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师应召,君臣见礼之后,庆宇帝请刘太师与他手谈一局。 庆宇帝道:“卿进来都忙些什么?朕怎么听说外头沸沸扬扬的,说你眠花宿柳了?” 大监范斋掩笑将起来,刘太师更是哈哈大笑笑的花白胡须一颤一颤的,庆宇帝见到两人笑,不由佯怒道:“你们笑什么?怎么,朕有说错吗?” 范斋和刘太师忙告罪。 庆宇帝落下一子,点了范斋,道:“你来说,你刚才笑什么?” 范斋抿笑回道:“回陛下,刘太师都已经是要嫁孙女的人了,传言他眠花宿柳..那传言的人可是糊涂,都不找个其他靠谱的传,非要往女上传,可不是好笑?” 庆宇帝一想,又打量了眼眼前看着比他还要老的老叟,也不由失笑,道:“算你说的有理。那卿你呢?别人传你这样的闲话,你不恼,反倒是笑什么?” 刘太师吃掉庆宇帝一子,捋着胡须摇头晃脑叹道:“老臣倒是希望他们传的都是真的,唉,这都多少年了,不瞒陛下,老臣做梦都想抖擞当年雄风呢.......” “噗咳....咳咳......” 庆宇帝被他这促狭的荤话给呛的咳嗽不止,一面在范斋的拍抚下顺气一面哭笑不得的拿手指头不住点他,说实话,像他们这样的男人到了年纪,那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像刘太师这样大喇喇说出来的,庆宇帝见到的还是头一个。 见庆宇帝气顺了,刘太师就告罪道:“让陛下为老臣心,实乃老臣的不是,还请陛下降罪。” 庆宇帝挥挥手,无所谓道:“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市井传言,也不知道你得罪了谁,竟给你泼这样的脏水,就像范斋说的,糊涂!”传个言都传不利索,可不就是糊涂吗? 刘太师谢恩之后,又叹道:“......老臣向来秉公做事,谁的面子都不看,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有那不忿的,见奈何不了老臣,便传一些三不着五的言蜚语,老臣虽不在意,到底有碍朝臣颜面,还请陛下允许老臣彻查一番,好杀一杀这股歪风。” 庆宇帝:“准了。” 刘太师:“多谢陛下。” 两人又杀了两个回合,庆宇帝又闲话道:“刚才范斋说你要嫁孙女了?看中的是哪家青年才俊?” 刘太师回道:“是郭氏二公子郭继昌。” 庆宇帝奇怪的看了刘太师一眼,道:“英国公郭氏?那不是你亲家?朕怎么恍惚听谁说起过,说是英国公老夫人给那个郭氏二公子说了门亲事?怎么你们家又要把孙女嫁给他?这个郭氏二公子,当真人品才学相貌俱佳,引的我洛京淑女非他不嫁不成?” 刘太师却是笑叹道:“小儿女婚事,哪里光是靠人品才学相貌就能定下的?还不是老臣那老,不放心孙女嫁去别家,哦,怕受舅姑磋磨,便与英国公府亲上加亲......真是荒唐话,这女子嫁人,是要去人家做媳妇子去的?哦,嫁去亲戚家中,就不用孝顺舅姑,不用友小叔子小姑子了?愚蠢,忒愚蠢!” 庆宇帝觑了刘太师一眼,吩咐范斋道:“等回头太师夫人进朝拜,你就把这老叟今这话说给太师夫人听......” 不等范斋答应,刘太师面大变,几乎将手摇出残影来,嘴里连连讨饶道:“万万说不得,万万说不得,陛下,您要是还想老臣再多活几年,这话可万万说不得啊......” 范斋又是掩一阵笑,庆宇帝趁机偷偷换了一子,嘴里教训道:“知道厉害就好,在皇后面前朕且要悠着点,更何况是你?” 两个老头对视一眼,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俱都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可谓是君臣十分相得了。 刘太师陪庆宇帝下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围棋,最后以半子之势惜败与庆宇帝。 两人下完棋,庆宇帝邀刘太师去到外头逛逛,听听鸟语,闻闻花香。 庆宇帝还没忘了之前说的嫁孙女的事:“如果英国公老夫人真给那个郭继业说了媳妇,你们家的孙女恐怕要嫁去别家了。” 刘太师笑道:“具老臣所知,楚氏女无意于这场婚约,已经跟英国公谈解除婚约的事了。” 庆宇帝疑惑:“楚氏?” 刘太师:“......就是三十年前的那个青州楚氏,楚昭的后人。” 庆宇帝:“......是他。” 刘太师:“是他......” 两人一时沉默,良久,庆宇帝道:“三十年过去了,朝野内外再不闻楚氏之音,如今又有楚氏女进京,想来是英国公老夫人想再嫁个楚氏女入郭氏,好拉拔一下已经没落的楚氏吧......” 刘太师正觉着这话有些不对的时候,又闻庆宇帝问他:“郭继业的母亲也是出身楚氏吧?” 刘太师忙收回心神,回道:“正是,这位先英国公世子夫人正是楚昭的嫡亲孙女。” 