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这样了还能叫好好的?李怀信不与其强辩,只轻描淡写地说:“那就当疯病治着吧,最好捆起来,别再让他到处咬,会传染的,还有楼上更衣的那位夫人,也一并捆了,以免她疯的时候没个防备。” 这话说得欠揍,樊老三立即垮了脸:“你骂谁呐?!” 李怀信莫名其妙,他自小到大从来无所顾忌,说话也口无遮拦,没觉得自己在骂人:“我骂谁了?” 樊老三不干了:“你说你骂谁了,你骂谁疯!又骂谁会疯!” 李怀信较真地看了樊老三须臾,此人面虽苍白憔悴,但口沸目赤,怒形于,一副生机的模样,因此,他得出结论:“你没中啊,怎么也疯疯癫癫的?” 樊老三气绝,指着对方语无伦次地咆哮:“你才没中!” 嘿,李怀信心下一乐,面不改地点头:“嗯,我没中。” “不是,你才疯疯癫癫的,谁啊你,想惹事儿是吧?” 惹你算什么事儿,跟逗猫逗狗无甚差别,李怀信下巴一收,斜眼看人,有股不放在眼里地意味:“你家宅不宁,又刚死了父兄,戴孝之人,还不知道安生,跟我叫板?” 这不成心想气死人吗,贞白没料到李怀信这么能惹是生非,眼看就要引发战祸,趁樊老三还没大打出手之前,出声息怒:“恕贫道直言,这位樊二少爷面灰白,双目赤红,不分是非的攻击亲故,俨然已经失去理智,而他印堂发黑,双青紫,乃死气夺生之象。” 许是贞白说得太过一本正经,神态又及其冷肃,就尤为令人信服,相较李怀信出口就是你中了、你疯了之的讨打言论,贞白的这番话就算在让人接受的范畴内,同一种情况,换种方式阐述,起码不刺耳,也不至于惹人发飙,这样大家才能面和心不和的继续聊嘛。 樊老三内心再抵触,面上也会稍加整合,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就是丫中啦!李怀信强忍住没有当场翻白眼,他都说得那么直白了,这人怎么还有脸犯蠢?脖子上长的是颗菜萝卜吧! 贞白越众而出,在樊常兴跟前驻足,她蹲下身,抬手起樊常兴眼皮,黑瞳蒙尘,眼白浑浊泛红,再探其脉搏,若之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完全可以断定:“他中了尸毒。” 樊老三倏地一惊:“尸……尸毒?什么尸毒?怎么会……” “他许是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接触过尸体,或者其它晦气的东西。” 这就难说了,毕竟樊常兴一个大活人,行动自由,去哪里做什么不需要事无巨细的跟家里人报备。 樊老三道:“不是,他除了去铺子遛个弯,整天就在院子里饲花草,胆儿比姑娘还不如,天黑都怕走夜路,能去什么鬼地方中这个尸毒。” 再怕走夜路,也有走夜路的时候,就像忌口的人,总会不经意间误食,难能避免,所以贞白道:“方听你说他不省人事好几天?什么病?受过伤吗?” 樊老三卡了一下:“什么病?许是伤寒呗,诶,之前就见他咳嗽喝药来着,郎中也说不清,但是他摔了一跤,磕晕的,至于伤,应该没有吧。” 贞白疑虑:“应该没有?” 自己亲哥病成这样做弟弟的竟不知情况。 樊老三不耐烦的一挥袖:“那天家里起大火,父亲和大哥惨遭不幸,我哪顾得上。” “有。”樊夫人换好衣裳,被搀扶着匆匆下楼:“有伤,常兴的左手臂上,有四道划痕,请郎中瞧过,说是像人抓的,都破皮了。” 贞白拉过樊常兴左臂,开袖袍,手肘上着纱布,樊夫人续道:“我给他包的,涂了药,怕染就包扎了。当时樊家太,大家抢着救火,都了阵脚,我想着可能就是在混中拉拉扯扯,有人不当心把他抓伤的。” 贞白拆了纱布,众人呼一滞,这溃烂发黑的手肘哪里是破了皮的抓伤。 