回去等着。” 赵西平松口气,他行个告退礼,踩着晚霞往回走。 “喵——” 赵西平听到声抬头,在一家房顶上看见猫官,这几天家里糟糟的,他没注意到它,它竟然跑这么远。 “下来。”他招手。 “你家的猫啊?”出来倒泔水的男人问。 赵西平不作声,他思索了下,不再招呼猫,大步离开。 猫官兴冲冲蹦下屋顶,它沿着墙去追男主人,倒泔水的男人捡起个石头朝猫扔过去,猫官跑得更快了。 一个拐弯,赵西平抓住猫官的脖子,不顾它一声高过一声的叫,一头钻进巷子大步离开。 到家了,他让隋玉做个绳扣栓猫,“把它栓家里,免得出去惹事。” “怎么了?”隋玉问。 “它八成跑外面去偷吃了。”赵西平盯着猫官,一身油亮油亮的,在外面没过苦子。 “再带它出去也牵绳,先拴十天半个月磨磨子,不往外跑了再解绳。”他说。 “好噢。”隋玉将绳扣给猫官套上,绳子的另一端绑石头上。 赵西平进灶房淘米洗菜,隋玉进去给他烧火,她打听道:“校尉怎么说的?” “让我在家等着。” “那你这段时间在家练练身手。” 赵西平也有这个打算,虽说是没有傍身的功夫,但身手要灵活,劈、砍、躲的动作要练。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