庆宇帝颔首道:“怪道......郭继业小小年纪就有勇有谋,大败胡人挽大厦于将倾,不愧是身兼郭氏和楚氏两家之所长,是个可以一力定乾坤的风人物。怎么,你们家夫人居然没看中他,将你们孙女嫁给他吗?” 刘太师苦笑道:“就是人物太彩了,咱们自知以孙女蒲柳之姿,配不上郭大将军,才选了郭二公子的。” 庆宇帝看了他一眼,长长“哦”了一声,将刘太师的心都“哦”的提到了嗓子眼才哈的笑了一声,作罢。 逛了半圈,庆宇帝觉着太有些晒了,就进了一处附近的凉亭纳凉,呷了一口茶水之后,庆宇帝又开口了:“说起来,北境已经安定,只派驻将驻守就行了,郭继业实在没有必要再待在北境,等他回来,朕肯定会大肆封赏一番,但他之功绩,赏的薄凉了,朕脸上不好看,若是赏的厚重些,又委实赏无可赏,朕想来想去,还真让朕给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刘太师捧哏问道:“陛下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定是美妙绝伦。” 庆宇帝挥手笑道:“哎,也不算美妙绝伦的主意,就是按照礼制,封他为英国公世孙而已,这世孙、世子乃至以后的英国公之爵位,本来就是他的,朕所作的,只能算是成全,并不算赏赐......” 刘太师脸上的笑容越发和煦了,心里却是沉了又沉,从在大殿里下棋的时候庆宇帝就一直在说他的家事,那个时候他就有所觉,果然,正在这里等着他呢。 庆宇帝还在道:“......说起来,你们家要是坚持将你的孙女嫁给郭氏二公子,这国公爵位可就跟这位小娘子无缘了,你们家可会舍得?” 庆宇帝这话是带着调侃的味道说出来的,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刘太师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刘太师的表情变化就是没有变化。 但他还是叹道:“老臣是好话歹话都说尽了,结果呢,越说越犟,越说越不听劝,老臣有什么办法呢?左右儿孙自有儿孙福,最后是福是苦都得她们自己受着,老臣是看不到那一天喽......” 这话说的庆宇帝心里也呕了起来,刘太师家的孙女不听劝,他这个皇帝家的皇子凤孙们也都没一个省心的,一个比一个能作,一个比一个胆大,哼,他这个做老子的还没死呢,就敢讲手伸去军中了...... 还要眼前的老匹夫,试探了半天也没试探出什么来,也不知道是真光风霁月不怕人参还是与虎谋皮想搏个从龙之功...... 范斋亲自送刘太师出,回来庆宇帝就让他将弹劾刘太师结边关大将的折子送往御史台,等后大朝会由御史台上呈大议。 刘太师伴驾至晌午方才带着庆宇帝赏赐的一罐茶出去了,看在一些人眼中,不由暗自羡慕刘太师简在帝心,帝宠正盛。 刘太师嘴角挂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回了太师府,等太师府大门关上,他嘴角顺间下拉,松弛的老脸也垮了下来。 正院后堂,刘夫人已经等着了,她已经听说了陛下又有赏赐,心里真高兴呢,见刘太师沉着脸进来了,不由敛了笑容,开口问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陛下有赏吗?” 刘太师将庆宇帝赏赐的茶罐子放在案几上,叹道:“郭继业要回京了。” 刘夫人一惊,忙问道:“这是怎么说的?夫君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可靠吗?” 刘太师:“陛下亲口说的,你说可靠不可靠?” 刘夫人“啊”了一声,六神无主道:“这可怎么办?那莹儿那里......外孙那里......” 刘太师:“慌什么,只是要回来,到底能不能回来还指不定呢。” 刘夫人忙问道:“夫君可有什么安排?” 刘太师对刘夫人耳语道:“你去皇后中拜见......” 刘夫人听了刘太师的安排后,不由疑虑道:“这能行吗?” 刘太师笑道:“只是给陛下提个醒而已。”他笑意不达眼底,心道皇帝老了老了,居然天真的以为郭继业会听他的受他摆布,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刘夫人虽然不知道刘太师到底要给皇帝提个什么醒,但她和刘太师相伴半生,夫之间的默契是有的,刘太师说什么,她就都答应下来。 只是叹道:“咱们锦儿一年大似一年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嫁哟。” 刘太师想安老几句,但在朝谋局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尚且不够,哪里还敢心存侥幸? 