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做什么?” 关灵道低头看着宋顾追怀中惊慌失措的少年,心道这又不知道是谁? 石敲声也是皱眉,许久才道:“不清楚来做什么,但也不会是好事。” “老主会出来?” “嗯,紫檀的人在这里,老主必然会出来见他们。” 周围谁也没有动静,在夜风里伫立等待,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一阵清风徐徐而过,不带丝毫杀气。老者的笑声苍劲和蔼,气势却是不小,整个山谷都在回,不多时,一个白胡子道长落到林中的空地之上,手持拂尘,面带笑容,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 弟子们俱都弯身行礼:“老主。” 散尘捋着银白的胡子不紧不慢地说:“原来是紫檀使。” 紫檀使也不嫌麻烦,用凉淡的声调再次把话说了一遍:“听说上清找到了一个听魂的人,我们特来接人。” 莫仲贤对他们实在害怕,又急道:“我不去,我不去!” 散尘扫了莫仲贤一眼,声音恬淡:“这少年是否能听魂还未有定论,需得帮着我们抓几个魂修之后才能确信。紫檀使何不等些时,如果他真能听魂,我们再送过去不迟。” 他以一派之主的身份来与紫檀使说话,已经是纡尊降贵,可是这紫衣人竟然像是不谙世事般的无动于衷:“我们可以自己确认。” 关灵道想不到竟然世上有比自己还要无礼的人,转头问道:“这些人都是怎么了,怎么这么说话?” 石敲声低声道:“紫檀向来清高,从来不像其他门派一样有人情味,修为高者为尊。他们说话都是这个调子,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可惜如今清除魂修之事全都由他们主持,说句难听点的,正是谁离了他们也不行,因此都得让他们一步。” 这时候颇有些剑拔弩张之势,谁敢先动手,只怕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就这么把人出去实在有些憋屈,但要是把他们杀了,或者拒不应允,只怕将来又会让紫檀报复,后患无穷。 一时间没人敢动,只听到萧萧风声。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莫仲贤突然间捂住自己的耳朵,尖声呼喊:“谁?谁在喊?” 关灵道见他的脸,心中猛然间一动,轻声道:“他听到厉鬼之声了。” 石敲声转头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关灵道不敢说太说,脸也有些变了,勉强笑了笑道:“我猜的。”师父曾经千万次地叮咛他,不许他说出能听魂的事,难不成就是知道一旦说出来,会被人当成物件一样争来夺去? “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莫仲贤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哽咽,身体在宋顾追怀中扭动,“你不是在家里好的么,怎么了?怎么跑来这里了?” 计青岩与宋顾追立刻互看了一眼。莫仲贤睁大双目望着宋顾追,眼泪扑扑簌簌地掉下来:“宋、宋道长,我哥死了,我哥怎么死了……他来找我哭诉……我得、得回去看他是不是出了事。” 宋顾追的脸难看,安抚道:“不用急,明早我陪着你去看。” 莫仲贤仍旧难以自控,身体像片叶子似的发抖,紧抓着宋顾追的领口:“现在、现在带我回去。” 宋顾追转头看着计青岩,计青岩没出声,那紫檀使的锁链又挥了挥:“他能听魂,我们需要带他走。” 莫仲贤呜呜地哭起来:“我要回去看兄长,带我回去看兄长!” 宋顾追的喉头上下微动,面难,计青岩扫了他一眼,开口道:“老主,不如我和顾追带他回家一趟,之后再做定夺。” 散尘沉静地说:“紫檀使,这少年挂念兄长心切,不如我们带他去见他兄长,再接着商议他的何去何从。” 紫檀使安静不语地半晌,把手中的锁链收了:“你们去,我们跟着你们。” 散尘不再跟他们说话,向着计青岩道:“带上二十人一起去。” 计青岩转身而望,目光好巧不巧,正落在上方远处的关灵道身上。关灵道今晚刚被他吓了,这时候心有余悸,如今竟然与他的目光对上,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头皮发麻,示好似的向着他笑了笑。 计青岩的脸一冷,关灵道的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 只听计青岩点了莫白齐手下的十几人,临要转身走了,突然面不改地说:“敲声,带着你身边那个一起下来。” 