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给我挑五条蚕,我只有十六文钱,能不能送我一条蚕?” “我回去拿钱,我买十条,给我留十条啊。”一个活泼的小姑娘大声嚷嚷。 隋玉又后退了些,一大群孩子挤在一起实在是太聒噪了。 不多一会儿,闻到声的老人和妇人从屋里走出来,这些人在拥挤的小摊上晃悠一圈,很快被挤了出来,她们走来跟隋玉谈。得知隋玉就是长归客舍的掌柜,确定蚕吐的丝真能织帛布和绸缎,她们大喜,豪地撒钱出去让儿女大肆购买快要结茧的肥蚕。 一个时辰过去,摊前总算清净了下来,来时还有些怏怏不乐的小崽,在铜子的哗啦声中,他眉开眼笑,嗓子都说干了,还乐得嘎嘎笑。 “娘,你瞧,我赚了好多钱。”他用衣摆兜住沉甸甸的铜子,说:“我都忘带装钱的箱子了,下次再来,我要把我舅舅的钱箱带来。” 隋玉觑着他,这次提起他舅舅,他总算不是臊眉拉眼的了。 “回不回去?你爹估计要下值了。”她问,“还是换个地方继续兜卖?” “换个地方继续卖。”小崽还沉浸在赚钱的亢奋中。 隋玉用六个铜子买来三个破陶罐,铜子装起来,蚕箱阖上,她带着高声叫卖的三个孩子换个地方。 近晌午,蚕快卖光了,隋玉喊坐在墙下数铜子的三个孩子:“回去再数不成啊?你们就不饿?” 没人理。 巷头响起脚步声,隋玉看过去,一个看着跟阿水差不多大的小姑娘牵着一个白皙的妇人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小姑娘身上,心里咯噔一声。 “娘,你看,这个妹妹长得像我,她真不是你生的?” 妇人面凝重,她望着阿水,这丫头跟她丈夫长得有八成像。 “嫂子,买蚕啊?”隋玉出声,她打量着兴致盯着阿水的姑娘,笑说:“真是巧了,我们两家的姑娘长得像姐妹俩,这不是我家丢的丫头吧?” “啊?娘,我不是你亲生的啊?” “别犯蠢。”妇人拍她一巴掌,问:“妹子,这丫头是你家的?” 阿水这时也走来了,她目惊诧地望着,回头问:“花妞,我是不是长得像她?” 花妞点头,这两人站在一起像是双生姐妹。 “我叫屠小,今年十三岁,妹妹,你叫什么?”屠小面兴奋。 “我叫阿水,还不足十二岁。”阿水回答,她看向隋玉,问:“嫂嫂,这个婶子不是我娘吧?” “不是。” “不是。” 隋玉跟妇人齐声说。 “太有缘分了,不过世上人多,有几个长得相像的人也不足为奇,小红在太原郡的时候还遇到一个跟她长得像的人,可惜没有亲戚关系。”隋玉不慌不忙地说。 妇人冷静下来,她没道理从外面捡个孽种回去,便借着这个说辞应和两声,离开前又看阿水一眼,牵着小女儿走了。 “妹妹,你住在哪里?回头我去找你玩。”屠小扭头问。 “就知道玩。”妇人面发青地拍她一掌,“跟我回去。” 阿水脸上的笑落了下来,心里跟着生起疑团,不过她没表在脸上,听隋玉吆喝着回家,她忙去收拾东西。 回到客舍,远远就看见老牛叔在枣树下等着,花妞心生羡慕,说:“阿水,你爹好心疼你,你进城一趟,又不是进窝了,值得他巴巴在外面守着。” 阿水弯起嘴角,她驱着骆驼快速跑过去。 “怎么回来这么晚?饭都快冷了。”老牛叔扫过她的神,安心了,说:“赚了多少钱?” “三百八十三个铜板,还有一些还没数,最后来两个人打岔了。爹,我今天遇到一个姐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她还牵了她娘找过来,你老实代,我不会是你偷回来的吧?”