锦儿从小就冰雪聪明,是他亲自教养长大的,寄予了他最深的期望,这样的女孩儿,除了常伴君侧,他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去处了。 什么郭氏二公子郭氏大公子,都不过是个对外说辞罢了,等新帝即位,就是锦儿入圣宠之时...... 老两口正说着他们的宝贝孙女刘锦儿呢,刘锦儿就带着贴身伺候的两个大丫鬟过来了。 “给祖父、祖母请安。” 刘夫人忙将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坐下,抚摸着乌黑如墨的秀发笑问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刘锦儿笑道:“是茹娘给孙儿下帖子,邀孙儿明去逛丰楼,祖父祖母可有什么要带的,明儿孙儿都给您老们带回来?” 刘夫人笑道:“让岚季护送你们过去,你们小女儿家自己乐去就行了,不用总挂着我这老媪。” 刘锦儿不依:“那怎么行?孙儿走到哪儿都会想着祖母的......” 刘太师笑看祖孙两人打趣,沉重的心情也放松了些,享受起天伦之乐来。 第二,刘锦儿在兄长刘岚季的护送下来到许府门外,接上许茹娘,一行轻车简从的朝城外不远处的丰楼而去。 车上,刘锦儿跟许茹娘咬耳朵:“我可是跟我祖父祖母说是你邀我来的,咱们可得对好口风,等会在我三哥面前你可别说漏了嘴。” 许茹娘抿嘴笑道:“又是这招,难得刘太师每次都被你糊过去,你说这都是第几次了?每次你想见文己公子的时候就假托我邀请你出来,可别嫌我没警告过你,你这谎话说多了,总有一天要穿帮的。” 刘锦儿却是垮了脸,落寞道:“也没几次吧?文己哥哥一年到头也就在洛京这么几天,我倒是想天天说谎呢,他也不给我机会呢?” 许茹娘牙酸道:“你在我面前痴情有个哈子用哦,他又不知道。” 刘锦儿这回是彻底气了:“我不敢,他是二房,还是..庶子,祖父祖母是肯定不会将我嫁与他的......” 许茹娘也不好说什么,郭继拙既不占长也不占嫡,刘锦儿是太师府的嫡长孙女,以后不管嫁到哪家,都是要做宗妇的,嫁给郭继拙,确实不大可能。 准确说是一点门斗没有。 许茹娘不由替好友抱怨道:“不是说他年少英才才高八斗连宗室泰斗都称赞过吗?怎么也没个一鸣惊人轰动京城的大作出来,也好让咱们开开眼,让刘太师夸一夸他呢?” 刘锦儿不高兴了,道:“文己哥哥也没比咱们大两岁,学都没有上完,要怎么一鸣惊人嘛!” 许茹娘:“郭继业不就能行......” 许茹娘这句话是口而出,等说完之后方觉不妥,她去看刘锦儿的脸,果然已经黑了。 许茹娘:“好嘛,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讨厌他,我不说了总行吧?你也不用每次说起他就给我脸看。” 刘锦儿脸都皱巴了起来,辩驳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他哪里,长的比咱们女孩子都好看,你在他面前都不觉着羞愧的吗?” 许茹娘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扑在刘锦儿身上噗噗笑了起来。 刘锦儿扶住她笑的东倒西歪的身体,恼怒道:“我有说错吗?” 许茹娘笑岔气道:“没,你..你没,说错,他..噗噗...确实长的比大多数女孩子,不,是比咱们这世间,大多数人都好看,可就因为如此,我才喜他啊,看着这样一张举世无双的脸该有多开心啊,我就喜美人嘻嘻......” 刘锦儿简直受不了她:“许祭酒和许夫人、郡王妃都是正经人,怎么就有了你这么个不正经的?” 许茹娘还真想了想,正道:“大概就是因为他们都太正经了吧哈哈哈哈......”说到最后自己又一次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锦儿听了这话,想要再嘱咐她两句等到了丰楼一定要正经一点,但只才起了个头,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刘岚季听着马车里时不时的爆出一阵银铃一般的悦耳娇笑声,原本慢悠悠骑马的不耐也都消散了。 正是花正好草正茂,香车宝马路,风光无限好。 今并不是什么大子,只是大家伙认识的不认识都凑在了一起而已。 郭继拙几乎是都在丰楼的,就是夜间回府住上一晚,第二多早晚的都要回丰楼一趟,好似这里才是他的家一般。 乔彦玉就更不用说了,他虽然不是常住丰楼,但只要一逮着机会就会朝这边跑,作为他们共同的同窗,王衡自然也不能免俗,更何况,丰楼来还有一位做糕点天下第一好吃的范大家在,作为尝遍天下糕点的资深点心好者,他王衡怎么能拒绝的了丰楼的惑呢? 是以,三人经常结伴同游丰楼,就不是什么稀罕事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