樊夫人惊得捂住嘴,盯着那团乌黑烂,两眼圆瞪:“这……怎么会这样……我分明……分明……” 贞白沉声道:“这是被尸毒腐蚀的。” 樊夫人脸惊恐,都快哭了:“那怎么办,我们家……老爷、大郎刚没了……现在……常兴也,他不能出事啊……他要是再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樊老三揽住樊夫人:“大娘,大娘,你先别慌,别慌。” “怎么能不慌啊,我们樊家,这一桩接一桩,出得都是人命啊。”樊夫人蓦地哭出了声:“这位道长,有没有法子,一定救救我们常兴啊。” 贞白不绕弯子:“时过三,尸毒侵入肺腑,死气夺生……” 樊老三觉怀中人肩膀一抖,立即揽紧了,出言打断:“你别吓唬人,就说能不能救。” 贞白拉下袖管,把那团骇人的胳膊遮住,她站起身,面不改道:“试试吧。” 见对方风轻云淡,仿佛并不为难的模样,也就是可能有救了,樊老三的心稍稍放下一点,就听贞白又道:“夫人手腕的伤,也得尽快处理。” 樊老三闻言变:“你是说我大娘也会……” “她的问题不大,把糯米磨成浆,伸手泡半个时辰,能驱尸毒。” 樊家人哪敢怠慢,等不及雨停回家,立即问老板要糯米,火急火燎地去后厨磨浆。个个还没缓过劲儿,贞白又开口了:“方才听夫人说,二少爷是在家宅里被人抓伤的?” 这意思,难道说那东西在家宅里? 樊家众人细思极恐,如遭雷击,樊夫人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直哆嗦。 樊老三忍着一股子恶寒:“听你说话简直要神衰弱,怎么那么能吓唬人。” 李怀信在旁静观半天,瞧这一本正经忽悠人的功夫,心中隐隐有个猜测:这女冠以前是不是驱化煞专业户啊? 果不其然,这三言两语的,樊夫人就开始急着给她送银子了:“道长,烦请你二位到家中看看,救救我儿常兴,事后一定重酬。” 李怀信心下便笃定了:丫肯定是! 第31章 “喂,白大姐。”李怀信低了声音,与贞白并肩而行,有些好奇地问:“他尸毒侵入肺腑,看样子,都成走尸了,你还能解?” 贞白不点头也不否认,目视走在前头的樊家人,中间架着昏不醒的樊常兴,低声道:“试试。” 李怀信提了下衣摆,迈过一滩积水地:“都等同于死人了,难道你还能让他起死回生?” “心脉还在。” “嗯?”李怀信偏过头,目视对方侧颜,他知道,尸毒一旦侵脾入肺,连自己师傅都回天乏术,否则方才怎么会认定她在忽悠人。 “心脉既在,就还没死,能不能救,要试试才知道。” “你……” “嗯。” “我都没说你嗯什么?” “当初你中附骨灵,在膛刻下箓文护住了心脉,其实能不能救,我也不知道。”贞白转头与其对视:“是说这个吗?我也是试试。” 李怀信盯住她如墨般漆黑的瞳,眯了一下眼睛。 警觉到对方的不快,贞白下意识想起那次刮骨,脚步蓦地一缓,落在了一滩积水地,溅了鞋面。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怀信冷笑一声:“我还没谢谢你呢!” 贞白蹚过那摊水,神态恢复自若,淡淡地应:“不必。” 呵,你还客气上了! 李怀信稀奇的瞥了对方一眼,这人是看不懂别人脸,也听不懂别人话里的意味么,连这话也接?不必什么不必,他那一句涵盖的潜台词就是:我谢你姥姥! 回到樊家,贞白不敢有片刻耽误,代樊夫人备上浴桶,磨一缸糯米浆,又焚了道符灰融于水中,才命人将昏不醒的樊常兴放入浴桶内,又对一旁的李怀信道:“你先帮忙护住他心脉。” 李怀信挑了一下眉,面朝樊常兴,只道:“拿笔和朱砂。” 离得最近那名小厮没能及时反映过来,对樊夫人突然带来的这两个人,在屋里一番莫名其妙的作为有些懵:“啊?” 