她俏皮道。 老牛叔面一僵,又很快反应过来,说:“放你娘的,你不是我亲生的,我疯了才养你。” 阿水“噢”一声,“我去吃饭了。” 她先把蚕箱和装钱的破罐子拿进客舍,走进门了,她又悄悄退几步,躲在门边探头偷看,看见隋玉在跟她爹说话,而她爹面的烦躁。 之后小崽再去军屯卖蚕,老牛叔说什么都不允许阿水再去,哪怕阿水闹脾气。 子一晃就是两个月,秋收时节,阿水趁她爹放松警惕,她借口去地里干活,徒步去了军屯。 回来后,阿水当晚起了高热,跟她睡一个屋的猫官从门里挤出去大叫,老牛叔骂骂咧咧地开门出来。 “谁在敲门?”隋玉醒了。 赵西平穿衣去开门,说:“好像是老牛叔,我去看看。” “西平,阿水生病了,我喊都喊不醒。我跑不动,劳你带她进城看大夫。” 阿水整整病了一个月,瘦了一大圈,等她走出房门时,客舍外的枣树和柿子树不剩多少叶子,枣子和柿子更是不见踪影,秋风萧瑟,快入冬了。 老牛叔提一罐汤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他觑着细伶伶的丫头,说:“以后可不能下地干活了,你看你被我养娇气了,下地半天,病了一个月,为了你,你嫂嫂亏了上十只。” 阿水有没有下地干活,所有人心里都一清二楚,她抿嘴笑了笑,附和说:“肯定不下地了,我也病怕了。” 老牛叔提着的一颗心落地,他高兴地说:“快来喝汤,煨了一整夜,骨头都炖烂了。你多喝点,把瘦没的再补回来。” 阿水跟进去,来往的商队又多了,第二进客舍也住进六个独行的旅人,闻到浓郁的汤香,他们纷纷走出来。 “早上炖的也有?”有人问。 “没有,这是我给我家丫头炖的,不过晌午有炖。”老牛叔说,“你们要是想吃小罐炖的汤,要提前说一声,让厨娘单独给你们炖一罐,不然吃不到整。” “去灶房找人就行?” “对。” 六个旅人出门,老牛叔问阿水:“在院子里吃行不行?不然屋里染上油味,你又不喜。你这丫头也刁钻,猫官睡你枕头上你不嫌脏,油香香你又嫌弃。” 他唠叨着,阿水颤抖着嘴掉下泪,她心想她真好命,有个待她如宝的爹,还有像嫂嫂这样的善心人,为了让她快活长大,一直瞒着她不堪的身世。 看她哭了,老牛叔沉默了,他放下罐子,佝偻着身子去搬桌子。 “我来搬。”阿水抹掉眼泪跑进去,搬出桌子,她又去拿两个碗,说:“爹,你也喝汤吃,你养好身子,活到一百岁,让我好好孝敬你。” 老牛叔又笑了,他打消了谈及往事的想法,这样就好,不管是不是亲生,阿水就是他女儿,他就是她亲爹。 唉,他总算不用提心吊胆的了,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军屯的房子他就不退了,悔死了。 第302章 一家三口 地里的庄稼差不多都收回来了,剩下的农活就是砍高粱杆、黄豆杆和黍米杆,这些事,二黑和丁全两人能忙活开,赵西平就把雇的帮工遣散了。 “这都入十月了,在关外买奴隶的贩子怎么还没进关?”隋玉纳闷,这次她在家,她做主要再买十个奴隶,五个用来照顾地里的庄稼,剩下的五个负责梳理棉絮。 “奴隶贩子去关外了?”赵西平问。 “对,我在楼兰遇上的,小红和柳芽儿她们就是从那个奴隶贩子手里买的。”隋玉说,“他们消息灵通,赶的也巧,趁关外打仗,他们出关买俘虏或是民。” “也不一定是买,抢来的也不是没有。”赵西平拍拍手上的灰,说:“走,回去了。” 隋玉应一声,她提起粪叉子在地上敲了敲,没脏东西了,她把粪叉子递给伸手的男人。 