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被委屈和气愤冲昏头脑的她,却以为他那是鳄鱼的眼泪。 她咽了口口水,“进屋坐吧,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红眼圈。 “亲家公和婶子呢?”他小声补充一句:“我说几句话就走,别让他们看见。” 林凤音一愣,奇怪道:“看见怎么了?” 林大龙腼腆的笑笑,“我一定不给姐麻烦。” 就像当初她哭着回娘家求救,说婆婆待她,丈夫不喜她,刘巧花只会怪她矫情,“哪个做人媳妇儿不是这么熬过来的?” 可大龙却偷偷追上来,还真去向家帮她做主了。 虽然他人笨嘴更笨,不是张花的对手,没几句就被人挤兑得垂头丧气哭鼻子,可他有这份心,就是她的好弟弟。 “傻,什么麻不麻烦的,你姐现在当家做主了。”林凤音扬眉吐气,拉着把他背篓放下来,惊讶道:“背这么多土豆干啥?” “家里新挖的,给你和鸭蛋尝尝。” 林凤音动道:“好嘞!家里种的外头还买不到呢!”其实她昨天刚买了十斤,在西南一带这是最最常见的菜,无论煎煮烹炸都非常好吃,光她就会做七八种花样。 林大龙这才真觉着自己没给姐姐麻烦,进堂屋里也不坐,嫌自个儿衣服不干净。 林凤音这回是真生气了,板着脸道:“让你坐就坐,这是我家,谁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大男人一天磨磨唧唧干啥,给我快些。” 林大龙张了张嘴,他没想到姐姐居然这么……嗯,强势。 他还有点喜。 林凤音又去厨房看了一眼,把昨儿买的排骨煮上,才半是埋怨,半是试探道:“这么多年怎么也不来看看我,羊头村的人都以为我没娘家人呢。” “不是不是,是妈说……” “说什么?说我是泼出去的水?你还是三岁小孩吗?她说啥就是啥,没点主见,看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儿。” 林大龙窘迫得脸都红了,他记忆中的姐姐可不是这样,村里人打趣她两句她都臊红了脸不敢说话,妈妈每天都能把她骂哭,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 “放心吧,来了姐这儿就安心住两天。”她捋了捋刘海,“别说给我麻烦,这家里大到房子三轮车,小到一双筷子都是我买的,老两口不敢说什么。” “况且,就是他们说又怎么样,你姐在这儿,你就得来看我。” 林大龙只有点头的份,他已经听刘巧花说过,姐姐现在能挣大钱了,在家里说一不二,公公婆婆都怕她呢。妈暗地里说她这是有点钱就轻狂,可他却觉着好的。 他要不是没本事,又怎么会……唉。 “知道你坐不住,到处看看去,吃饭还得一会儿。”说着就进厨房忙去了。 林大龙上楼,也不进屋,就站过道上大致看了一眼,发现房间还多,窗户也多,比村里老房子亮堂、通透。站在过道往下看,附近的房子无论砖砌还是土坯,都是二层,能看见门口大马路上零星有三轮车和摩托驶过,还能看见不远处的几层小洋楼,以及他曾待过三年的县一中。 忽然,觉身上多了一股灼.热的视线,他往左侧一看。 那户连院子都金碧辉煌的人家,有几株很的树,树下影里有个穿西装的男人正一眨不眨盯着他。那漆黑的眼里似有两道寒冰,直直的戳在他心头。 林大龙终究没经过事儿,吓得心头惴惴,结结巴巴打声招呼:“你……你好,我……我……” 话未说完,对方已经不耐烦的把头转开了,他立马“咚咚咚”跑下楼,直到来到厨房见到悉的姐姐,方有种逃出生天之。 “怎么了,跟狗追你似的。” “没……没事。” 他认为是自己的不礼貌招来的,哪里敢说,只一个劲检讨自己是不是不懂礼貌,会不会又给姐姐惹麻烦。她在婆家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他无能,帮她撑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别给她惹麻烦。 林凤音腻歪他这小老鼠似的格,也不说话,一会儿揭开锅盖,尝尝排骨了,往里头下了切好的土豆片,小茴香,蒜苗,芹菜,最后下了几朵鲜的香菇,就是今儿最大的硬菜。 “咦,好香!”鸭蛋推门进来,看着林大龙愣了愣,忽然想起他的眼镜:“舅舅?!” 林大龙受宠若惊,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在身上摸了摸,从怀里掏出一张土红的钞票。 鸭蛋觑着妈妈,不敢接。 “鸭蛋别嫌弃,舅舅今年没钱,先给这么点,等明年去了南方,回来多给一些,好不好?” 林凤音点头,鸭蛋这才喜喜收下,“谢谢舅舅。” “怎么,要去南方? 林大龙心事重重的点头。 眼见快开饭了,林凤音只得下疑惑,等饭吃了再说。 老两口回来,见到彬彬有礼还带了二三十斤土豆来的大龙,倒是难得了笑脸,问了几句林家的事,譬如亲家们身体怎么样,最近在忙啥,什么时候准备结婚之类的。 大龙真正察觉出,他姐真的不一样了。以前张花恨不得吃了他,别说还给他夹啥的,就是过年他也不敢上门,只敢躲在门口悄悄给外甥两块岁钱。 不管男人女人,经济条件决定杆子。 鸭蛋对这位舅舅有好,给他夹了很多排骨,“舅舅别客气,把这儿当自己家。” 张花听得不大舒服,他姑回来他可是答不理的。 “舅舅晚上别回去了,在我们家玩,我带你上公园里看泉,还有很多小红鱼呢!” 正主还没说啥,张花先不乐意了,“胡说啥,你舅舅家里忙得很,怎么能不回家,咱们家里也没那么多铺盖。” 大龙忙红着脸应和:“对,我要回去的。” 林凤音觉得,是时候给婆婆点颜看看了,“啪”一声放下碗筷,“铺盖不够我去买,家里没事回去干啥,我可是他亲姐姐,来我家想住多久住多久。” 这区别对待让张花气红了眼,“冬梅回来咋不见你留她住一晚?” “她要是回羊头村,随她住多久我没意见,可这儿是我家。”房子是她买的,吃穿用度都是她奉养着,这老太婆还想反了天? 当然是不可能的,她舍不得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子。 孩子去了学校,林凤音才有时间把弟弟叫回房,“说吧,怎么突然要去南方?” 大龙叹口气,“我这年纪,再不盖房子,可就难了。” 林家还住着二十年前的土坯矮房,别人家屋顶是瓦片,他们家的还是茅草,无论哪个年代嫁女儿都得看房子。所以林大龙单身到22岁无人问津。 “那他们呢?” “姐说爸妈吗?”林大龙惊诧他姐对父母的态度,但不敢发问,只说:“爸身子骨不好,风疼得走不动道,妈……还跟以前一样。” 穷有穷的原因,刘巧花就是林家贫穷的本原因。 林凤音想起她的臭病就来气,上次来华光村半天,居然把她新买的皮鞋,鸭蛋的零钱罐给顺走了。这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动不动就拿人东西,幸好鸭蛋不知道,她又给他重新买了个,不然她这当闺女的替她抬不起头。 “丢人!” 大龙也低着头不敢说话。刘巧花在村里可谓臭名昭著,今儿偷人玉米,明儿刨人土豆,一辈子尽干些偷摸狗的下作事,连带着儿女也被人看不起。 有这样的老娘还想娶媳妇儿?别人一打听都摇头,说家风不正。 现在,村里只要谁家丢了啥,都会找上他们家,甭管真假,都得他们赔钱,父亲又干不了活,他不出去打工,可就真没活路了。 “唉,我这次来,还想跟姐说个事儿。”他犹豫一下,确保没其他人进屋,才小声道:“正月里妈是不是来过一次?” “她带回去一个存钱罐不算,还……还……” “还什么你倒是说啊,急死我了都。” 大龙想了想,忽然换了话题,“姐是不是在跟一个叫张文顺的大哥处……处对象?” “啥?!” 原来,自从见过张文顺后,刘巧花来赶集的时候专门跑他店里溜达过一圈,顺走些东西不说,还以丈母娘自居,常来蹭吃蹭喝。 “清明的时候,爸老病犯了,是张大哥帮忙送的医院,还出了医药费,我要还他,妈不……不让。” 林凤音只觉牙。 “劳动节那天,张大哥还给家里送了两百斤米,两桶油,还每人给了他们两百块钱,我让妈退回去,妈还骂我……” 林凤音不止牙,连拳头都是的。 “总这样不是办法,我今儿骗妈说是来找同学找工作,一定要跟姐说一声,别老让张大哥出钱出力的,就算是我姐夫,也不能这样占人便宜。” 林凤音没想到,她这小老鼠似的弟弟,三观还正。 “还有呢?” “还有……有时候赶集,他也会买几斤让妈带回去,还问我要不要上他店里学技术,有门技术傍身总是好事……但姐你放心,我不会占他便宜的,你不同意我就不去。”他急得脸蛋通红,就差赌咒发誓了。 林凤音心头一软,唉,多好个弟弟啊,可惜就被父母给毁了。 第045章 林凤音没想到,她生意忙着起步的半年时间里, 刘巧花居然背着她干出这么多“好事”来。 她手脚不干净还贪便宜也就罢了, 毕竟几十年死难改。可最气的是,头脑清楚的张文顺居然也没跟她漏过一个字!半年多居然把她蒙在鼓里! 他们虽不至于天天见面, 可一周总能见上两三次。有时是被班主任找,有时是鸭蛋被留堂她去送饭, 基本都会顺带给他送点自己做的小食……亏她还把他当朋友,无论生活还是工作的烦恼都同他说。 林凤音在这一刻, 有种深深的被欺骗的觉。 这种觉非常不好, 就像当年被嫁给心有所属的向东一样, 所有人都知道,却都瞒着她, 还一遍遍告诉她“男人是高中生去了就是过好子”,眼睁睁看着她、推着她往火坑里跳。 “姐……姐来了?咦……小五, 你看林姐是不是在生气啊?” 小徒弟们抬头, 看着气冲冲从身边走过的“老板娘”, 面面相觑。想给老板发个暗号已经来不及了。 张文顺正在内室鼓捣一台黑白电视机, “来了?先坐会儿,马上就好。” 林凤音一肚子的气, 被他轻描淡写挡住,心里愈发不舒服,她习惯了当家做主掌控大局的觉,而不是被人主导。 “没事,你忙, 我说几句话就走。” 张文顺抬头,脑门上戴着一个亮闪闪的手电筒,“怎么了?” 不待她开口,又忙问:“是不是铺子里怎么了?你别急,慢慢说。” 她的小脸又晒又气,红得都快滴出血来,是他从没见过的模样。 “给我爸看病和买东西的钱还你。”递上七百块钱。 张文顺放下螺丝刀,笑了笑,“你知道了?” “你妈说你脾气傲,让我别跟你说,跟我见什么外。”语气淡淡的,仿佛这不是什么值得说的事儿,还顺手把钱推回去。 林凤音更来气,“她跟你说啥就是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有一就有二,有三就有无数次,刘巧花的贪就是无底。不值得他填,他也填不起!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