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从那时起,他也没闲着,没少挖坑整治他们。 老三说过,如果没有他,他们只凭借着出自簪缨世家的身份,便能一世锦衣玉食、安稳无忧。 但如果可以,他又怎么会选择生于孟府。 孟府让他自幼便有的受是孤独。明明需要同龄友人,却又莫名其妙地抵触,与人来往,心里再认可对方,做派也总存着几分疏离。 直到到了军中,有了袍泽之谊,这情形才有所缓解。 返回卿云斋,经过母亲住的院落,他驻足凝望片刻。 母亲是他除了母子之情又特别钦佩的女子。平时都会尽量遵循着礼数,对待每一个人,到了什么关口,便视约束世人的寻常规矩如脚底泥,该发狠就发狠。 最早也不是那样的,一切的改变,是为了护他周全。 不怪父亲病重时,当着母亲的面儿,握着他的手说:“我不会管教子嗣,而你又过于锐聪慧,我大抵是误了你。别怪我,这非我所愿。可是,说回来,你娘也真没比我好哪儿去。你那跋扈嗜血的子,我老觉着,是随了她。” 何其哀恸、不舍、煎熬的时之中,那几句话,在当时让母子两个笑了。 虽然,眼底都噙着泪。 到底,父亲是离开了母亲与他。 离开前,私下里就反复叮嘱他,孟家不能散,后要忍让着三个哥哥,毕竟,都是他的骨血。 他不明白,委婉地问,为什么不能让他和母亲搬出去过自己的子。 父亲就笑,说要是那样的话,不出两年,他们三个就到地底下陪我去了,我还不知道你? 随后,苍老的大手握住他的手,眼神恳切地望着他,说无论如何,他们也是我的儿子,我亏欠他们的,不比亏欠你的少,答应爹爹。 他答应了。 父亲仍是不放心,便有了发毒誓的事。 但他终将对父亲食言。 对父亲食言的滋味好受么?不好受。 只是别无选择。 他不能为了已故的父亲,而不顾母亲、幼微和后一定会降临人世的孩子的安危。 到了卿云斋院门外,他按了按后颈,转身示意遥遥相随的谨言、慎宇上前来,“安排下去,给我请一天假。好些天不合眼,累了。” 谨言慎宇称是。 . 一早,徐幼微挣扎许久,才一点点离开孟观的怀抱,轻手轻脚地起身。 期间看了几回孟观,见他神平宁,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静心聆听,呼匀净。 在睡着。 穿好衣服,去洗漱之前,又看了他的睡颜一会儿,给他掖了掖被角,迟疑片刻,轻轻地吻了吻他眉心。 在盥洗室,李嬷嬷服侍着徐幼微洗漱的时候,说了孟观请了一天假的事。 好些天不合眼,该歇一歇了。徐幼微嘀咕一句:“横竖也是请假,怎么才请一天?”她希望他好好儿歇息几天。 李嬷嬷笑眯眯的,“奴婢也是这么想呢。” 洗漱装扮之后,侍书怡墨问要不要摆饭。 徐幼微想了想,转回寝室,走到前,握住孟观的手,轻轻地摇了摇,“吃完早饭再接着睡吧。” 他没反应。 “孟观?”她唤他。 他仍是没反应。 “那,就接着睡吧。晚点儿再来叫你。”她小声说着,松开他的手,哪成想,转身时被他展臂勾到了上。 徐幼微低呼,继而便是气呼呼,“幼稚!” 他却低声笑起来。 站在帘帐外的侍书怡墨听了,相视而笑,退了出去。 孟观搂着幼微坐起来,用力亲了亲她鼓鼓的小腮帮,“我原以为,要赖的是你。” 徐幼微睇着他。因着他的放纵,放纵自己赖?不用别人,她就会笑话自己。 孟观柔声问:“每骑马,习惯了?” “嗯。”徐幼微的小脾气,总能被他的温柔轻易化解,“到这两,真习惯了。今其实晚起了一刻钟。”那一刻钟,全用来劝自己快起身了。 “怪我。”孟观又亲了她一下,“可也没法子,对不对?赶上忙的时候,一个月也就陪你几天。” 要是她好好儿的,也不用这样。徐幼微的心完全软化下来,抱了抱他,“起来吃饭吧?吃完饭再接着睡。” “不用。我就是想在家待一天,陪陪你们。” “随你吧。那我们去娘房里用饭。” “嗯。” . 上午,孟观和李之澄站在练功场外围,望着徐幼微。 幼微穿着一袭月白道袍,策马驰骋在草地上。明明该显得飒英姿,她却是仙气飘飘的。 李之澄笑道:“特别灵。下个月起,教她马术。逐风也特别有灵。” 孟观颔首微笑。 李之澄侧头看他一眼,就见他望着子的眸子在发光,整个人也焕发出无形的光芒。 这光芒万丈的男子,不论在何时,不论对待何人何事,都会迸出光芒,区别只在于森寒、平和或温暖而已。 “四夫人真是让人羡。”李之澄由衷地道。 孟观角的笑意加深,慢悠悠地看她一眼,转身道:“走了。