二人巡看的二亩地是上个月才买到手的,离客舍不远,在河的西边,原来是块荒地,两年前被人买了去,开垦后养了一年,今年才种上一季庄稼。土壤肥力不足,地买到手,隋玉和赵西平就张罗着施肥,发酵的猪粪、骆驼粪、粪、骨、猪骨羊骨,她家最不缺粪肥,有望在明年棉花种下之前,把这两亩地折腾成良地。 开垦的荒地免五年的粮税,最重要是不受农官的管制,想种什么就种什么,这是隋玉买下这两亩地最主要的原因。 溪干涸,河道上只余一掌宽的细,的河滩在风吹晒下干裂,隋玉踩上去跺一脚,一个浅浅的脚印烙下,河滩下还是软的。 十月的敦煌,晌午的头还是有些许热意的,冬的寒气还没飘过来。而在绿洲的尽头,高山上已是大雪纷飞。 小崽跟大壮爬上客舍西边的坍塌废墟,这座废墟在风吹晒下矮了近一尺高,土壤风化,上面寸草不生,倒是时有鸟雀在上面做窝,偶尔也有刺头母飞上去下蛋。二人赶走上面的两只母,翻找一圈,手里的提篮里多了八个蛋。站在最高处凸起的土包上,小崽遥遥望着南边的天空,他们头顶是耀眼的太,而雪山之巅,云堆积,黑的一片。 大壮牢牢地扶着小崽,他对看天没兴趣,只觉得这上面风大,害怕风把他们两个吹下去了。 隋玉在身上蹭了蹭手,她屈起手指,用指节抵着下吹个响亮的呼哨,跟土垣上的小子打招呼。 小崽牵着大壮慢地走下废墟,跟在两只大黑狗后面了过去。 “不要扑上来,我身上臭臭的。”隋玉提前说。 “我不嫌娘臭。”说归说,靠近了,小崽慢下步子。 “你今天在家做了啥事?”隋玉问。 “写了一板字,跟阿水姑姑一起给猫官和两只大黑狗梳,然后就去捡蛋了。”小崽掰着手指数,他忘了隋玉的嘱咐,一高兴就扑过去,一股粪臭味袭来,他立马退三尺远。 “不是不嫌我臭?”隋玉笑。 小崽语,他支吾几声,只能假笑糊。 回到家,隋玉和赵西平换下脏衣裳,天不早了,赵西平代一声,他骑上骆驼进城当值。 隋玉仔细擦脸,也拽住小崽给他洗脸洗手,再开骆驼油抹在手和脸上,不然出门被西北风一吹,脸和手能皴出血丝。 母子俩一站一蹲,小崽目不转睛地盯着隋玉瞅,被发现了,他害羞一笑。 隋玉乐死了,她把孩子扯进怀里,问:“你在想什么?” 小崽抬手搂住她的脖子,脑瓜子一昂,虽然有些害羞,但仍实诚地说:“娘,你好温柔,我好喜你。” “你还知道温柔?” “知道呀。”小崽靠过去,甜滋滋地说:“娘,你在家真好,我天天都能见到你,我太开心了。” 隋玉没说话,这小子太招人喜了,嘴巴能说会道,有时候让她招架不来。 “嫂嫂?”阿水还没走进院子就高声喊,“嫂嫂,你在家吗?小崽的姑父来了,他来报喜了,小米姐生了。” 隋玉立马牵着小崽往外走,算着子,小米是这个月就要生产。 “三嫂,我来报喜了,你有侄女了。”黄连正面挂喜意,说:“小米是晌午吃过饭发动的,不足两个时辰,孩子就生下来了,是个丫头。接生婆送走了,我就赶过来送喜信,也是邀你们后天去给孩子洗三。” 隋玉连声喊人去抓,说:“行,后天我们就过去,这会儿小米累得慌,我就不过去打扰她了。” 黄连正“哎”一声,说:“家里准备的有,三嫂,你别让人逮,我还要去我二叔家一趟。” “阿宁有妹妹了?”小崽问。 “对,也是你妹妹,后天就带你过去看她。”隋玉说。 “三嫂,我先走了啊。”黄连正说。 隋玉点头,嘱咐说:“照顾好你媳妇。” 黄连正点头应好。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