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孟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却很经得起事。徐幼微笑着点了点她面颊,“好。还想吃什么、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我让李嬷嬷帮四娘给你备出来。”又用眼神照顾到二娘,“你也一样的,明儿就算长辈妯娌责怪,我也要纵着你们胡吃海喝一回。” 太夫人和大夫人、二夫人都笑起来。 三娘则是眉飞舞的,“我就知道,小婶婶最好了。” 二娘也绽出了笑容,“的确是呢。” 大夫人则提议:“让文涛、文麒、文麟也过来。他们长期在外院住着,你们手足之间,该多找些由头聚一聚。文晖大抵来不了,他明有事。” 三个女孩子俱是点头称是。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室内转了转,找由头赏了四娘几样致的摆件儿。锦上花的事情罢了,何乐不为。 当晚,孟观调派了二十名管事,帮二老爷核对旧账、清点三房产业,又将宗族中的人请过来,让他们作证,将三房这些年攒下的家底充入孟府公中,最重要的是,要二老爷、孟文晖代替其父在众人面前立下字据:孟府产业,与四房无关。 宗族中的人这才知道,近年来兄弟四个的子是怎么过的,心头讶异,却不敢表出来。 叔侄两个被架在那儿,若是反对,不免给人得了便宜还卖乖之,只好认头,立下了字据。 在管事们手指翻飞地盘账的时候,众人去了东院的花厅,把酒言。 这种齐聚一堂的机会,几年也不见得有一次,宗族中的人来了,自是无意早归,见孟观心情不错,便有几个酒量不错地找他喝酒。 孟观没推,笑眉笑眼地应承那些人。毕竟,往后还有需要他们帮衬的事,在宗族中混个好人缘儿,总没坏处。 回房时,已经夜静更深。 他信步走到花架子前的石桌旁,坐到石桌上,双手撑着桌面,望着方砖地面出神。 孟观楼已被关到了别院,有专人伺候着,代完暗中所作的手脚、所知的关乎老大、老二的事,便能解。 孟观楼的心腹,也已寻了由头,全部看管起来,只看他们识相与否。 除掉孟观楼,比他预料的更早更顺利。但若是可以,他只愿按部就班地实施计划,不曾听闻那件最肮脏龌龊的事情。 这意外,不但不能给他一点点得偿所愿的喜悦,而且会膈应一辈子。 别的事也不顺心。 下月初要举行秋围,勋贵之家骑不错的子弟都可以参加。金吾卫中有小旗、总旗、佥事的缺,表现出的,便能补缺,后在皇帝跟前行走。 要给皇帝培养出的人,也要给自己和原冲于方方面面铺好路。他们两个,这辈子都没退路了,要在朝堂经营一生,但凡出差错,于两个家族便是灭顶之灾。 是谁都输不起的代价。 下午见了一些少年郎,看着顺眼的少。或许,只是气儿不顺的缘故。缓两天再说。 过了一阵子,一阵风袭来,他咳了几声。酒没少喝,胃里、喉咙都有些不舒服。 但他懒得动,除了脑筋在转,恨不得连眨眼的力气都省掉。 而在片刻后,他听到了幼微的脚步声,展目看过去,见她裹着件素斗篷走出厅堂,走向他。 他牵了牵。 徐幼微走到跟前,看到他眉宇间的疲惫、懊恼,心生酸楚。 她不能分担,只可以看着、陪着。 孟观缓缓地展开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这样,就是最好的。 . 翌下午,权静书如约而至。 徐幼微在东次间见了她。 权静书是顺天府尹长女,与她的情,在前世,并不是昨她对太夫人说的那样。 