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冉一惊,道:“梁王要干什么?” 楚璇向后仰了身体,靠在浴池壁上,些许寥落道:“他们费尽了心力把我送进,不会单单是想跟陛下结秦晋之好,我对他们是有用处的,如今我已经侍过寝了,自然到了该发挥用处的时候。” 冉冉顺着这些话仔细想,越想越觉得脊背发寒,不无担忧道:“可……陛下那样的人,若被他发现您在他眼皮底下做这样的事,不会轻饶了您呀!” “你也看出来,皇帝陛下并不是如他表面看上去那般温柔和煦,其实……骨子里藏着股狠劲,对不对?” 冉冉只觉用‘狠劲’来形容实在弱了许多,那是真正的杀伐果决,因多了一层飞扬少年的遮掩,更显得森可怖。 但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加重楚璇的心事,冉冉只有点到即止:“总之依我看,他的温柔好脾气都是在哄您玩时才会有,若真到了正经事上,陛下的狠不亚于梁王殿下。” 楚璇将手浸在水中默然了许久,才苦涩道:“所以,我又怎么敢不听外公的话呢?我听话,起码我还是梁王的外孙女,他不会把我当个女似的任意处置,若我不听话,那……”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留白足以诉尽了内心的心酸无奈。 冉冉轻叹了口气,继续给楚璇上药,一切妥当后,将她扶起来更衣,到最后一层纱衣披上,楚璇低头系着丝绦带,突然抬头问冉冉:“你说,他真得会想着要杀我吗?” 冉冉心道不至于,毕竟是自己的女人,皇帝陛下就算再狠也不能朝着一个从小喊他小舅舅到大的姑娘下手。 可……她又想起了那传于人间颇为血腥残忍的往事,不打了个寒颤,缄然避开了楚璇殷殷的目光。 楚璇也不再问。 本来甄选女的事已经安排好了,可偏楚璇这个时候生了场病,终绵于榻,昏昏沉沉,原先的计划也被打。 楚璇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在这个时候病了,起码还能多过几天安生子,能躲一时是一时。 直到有一,萧逸坐在她的边,握着她的手,温声道:“内直司新选进来一些女,先送去祈康殿几个,剩下的还没往各殿里分,朕瞧着你身边伺候的人也不多,让高显仁都带过来,你挑一挑,中意的就留下吧。” 楚璇那被萧逸握着的手猛颤了颤,也不知他有没有觉到,只面不改,一派温柔和静地垂眸看着她。 在这样的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最终都消散于无形,只哑着声道:“好,那让她们都进来吧。” 直到这句话说出来,她才看见萧逸的神情有了细微的变化。 薄依旧是方才的弧度,可噙着的那抹笑却好似渐渐失去了温度,如寒风凛冽中的冰雪,变得刺目。 他凝着楚璇看了一会儿,缓缓点头,朝高显仁使了个眼。 高显仁立马出去将女们都带进来。 各个都是琦年玉貌的美胚子,穿着粉的窄袖襦裙,整齐地在她前鞠礼。 楚璇还抱着一丝丝侥幸,那个叫‘坠儿’的没准被祈康殿选去了,若是那样,外公那边就有了代,他若要重新安排,也总得费些时,她还能再过几天安生子。 可唱名的内侍唱到第六个……或是第七个,坠儿就出现了。 楚璇倚靠在绣垫上,歪头打量她,是个白面尖颌,柳眉杏腮的俏丽姑娘,若要仔细看看,跟楚璇长得还有些像。 她和其他女一样,敛袖于身前,垂着眉眼,无比恭顺的模样。 楚璇闭了闭眼,任由那些好听的名字唱到尾,没有再抬头看她们。 楚璇的所有反应萧逸尽收眼底,他没问,也没说话,只是笑颜如初,一直等着内侍唱完了名,才道:“怎么样?你瞧着哪个顺眼?” 她的手心早腻了一层冷汗,黏糊糊的,本能地想从萧逸的掌心里出来,可他捏得太紧,了几回都未果。 “我……不太想人,还是让她们都……”楚璇顿了顿,缩在被衾下的另一只手不住的颤抖,连带着声音都了几分瑟瑟:“那个叫坠儿的长得好看的,若要留,就将她留下吧。” 萧逸直勾勾地看着楚璇,问:“你选好了?” 楚璇轻轻点了点头。 萧逸道:“把坠儿给长秋殿的管事女,剩下的送回内直司再行分配吧。” 众人忙应是,揖礼告退。 