第18章 第二个故事 关灵道觉得自己只是来看热闹的,想不到情况竟然有了突变,微楞片刻,跟随着石敲声从高处飞下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向着计青岩笑道:“主对我青睐有加,叫人受宠若惊。” 计青岩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向石敲声道:“东南的风土人情你知道不少,可曾听说过白屏镇?” “这个说起来,话可就长了。” 石敲声有时分不清楚什么是重点,事无大小什么都说,现在又是计青岩发问,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屏镇原名白坪村,于仙历八千三百六十二年改称为白屏镇。原本村民只有七十八人,之后人口增多,近年来已经有七百余人。最大的一户,家主叫做白霖,白手起家,经商数年,今年已经有七十四岁,生有三子一女,大儿子名叫——” 说到这里,周围早已经无人说话,只有阵阵寒风吹过。石敲声见计青岩紧闭着嘴不吭声,意识到自己又冷了场,微垂了头简短地说:“白屏镇,听说过。” 计青岩挥了挥手,宋顾追带着莫仲贤先行一步,其余的弟子也紧紧跟上。他落在弟子们后面,与石敲声并肩而行,问道:“风土人情、周围地理,都读过?” “略知一二。” 关灵道见他们说话没有自己的事,早就跟着其他的弟子先走了。紫檀的人像是影子似的,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的身后,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隔着十几丈的距离。 石敲声见计青岩不说话,目光却落在关灵道的背影上,问道:“三主想找我问话?” “无事。” 计青岩轻声问道,“这关灵道品行如何?” 石敲声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斟酌了片刻道:“才刚进来,什么都看不出,似乎也不是太坏。只是他对以前的师父极为敬重,桌上摆着一个小木人,早晚都要拜祭。” 计青岩没出声。不想他对师父这个样子,听起来也有些可怜。 “你可曾听说过灵?” 计青岩若有所思,“据说人受冤痛苦而死之后,会变成灵,你听说过么?” 石敲声寻思半晌:“没听说过,灵是何物?三主从哪里听来的?” 计青岩又看了前面的关灵道一眼,说道:“不妨事,没听说过就算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 一行人不声不响地在夜里疾速而行,两后的夜里才终于赶到白屏镇,莫仲贤回到家中,冰凉清冷,人早已经不在了。 他这两天哭得眼睛红肿,一路上却什么也不肯说,此刻在家中无声无息地坐着,只是独自沉思,宋顾追问他知道了什么,他也不回话。末了,他站起来平静地说:“宋道长,我哥真死了,是被白家的人杀的。” 莫仲贤身材瘦弱,走路也不快,一路慢行来到白员外的宅子外面,捡起路边的石头,眼中含泪,狠命地向着大门扔过去。宋顾追连忙阻止,莫仲贤把他推开,用尽力气连扔了好几块,已经是气吁吁。不多时里面亮起火把,几个气急败坏的家丁出来开了门:“谁扔东西?做什么!” 莫仲贤厉声道:“把你们白员外叫出来。” 家丁们本想出来揍人的,一看有十多二十个气质不凡、仙风道骨的人跟着,迟疑片刻也不敢多说什么,一溜小跑进去禀告。没过半刻,白员外一头白发未束,披着外衫走了出来,身后十几人紧紧跟随。 白员外朗地笑着说:“原来是仲贤,你不是去上清了,怎么又回来了?” 莫仲贤的一双大眼睁着,像是大门口上嵌着的铜钉,如今看起来尤其可怖,声音也低沉鸷:“你把我哥哥给杀了。” 白员外的脸微变,却又瞬间恢复,皱着眉道:“仲贤何出此言?我倒是想请他上门商议成婚之事,却怎么也找不着人,你知道他在哪里?” 莫仲贤气得脸发白,宋顾追拉开他的手,说道:“白员外,你如今也不必隐瞒什么。仲贤天生能听得魂魄的声音,他的兄长前来寻他,已经死了,还是被白家的人杀死的。” 白员外面不改地说:“凭他说的话,就能说明我杀了人?谁能证明他能听到魂魄的声音,谁能证明来找他的是他的兄长?莫说我没杀人,现在连他死没死都不清楚。” 莫仲贤恼怒道:“你少狡辩!就是你杀的,你讨厌我的哥哥,不想把孙女嫁给他,等我们一走就把他杀了!” 白员外冷冷地说:“说话谁都会,你们上清想血洗我们白家也不是难事,修仙者想杀便杀,凡人的命不是命。” 这话里是怒意和讽刺,义愤填膺,一时间竟然没人出声。几十年前的修仙界的确不把凡人的命当回事,但当年七门六派三大家结盟之时,怕人间怨气横生,早就定下了“不得无故杀人”的规定。