这又是一个勾起她诸多回忆的人,有些,让她非常不快。 曾经,权静书是与她十分要好的朋友之一,小她一岁,明照人,及笄那年就说,姻缘之事,除非是她情愿的,否则,宁死不嫁。 有些女子嫁的是权势利益,有些女子要嫁的则是郎情妾意。 而权静书到底嫁给了什么?她说不出个所以然。 前世,自她进到孟府第二年起,包括今生近两个元宵节,孟府都会在外院空旷之地燃放烟火,彻夜不息。在前世,这也算京城一景。 是孟观的主张。宴结束,便与原冲一起回来,唤下人燃放烟火,两人坐在高处,一面饮酒,一面看烟火。没两年就成了惯例,他不在京城的时候,谨言慎宇代替他安排此事。 每一年,阖府女眷都可以到外院尽情观看烟火,也都会招致孟府的亲朋好友破例,大晚上的前来做客。 她嫁给孟文晖第三个年头,权静书要亲眼目睹那般盛景,傍晚便随其母来到孟府。看了场烟火,也正式与孟文晖结识。 没多久,权静书成了孟文晖身边的贵妾。 对她许下所有的男子,食言的子已久,失望久了,也就麻木了。 权静书这种背叛,在当时让她颇受打击。后来的事,在如今看来,很有些意思,也很值得她细细品味,是否有些东西,隐匿在风波背后。 第42章 那段往事, 在如今, 在心绪已归于平静的时候,徐幼微亦能平静地回顾—— 早依然凛冽的寒风中,她和权静书站在垂花门外。 权静书说:“幼微, 你了解我, 若非动了真情, 我绝不会甘愿做妾。” 她居然笑了, 说:“静书, 我以为我了解的你, 只是我的朋友。” 权静书深深行礼,“面对你,我无言以对, 唯请你成全。” 要她成全。可她权静书和孟文晖, 哪一个又成全过她? 当时想过,请双亲出面,阻止权静书进孟家的门。但很快意识到,那是最蠢的手段。 她看错了权静书,却了解孟文晖。他喜貌美的女子,但能给予的,也只有喜, 得到了,就厌了。 寥寥数语之后,她说:“好,但是你要记住, 自你进门那一刻起,我们就只是正室妾室,我,不会原谅你,你后也别怪我。” 权静书看似唯唯诺诺,其实很不以为然。 不以为然,也是情理之中。那时她已小产两次,败了身子骨,与孟文晖相敬如冰,若说话,定要起争执,人前站在一处,都要竭力掩饰,才不至于被人看出貌合神离。 她快地同意了权静书进门,让孟文晖愣了片刻,半真半假地夸她有了贤良大度的做派。 大夫人却恨铁不成钢,骂她缺心眼儿,看着她直犯嘀咕,“真是奇了怪了,宁博堂唯一的女学生,明明是天资聪颖之人,却怎么连自己房里的男人都哄不住?真是活活能把人头疼死。” 抱怨的话,说了足有一车。 她对前世的婆婆,没有情分,但也没有怨怼。归结底,有太夫人约束着,大夫人不是尽责的好婆婆,却也不会刻意刁难儿媳妇。 权静书一顶小轿、一身粉红进了门,成了孟文晖第三房妾室。孟府在外院摆了几桌席面。 当就出了一件事:孟观百忙之中,回府到了宴席间,喝了一杯酒,继而看住权家帆,说与孟府常来常往难,而因上不得台面的裙带关系,与孟府有了牵扯的门第,则要自求多福。 说的堂人都变了脸。 孟观起身离座,去了外书房。没过多久,便有小厮去请权家帆:太傅传唤。 权家帆到了外书房院门外,被护卫告知:等着。若是有话与太傅说,我可以通传。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更半夜。期间朝臣、官员不断出入书房。 权家帆就要被冻僵的时候,又被告知:回吧。 因此事,当夜,权静书以泪洗面,孟文晖去她房里逗留了一刻钟,便黑着脸去了第二房妾室那边。 