殿中轩窗半开,不时有鸟雀嘤啾传入,越发显得殿内安静至极。 萧逸蓦地抬手伸向楚璇的脸,她本能地想躲,一偏头,萧逸的手便落了空。 那只手便就停在那里,再未向前移半寸,气氛骤然凝滞住了,宛如在上空聚敛起了云,沉沉的下来。 许久,萧逸把手收了回来,站起身,冲着楚璇微微一笑:“头上都是汗,自己擦擦吧。” 说罢,他转身走了。 高显仁紧紧跟上,待出了殿门,低声道:“陛下若是心里不痛快,奴才去把那丫头解决了,保准不会惊动贵妃。” 萧逸瞥了他一眼,“留着吧,会有解决的时候的。” 第71章 番外:夜影 这只是段曲,过后萧逸和楚璇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再提。 行过合卺之礼,两人之间最后的一层纱障也被掉了,真正的像是一对夫那般相处。 在外人看来,皇帝陛下对贵妃甚是垂,可谓帝宠优渥,风光无限。 可关起门来,两人独处时,却是沉默多。 初安十五年的夏天,正是萧逸推行兵制和吏制改革的关键时候,他终繁忙,连用膳时都经常拿着奏折在看,每天睡三四个时辰,经常楚璇睡下时还见他守着一大摞奏折在点灯熬油,而醒来时却已枕边空空,人早就已经走了。 其实这样的子在楚璇看来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若要说话,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说到萧逸手头的政务和围绕在他身边的近臣,于楚璇而言实在太过于,她其实对这些不兴趣,也本不想听。 她实在没有做细作的天分,也还没有练就那份冷硬心肠。 子便就这样清淡如水的过去,梁王偶尔会遣人来催促,而楚璇便会递些关于萧逸的消息出去。 有时她甚至会怀疑,其实萧逸早就把她看穿了,她虽然不懂朝政,但耳濡目染之下,也猜得出来,萧逸看似无意间透漏给她的那些事,其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边角料。 但梁王那边也未见有不,只是近来坠儿的行踪略显神秘了些,经常向她要了符令,之后便大半天见不着人。 夜深,楚璇估摸着已经是这个时辰了,萧逸铁定是不会来了,便遣退了众人,独留坠儿在身边。 “你近来动作太过明显了,陛下是个顶明的人,若再这样下去他会把你识破的。” 坠儿将梨花木梳浸在桐油水中泡了泡,拿出来细细地给楚璇梳理着一头青丝,目中波澜不兴,甚是沉定。 “奴婢是奉命行事,由不得自己。” “你现在是在里,在我的身边,就算身不由己,可做得慢些,做得隐蔽些,外公总不会派人到这里来责罚你吧?坠儿,事是做不完的,可命只有一条。” 坠儿默了默,道:“可奴婢的家人还在外……” 她话音绵黏,似有千言万语未出口,一惯坚冷的面容浮掠上些许牵念忧,濡濡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还有家人。” 楚璇低下了头,沉片刻,刚想说自己会找梁王求情,尽快把她送出,还未出口,屏风外的水晶珠帘沥沥响了起来。 楚璇心里一咯噔,忙站起身,果然见萧逸从屏风后绕了进来。 他一袭阔袖长摆的玄衣纁裳,环佩缀垂,玉冠琯发,大概是从朝会结束后就没换过。 定是又忙碌了一天。 楚璇上前想给他把过分繁沉的外裳了,却被他捏住手腕拖进了怀里。 他身上的刺绣衲珠太过凸硬,硌得楚璇有些难受,他说出口的话更是让她有些忐忑。 “这几没注意,你什么时候让人在屏风外挂了水晶帘?” 楚璇按捺下心里涌动的惧意,和婉笑道:“我近来读诗,读到‘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1’想着秋天将至,也附庸风雅一回儿。” 萧逸垂眸看她,薄秀的角轻挑,笑意中带着几分深邃,“诗自然是好的,只是将帘子挂在这里,出来进去水晶珠儿撞在一起响个不停,想静静地进来都不行,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主仆两在说什么悄悄话,防着谁听见呢。” 听到这里,楚璇几乎肯定他是故意在戳她,干脆仰了头看他,目光澄澈地问:“防着谁啊?” 