李怀信拿余光觑人,明显没耐心重复第二遍:“刀也行。”他不介意在樊常兴口划血道子。 小厮不明就里,但还是左右为难的问了句:“到底……要什么?” 懒得废话的李怀信直接想拔剑了! 贞白刚要开口,那樊老三已经急了:“都拿都拿,还不快去!” 小厮肩膀一抖,麻溜儿地去了,没多大功夫,又一阵风似的卷了回来,载而归的托着支笔和朱砂,左手却拎着一把菜刀。 李怀信震惊了,他说的刀是菜刀吗?看他那架势也不像要切菜吧?正常人的思维不应该是匕首之类的短器吗?山下人都是什么脑回路? 李怀信慢接过笔和朱砂,正转身,被小厮拦住,递过那把菜刀:“还有,刀。” 这么蠢的小厮怎么服侍人,李怀信觑他,轻飘飘地说:“拿去抹脖子吧。” 小厮诚惶诚恐:“啊?” 李怀信不再理会,飘到浴桶边,扒开樊常兴衣襟,笔蘸朱砂,凝神静气,在其膛画下符文,心无旁骛地,笔走龙蛇,一气呵成。继而收势,搁笔,他直起身,竟觉得伤神,区区一道符文而已,不料这般费神费力,果然这次刮骨还是伤到了基。 他不动声,负手而立,盯着贞白执起樊常兴那条腐烂的手臂,在米浆里浸过,滴着白水珠。她指尖掐在腐处,樊常兴斜歪在木桶边沿的脑袋动了动,贞白抬眸,李怀信已经眼疾手快的把人再次敲晕了。 一旁的樊老三看得愣住:“你干什么?” 贞白接过话:“醒了麻烦,以免出现差错,烦请诸位出去等候吧。” 樊老三犹豫间,被樊夫人拽了出去,掩上门。 贞白望向戳在浴桶边纹丝不动的李怀信:“你……” “我不回避。”他得盯着她才行。 贞白不多言,随他去,垂下头,手指掐着樊常兴手肘,凝了道真气,覆在腐处,须臾,升腾处一缕黑气,淡淡的,仿佛一滴散在净水里的墨,融于空气,窜入贞白指尖。 李怀信倏地一怔:“你要把尸气引渡到自己身上?” “嗯。”她说:“我只有这个办法。” “你练的就是这种歪门道吗?活该被人钉在葬岗!”怪不得浑身气那么重。 “在那种地方,我只能依附怨尸气的供养。”就好比人食五谷,她落在葬岗,要不想被煞之气侵蚀,成为当中一缕怨念,或化为乌有,或灰飞烟灭,就要同她一样,与其共存,若说是她的执念太深,却也不然,她只想求个真相,究个明白。而这些,对于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不愿解释颇多,只在手上加了道力,引渡着樊常兴体内的尸毒。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樊常兴面上的灰败青逐渐褪去,呈毫无血气的苍白,看起来命悬一线的模样,却不再一副死人相,待手肘处的伤口转变,贞白才放下手。她看起来若无其事的样子,把了下樊常兴的脉搏,跳动及其微弱。 贞白去开门,引樊家人进来,众人鱼贯而入,首先去探樊常兴的好歹,七嘴八舌的关切询问。 贞白道:“尸毒驱了,应当再无大碍,只是体虚衰,还需食三糯米,再请个郎中,替二少爷调理一下身子。” 樊夫人泪眼婆娑着连连道谢,叮嘱小厮和亲眷照看樊常兴,又亲自安顿贞白与李怀信住进东院两间,上下打点,樊老三在旁干着急:“大娘,您还伤着呢,去歇着成吗,让我来,我来。” 樊夫人拂开他,执意道:“二位可是贵客,又救了常兴,便是我们樊家恩人,怠慢不得。” “我现在是樊家之主,亲自安排不算怠慢,您快别折腾了。” 樊夫人还再说,被樊老三打断:“我知道,好酒好菜,一律备妥了,您快回屋安生歇着吧。” 樊夫人只得回屋,刚准备走,又不放心的转回身,喊:“樊深。” “诶。” “让厨房多烧些水,方才那位公子说,要沐浴除尘……” “知道知道。” “还有淡盐水,杨柳枝,漱口……”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