翌,顺天府尹权家帆被太傅晾起来的事情,成为人们的笑谈,都不明白,堂堂三品大员,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又怎么还不知足,偏要用太傅最厌恶的裙带关系攀附权势。 这一记下马威,让权静书在一段时间内谨小慎微,一言一行都透着卑微柔顺。亦因此重新得了孟文晖的心,一个月有二十多天歇在她房里。 另外两个妾室恨得咬牙切齿,她却乐得清静,余下的几,亦愿意做好人,称病为由,让孟文晖去安抚另外两名女子。 看到所谓的夫君就只有厌烦、不屑,除非疯了,才会想再与他同共枕。留在孟府,只是没得选择罢了。 权静书那么卖力地服侍孟文晖,不敢招他一点不悦,目的是早些有喜、孕育子嗣,那样,就能在孟府站稳脚跟。但她知道,那注定是做梦。 成婚后,孟文晖深入了解并体会到了父辈之间的争斗,他忌讳的,都不是嫡庶之别了,本是只要正室生的儿女,再确切一点,是只要同一个女人为他生的儿女。再混帐,想到子嗣,头脑也是清醒的,不允许自己的儿女重蹈覆辙。 孟文晖对她嫌弃不的理由之一,亦是因为觉得她不以子嗣为重、总有理由避免夫之实。 其次就是格越变越不讨喜。 她知道,并不在意。不认为他给过自己任何一个变得更好的理由。 那些年的她,孟文晖吩咐她什么事,不需在意的,一概说好;不同意的,不吱声;心里恼了,就一味瞧着他看,眼神大抵是很让人窝火的——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这种态度,每次都会迅速暴躁起来。 孟文晖长期让她和妾室服药,美其名曰能让她们快些有喜。其实,只有给她用的是遵太医嘱咐调理身体的,妾室们每喜滋滋服下的,却是避子药。 她再不成器,□□房里的下/人也不在话下,这点事,心里还是清楚的。 权静书进门之后,也不知道孟文晖是怎样哄的,自同房第一起,每一碗汤药,竟也不生疑。 她遣人查验过,心里有数了,面上仍是不动声。 她不觉得孟文晖残忍,不觉得自己心狠,亦不觉得妾室可怜。 那年月的孟府,什么都容得下,就是容不下妇人之仁。况且,包括她在内的人,不过是一群混帐罢了,谁有资格同情怜悯谁? 其后,她得空就见一见二叔、二婶,目的是让他们去给权家帆堵。那夫两个,跟他们说正经事,能被气得吐血三升,但若挑拨着他们寻衅滋事,绝不会失望。 孟文晖和权静书那边,随着男子对女子的逐渐习惯,情分逐变淡。 那段时间,极其少见的,她与孟文晖在相安无事之余,相处得还算平静。一次,孟文晖回正屋取些东西的时候,与她闲谈片刻,涉及到了妾室,“时间一久就腻了,这可怎么好?跟她们,实在是千篇一律,偶尔觉得还不如跟你待着——你我争执的由头总是不同的。” 她笑,“容易,再物人就是了。”这种做顺水人情的话,她自然是不介意说。 孟文晖也笑了,“再说吧。” 过后想想,彼此都没心没肺到了那个地步,其实已经真正失去夫相处的本。然而她为了娘家,不能离开。至于他,或许只是在等待一个下狠心放弃她的机会。 之后,她二叔给权家帆使绊子,二婶逮住机会就给权夫人上眼药。权静书双亲因为她妾室的身份,自觉低人一等,便没少吃亏。 权静书听得多了,仗着是房里最得宠的,便与孟文晖哭诉。却是不晓得,孟文晖最打怵的就是这种事,谁跟他说,他就跟谁急。 因为他管不了,只要让他管什么事,就得去求双亲,再由双亲去求小叔,结果总是事情办不成不说,还被气得晕头转向。作为男人,他觉得窝囊,他不想身边的女人意识到这一点。 权静书踩了线,只两回,孟文晖就把她晾起来了。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