哄孩子去。” 李之澄轻笑出声。这样的孟观,亲眼得见之前,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的。 年少时,他就是让她羡慕甚至嫉妒的人:明明她是大学士的女儿,自幼年起,父亲就亲自教导,可是到了孟观面前,见识、学识就不够用了。 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文的比不过,就找机会跟他过招。 当时他怎么说来着?哦,不跟女子动手,赢的有多漂亮就有多丢人。 气得她。 索求着自己的师傅跟他过招。结果,没出十招,师傅就败了,过后还说,孟老四已经手下留情,不然连三招都过不了。 她就觉得自己的子没法儿过了,好像十来年的苦学都是白费力气,拼了命也比不上那天赋异禀的孟观。 真是咬牙切齿地妒恨了他一阵。 但是,父亲特别欣赏他。 他在金吾卫行走之后,经常被先帝留在里,君臣两个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小小年纪就成了宠臣,跟谁说理去? 直到父亲被强行拉入皇子争储的风波之中,她对他才没了孩子气的情绪,只有。 若不是他,孟府老国公爷在当时不会力保父亲,父亲不知道要多吃多少苦头。 他在军中,对自己的父亲都不放心,时不时递加急折子给先帝。大抵是总带着情绪,话很刺耳,先帝当下够不着他,就拿他父亲撒气。最好笑的一次,先帝当着朝文武的面儿念了他的折子,吹胡子瞪眼的,随后,让他父亲替他受先帝的罚:足十。 想来,他应该至今都不知道吧。那种让他不安的事,亲朋怎么会告知。 而她在当时听说了,当然笑不出来,而且哭了大半晌。 是清楚,父亲有孟家父子两个力保,一定会走出困境。因为放心了,因为心却不能道谢,还因为,有另一个人,一直陪着自己,无法回报。情绪只能以泪水宣。 到最终,先帝终于还了父亲清白。 得了清白,父亲那口气散了,倒撑不下去了。 父亲临终前叮嘱她,往后万一遇到什么事,只要占理,就去找观。他的狠辣残酷,只用在两军阵前,其实,他最宽和,也最仁义。 她能遇到什么事呢?这些年,受困其中的,皆因儿女情长而起。 不用他帮忙,甚至,最怕他帮忙。 再想到上次原冲放的狠话,她的心就悬了起来。 只是,如何的焦虑也没用。遇到原冲或孟观那样的人,她除了顺其自然,无计可施。 飒沓的马蹄声趋近,让李之澄回过神来,牵出微笑,走向那漂亮得不像话的一人一马。 . 孟观带着林漪出门了。 抱着女儿,先后走进一家家相的店铺,置了好些东西:女儿留意的、女儿能用到的,一概买下。 期间,林漪看不下去了,悄声说:“爹爹,您给我花了好多好多钱了,这样可不行。” 他哈哈地笑,说放心,爹爹有好多好多钱,给闺女怎么花都花不完。 林漪搂着他的脖子,娇地蹭了蹭他面颊,又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说爹爹跟娘亲祖母一样好。 他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脑瓜,在她脑门儿上亲了一下。 闲闲走在街头,眉眼太过昳丽的一对儿父女,行人齐齐瞩目。孟观习以为常,林漪却很是不安。 孟观安抚她:“他们只是觉得你太好看。” “才不是呢。”林漪认真地端详着他俊美的容颜,反驳道,“爹爹最好看。” 孟观心里啼笑皆非,嘴里却道:“那就是看我呢。人这张脸就是给人看的。不用打怵。”顿一顿,又顺势提点女儿,“你不妨看看,绝大多数人,眼神都特别和善。有的目光不善,一定是嫉妒我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是吗?”林漪笑嘻嘻的,果然就开始观察起所经路人的神眼神,所得到的回馈,绝大多数都是善意的笑容,有不知何故目光不善的,对上她的大眼睛的时候,便当即匆匆错转视线,并且快步走远。 “果然和爹爹说的一样。”她说。 “是吧?”孟观笑说,“往后再遇到这种情形,你要怎么办?” “嗯……他看我,我也看他。” “对。只要问心无愧,就像刚才那样,看得他躲着你。或者像我一样,视若无睹,不理会。”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