况且上清门规极严,不但不许妄害人命,连替别人报仇也是犯了门规。白员外与莫仲贤的恩怨纠葛本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上清本不应该手。 莫仲贤见没人动静,动愤慨地捡起一块石头,又朝着白员外扔过去。白员外年轻的时候练过功夫,就算老了也身体强壮,往旁边一躲而过,脸铁青:“你那侏儒兄长想娶我的孙女,你想要我的命,我们白家倒是怎么欠你们了?” 莫仲贤气得掉出泪来,冲上去拳打脚踢,宋顾追的袖子一甩,把莫仲贤卷了回来:“此事我们上清一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侯再来找白员外。” 白员外甩袖子进了门:“悉听尊便。” 莫仲贤气得口起伏,拉着宋顾追的衣领道:“就是他杀了兄长,你们为什么不杀了他?” 宋顾追拉开他的手:“先把你哥哥的尸体找到再说。” “找到尸体又如何?你们会为我报仇,把他们都杀了?” 宋顾追道:“冤有头债有主,如果他真的杀了你的哥哥,我们自然会让你手刃仇人。” 这话已经是坏了门规,但是事情有轻重缓急,莫仲贤对上清来说至关重要,不能与别人相提并论,就算是将来要领责罚,他也只能认了。宋顾追看了计青岩一眼,后者没出声,转身先一步而去。 计青岩已经认可,那便是可以杀了。 “我哥、我哥的魂魄已经走了,怎么去找他的尸体?” 莫仲贤有些焦急。 人有三魂,天魂、地魂与灵魂。天魂由天道生,身死后,天魂便会归入虚无;地魂依附天魂而生,身死后归于灵界,也就是俗人所说的地府;灵魂本就生在人间,身死后也飘留在人间,慢慢的消散,要么化作灵气,要么化作戾气。 这便是三魂的归宿。 而所谓的转世,就是时机到时,天魂、地魂重新相聚,而灵魂却与之前不一样了,再次由天地之间的灵气或者戾气化来。 关灵道的嘴动了动,这少年怕是只能听魂,对魂魄之事却知道的极少。他哥哥三魂中已经走了两魂,只留下灵魂前来诉苦,如今已经过了两天,只怕那痛苦不堪的灵魂也已经消散了。 死前受苦,天地之间免不了又多了些戾气。 宋顾追问道:“他是怎么死的?如果找不到他的尸体,我们也不能做些什么。” 莫仲贤焦急痛心:“我没听出来,我就只知道他痛苦难忍,只是叫着全身都在疼,让白家的人偿命。” 听魂也不是一开始就会的,总要慢慢学着来,莫仲贤显然是个生手。 宋顾追悄声对计青岩道:“尸体不知道是被埋了还是扔了,也或许就在白家,该怎么找?” 计青岩道:“如果他杀了莫伯贤,必定是因为厌恶他想攀亲,尸体不会留在家里。况且莫伯贤无缘无故的消失,他也不好待,多半是让他看起来意外死了,好推责任。你与敲声商议一下,看看附近有什么扔尸体的地方。” 石敲声闻言,连忙捡起一树枝在地上画着:“白屏镇的西方和北方都连着更大的城镇,人来人往,极容易被人发现,要扔尸体肯定不会去那里。南部和东部都是山,倒是隐蔽些,不如分头去那里找找……” 不多时画出十多个地方,石敲声让人分开去找。 不远处紫檀的人像是泥塑似的站着,上清的弟子们也不有些气闷,窃窃低语道:“就算为他报了仇,紫檀的人也会把他带走,我们却是犯了门规,真是不值得。” 这话让莫仲贤听见了,微微张开了嘴。他心里面惶恐不安,向着宋顾追道:“你到底会不会帮我杀了白家的人?” “等找到你哥哥的尸体,把害了他的人找出来,再做打算。” 莫仲贤皱紧眉头望着他。 关灵道看了莫仲贤一眼,向石敲声道:“这里附近有没有野兽出没的地方?” 莫仲贤微微皱眉道:“往东三十里有个地方,冬里有出没,但现在是夏,群不会随意跑出来。” 关灵道点点头,独自一个人往东而去,沿途上翻着草小心找着。天刚放亮,他果然在一株散发清香的原木之下,找到了一个三四尺长的尸体。身体早已经开始腐烂,惨不忍睹,身上却穿着普通的布衣服,与莫仲贤所述的无异。 第19章 第二个故事 上清弟子们四处寻找尸体,只有计青岩、宋顾追与石敲声留下来,守在外面。计青岩飞到门口一株的古树上,坐下来闭目打坐,宋顾追便与石敲声坐在院子里低声闲聊。 “莫仲贤呢,睡了?” 石敲声不敢发出太大的声音。 “两天没有閤眼,已经是累得不住了。” 宋顾追把门关起来,“刚才还在抱着哥哥的衣服不放。” 树上突然间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宋顾追微一抬头,只觉得身边一阵清风扑面,计青岩已经落了下来,站在树下。他手里拿着一张摊开来的纸条,长约数寸,低头看了片刻。 宋顾追一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出了事,悄悄走上来问道:“青衣传来的消息?说了些什么?”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