萧逸一怔,好像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抬起手了额角,看殿中烛光幽昧,珠影浅漾,正是良宵美景,心道还是不煞风景了,便舒然一笑:“防着谁?朕不过随便一说,瞧你这认真的劲儿,大半夜的眼睛这么亮,是白天又睡多了么……” 两人往前走了几步,见坠儿还跪在地上。 楚璇忙道:“你下去吧。” 坠儿站起来,躬身后退了出去。 萧逸边噙着幽缓的笑,淡掠过她的背影,平抬了胳膊任由楚璇给他拆环佩带,恍若不经意道:“这丫头看得久了好像真跟你有些像。” 楚璇表面平静,心里没由来地生出些烦躁,想把话题从坠儿的身上移开,便故作娇嗔道:“这世上跟我像的人多了,我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长相,还不许旁人跟我长得像了?” 萧逸抬起了手,修长白净的手指微微弓起,划过她的眉峰眼梢,痴凝道:“璇儿的美无人能比,可倾城,可倾国。” 甜言语来得如此突然,让楚璇有些措手不及,眨巴了眨巴眼,却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但萧逸话锋一转,陡然从柔情意里出来,饶有深意道:“就算有人再像你,也不会有你的命。” 这话值得细品,可萧逸没有给她细品的时间,随手扔掉了下来的外裳,拽着她的手腕上了榻。 就在内殿,不过几步路,可萧逸今晚显得特别急切,本不给楚璇反应置喙的机会,楚璇本能觉得今夜的萧逸很反常,那一惯端沉内敛的外表下好像藏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是有些动,有些得意,被他强自按捺着,但本按不下去。 最末,萧逸给楚璇披上了轻纱,将她搂进怀里,含挚情地喟叹道:“璇儿,我你……” 楚璇早已疲累不堪,在他怀里轻阖着眼,糊糊地随波逐:“思弈,我也你。” 萧逸沉默了片刻,突得将她从怀里拖出来唤醒,甚是严肃道:“我没有骗你,璇儿,这个世上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他的声音沉闷又震耳,搅扰得楚璇不得不把眼睛睁开,半是清醒,半是惺忪,些许无奈地看向他。 这位皇帝陛下的秉可真是越来越难捉摸了,大半夜的,缱绻燕好之后,竟好像受了什么刺似的,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楚璇又扑进他怀里,宛如在哄深更半夜怎么也不肯入睡的孩子,柔缓道:“我也是真得思弈,好了……我有些累了,咱们快些睡吧。” 萧逸又陷入了沉默,说来也真是奇怪,刚才明明那般生龙活虎,那般热情洋溢,可之后……竟成了这么一副模样,难道是她伺候得不好? 可……哪里又轮得到她伺候了,皇帝陛下那般霸道不容违拗,她只有任其摆布的份儿。 楚璇了酸痛的细,有些埋怨地心想,这也太不会怜香惜玉了,每回儿都好像要把她拆了一样。 萧逸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她,眼见她神情变幻,疲惫渐深,拢着她的手慢慢松开,长叹了口气,像是放弃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样,含着些许落拓,道:“是呀,夜深了,咱们早点睡吧,明后几天都不必上朝,朕带你去骊山行散散心。” 楚璇胡地应下,躺回榻上,半寐半醒之时,她方才反应过来,萧逸方才说“璇儿,我你……”,“我没有骗你,璇儿,这个世上我骗谁都不可能骗你,我是绝不会伤害你的。”…… 我,他用的是我。 可临睡前,又变成了那高高在上的朕。 楚璇不甚在意地想,或许是糊了,说错了,这又是什么要紧事呢…… 思绪渐至模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中。 过后几天,楚璇便知道萧逸为何动,为何得意了。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