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都与他心思相同,那就得琢磨一下,状元郎是不是跟苗维有什么猫腻。 有的话,一并敲打。 没有的话,就只让状元郎务正业,别没事儿就著书立论连带地丢人现眼——这状元,可是他代替皇帝点的。 他将书册扔到一旁。 片刻后,有随从在车窗外禀道:“四老爷,长宁侯世子来了,要……护送您回府。” 长宁侯世子林筱风,今年十八岁,在秋围中表现不错,如今在金吾卫行走,任指挥佥事。 孟观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到了府门前,孟观让车夫停下,下了马车,转头寻到林筱风,勾一勾手,示意他到自己近前。 林筱风的打扮与孟府的护卫无异,看到太傅的手势,立时笑得现出一口白牙,面容更显俊朗。他跳下马,快步赶过去。 孟观问:“谁准你监视我的?金吾卫同知还是指挥使?” 监视太傅?那不是找死么?林筱风变:怎么只是两句话,这位爷就把他和上峰一并定罪了?他连忙道:“不不不,太傅千万别多想,晚辈只是念知遇之恩,甘效犬马之劳。” 孟观凉凉地一笑,“甘效‘犬’马之劳?我倒是真缺个蹲着看门的。” “……”林筱风冒汗。 “走。” “是!”林筱风干脆利落地应声,走向坐骑时却又补了一句,“反正属下不会忘了太傅的恩情,总能找到报答的机会。” 孟观正负手走上石阶,闻言只一个字:“滚!” “是!”林筱风挨了训斥,反倒眉飞舞的,又笑得现出了亮闪闪的白牙。 长宁侯林府,在外人眼中,门第是很高,可也只有门内人知道,林家先是十几年不得先帝待见,皇帝登基之后,也没得着太傅的待见。眼看着就要家道中落,偏还要打肿脸充胖子,积蓄都用来做门面功夫。 父亲私下里总是抱怨先帝、太傅,连君臣两个一个德行的话都说过,横竖是笃定林家再无出头之。 他自小就受到,爵位,只有深得帝王宠信的门第,只有地位身份与之匹配的时候,才能得到应有的益处,否则,便会沦为高门中的破落户。 他这两年苦练骑,苦苦研究兵法,到今年秋闱的时候,打通门路,得以参加。 也看得出,太傅、五军大都督对秋围的心态,是在矮子里边拔高个儿,毕竟,比起他们,自己和一干勋贵子弟,太了些。 最终,他凭着箭法和在阵势中的应对之策引得太傅留意到,受封为金吾卫指挥佥事。 区区数,变着法子和林家攀情、上赶着做无本儿生意的就比比皆是。当然,双亲也没一得势就忘乎所以,眼下只做稳妥的小本生意,只求逐步缓解捉襟见肘的窘境。 太傅要真是凭喜好行事,哪里有他的出头之?他想报答恩情,亦想跟随在太傅身边,学处事、用人之道。 孟观进到外院,回事处的管事跑过来,给他一份拜帖:“顺天府尹范大人遣管事送来的,人还在等着。” 范从文原在地方上为官,一方疆吏,如何比得过在藏龙卧虎的朝堂占有一席之地,上任后,自然少不得要递拜帖,吏部的举荐、太傅的任用。 孟观说:“传话给顺天府尹,抓紧把权家帆下的几桩冤案办妥。见我别用脸,用才干。” 管事忍着笑,称是而去,边走边把三言两语扩充成一套客气委婉地说辞。这已是回事处一个不成文的惯例。 . 太夫人坐在厅堂,淡然望着脸戚容的窦夫人。她与窦夫人,相识十来年了,原由是窦二小姐钟情观,至今未嫁。 权家帆入狱之后,吏部推荐了窦明城、范从文,两人入仕的年头分别是二十七年、二十一年,最终观选了范从文。 明眼人都明白原由:顺天府尹掌握帝京诸多要务,能力出的话,可以参详一些军国大事,给出自己的建议。相反的话,连手头的案子都处理不完,做不了两年就得被新人顶替。 权家帆的罪名不少,但在断案方面是个人才,处理公务一向利。罪行迟早要浮出水面,但若不是陷入女变相地帮两广总督坑他的局面,出了昏招,从而惹得观彻查,应该只是个辞官致仕的结果。 太夫人每每想到权家的事,好笑之余,总是心生警惕:男子在仕途上行差踏错,有时也只需要一个被亲人影响的契机,一个决定做错了,便会颠覆自己和亲人的生涯。 而她与幼微,都是观的软肋。她们,绝对不能出差错。 眼前的窦夫人,原本笃定窦明城会成为新一任顺天府尹,却不想,输给了资历短六年的范从文,心里憋屈得不行,找太夫人诉苦来了: “……且不说资历,只比较科考的名次,我家老爷就比范大人高,在官场上,谁不说他刚正耿直?” 是啊,耿直得在观眼里成了愣头青。太夫人腹诽着。 “这种事,我也知道,您只愿意听听,不会理会。”窦夫人停止抱怨,神哀伤地看着太夫人,“我家老爷十余年待在原地不动,也罢了,眼下,我二女儿已经病入膏肓,原由您也是清楚的。” 太夫人扬了扬眉,笑,“再清楚,又有什么法子?” “我知道,十来年前,看中太傅的闺秀比比皆是,为他迄今未嫁的,不是一个两个。有多少人怕他,就有多少人倾慕他。”窦夫人眼中有了水光,“但是,我那女儿,真的不行了,成不了多少时了,能不能……” “直说。” “能不能让她在临终前了却夙愿?”窦夫人小心翼翼地说完这一句,便连忙补充,“若是不行,那么,您能否劝说着太傅纡尊降贵一次,去看看她?” 太夫人莫能助地笑了笑,“不管哪一桩,我都不能替观做主。而且,也不认可。你不如去问太傅。” “我……我要是敢问他,早就求见他了。”窦夫人一副随时都要痛哭失声的样子,“这些年了,我如何不知,他什么事都做得出,只关乎女子这一点,不是一般的洁身自好。 “您那儿媳妇,不是一般的有福气,但是,他不能将心比心么?他若错过了娇,这一生会怎么过?” 太夫人一笑,“还能怎么过。若无把握,他都不会让意中人知晓,更不会打扰意中人。” 窦夫人闻音知雅,在眼泪掉下来之际,便匆忙取出帕子,拭去眼泪,起身道:“我明白了。不耽搁您了。我女儿病故的时候,便不给孟府报信了,省得您为难。” 太夫人起身相送,委婉地劝了几句,望着窦夫人黯然离去的背影,苦笑。 观,着实是个惹事。这类事,十来年了,不知应承过多少次,而他听了,也权当没听到。 他钟情幼微,只是他的事。谁钟情他,也不关他的事。早就品出来了。 回房时,她叮嘱王嬷嬷:“吩咐下去,这种事,不要告诉四夫人。”让儿媳妇知道别人对儿子痴情到什么地步,全无必要。儿媳妇可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谁又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放不下她? 可以的话,真想把小两口这种烂桃花全部除掉,让他们清清静静和和美美地过自己的子。 . 当晚,孟文晖很晚才回房。 逢氏全无睡意,坐在妆台前发呆,听到脚步声,忙起身行礼。 孟文晖抬手示意免礼,打开一口箱子,一面翻找东西,一面问,“下午,你去见四婶婶了?” “是。” “说什么了?” 逢氏道:“只是闲话家常。” “那就好。”孟文晖叮嘱道,“别跟她提外面的事,更别跟太夫人和四叔提。” “……”逢氏讶然,“我父亲,难道真要像四叔说的那样,入冬时才能出来?” “不然怎样?”孟文晖道,“你几时见过当朝太傅朝令夕改?” 怎么没见过?当初徐家的事,不就是最好的例子?逢氏思忖着,却不敢说出口。 孟文晖找出一个黄杨木小匣子,拿在手里,向外走去,“歇了吧。我去外院,不回来了。” 逢氏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 . 晚间,长安没什么事,主动去了外书房,对原冲说:“我去李小姐那边看看。” 原冲嗯了一声,继续伏案忙碌。 长安带上原冲的名帖,在夜中从速赶到李之澄的住处附近。 负责夜监视那所小院的长兴、长福见到他,只用手势打个招呼。 长安打量着周围环境,寻找着适合监视的隐蔽之处。这期间,听到院中有孩童的嬉笑声,不以为意。 他之前就对五老爷复述过长兴、长福所见:李小姐雇用的两名仆人是一对夫,带着两个孩子。 “娘亲!”有稚而甜美的男童声音传入耳中,“哥哥睡不着,我也睡不着,就……嗯,出来玩儿。” 长安不自主地笑了笑,但在同时,却瞥见长兴似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嗖一下站起身,下一刻,更是忘了自己是在被树影遮挡的墙上,后退一步,结结实实地摔倒了地上,幸好训练有素,并没痛呼出声。 若非大事,长兴绝不会慌成这个样子。他疾步奔过去,微声问:“看到什么了?” 长兴蹙着眉,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出大事了……得去请五老爷。那孩子,刚刚喊李小姐娘亲。” 长安身形猛地一震,面也有些发白了。 第48章 如果李之澄已经与人成亲, 有了孩子, 那么……自家爷所做一切,又算是什么? 一时间,长安对李之澄陡然生恨, 他磨了磨牙, 对长兴道:“你去给五老爷报信, 越快越好。”随后打个响亮的呼哨, 将在附近的人手召集到跟前, 沉声道, “五老爷过来之前,把那几个人看守起来!” 在院中的李之澄听到长安的话,心完全沉了下去, 面上却是不动声, 笑着哄着怀里的孩子,“南哥儿乖,有客人来了,娘亲要应承一番,你去找娘,好么?” 南哥儿有些不大情愿,但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颠儿颠儿地去找娘。 李之澄站直身形,望着院门口,等待他的手下进门。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之前就觉到, 这所小院儿被监视起来了,惊惧之后,让娘在这几内千万将南哥儿夜留在房里,开始着手安排南哥儿的去处。 可娘只是寻常女子,总会有大意的时候,南哥儿又是个三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夜都听话地留在房里。 眼下,她只担心,如果他发疯,自己势必要连累无辜。 长安寒着脸走进院中。手下已各司其职,封住李之澄与夫二人离开的路。 “别吓着孩子。”李之澄说。 “那么,您在五老爷过来之前,也别让我为难。”长安甩下这句话,循着孩童的语声,走进东厢房。 一个孩童约莫四五岁,正拽着竭力维持镇定的一名女子抱怨:“只是晚一点儿睡,娘,我想看星星。” 三岁左右粉雕玉琢般的孩童,则坐在女子怀里,小手握着一个小小的风车,笑眉笑眼的。 稍一打量这孩童,长安整个人便是剧烈一颤,他转头望向李之澄,脸惊愕。 . 原冲忙完公务,便调转太师椅的角度,舒展开双腿,将双脚搁在近前的杌凳上。 他按了一会儿眉心,视线落在那方常用的龙尾石砚上。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