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会议室鸦雀无声,只有脚架上的摄影机在运转着。 冉霖没做任何动作,只定定看着面前的“兄弟”,眼圈一点点泛红。 “唐璟玉,”冉霖终于开口,抑着的声音里,是几乎要冲破膛的痛苦,“方闲是我们的兄弟,过心换过命的兄弟,你利用他的时候难道连一点点犹豫都不曾有过吗?” 偌大的会议室里,无人应答,只是空气,似乎对着“徐崇飞”的质问,也跟着苦涩起来。 但冉霖看得见,听得着。他能看见对面那个“唐璟玉”眼中的动摇,却也能听见他冷冽的话——没有。灭门之仇,不共戴天。 那话音刚落,冉霖便提高声音:“这些和方闲有什么关系,他一直拿你当兄弟!” 唐璟玉——他是方焕之的儿子,他就有关系。 “唐璟玉,你疯了,你现在走火入魔了你知道吗!行,你要杀方闲,那你先杀了我!” “停——”从进门就没说过一句话的陈其正忽然喊了卡。 冉霖膛剧烈起伏,还没从炽烈的情绪中走出来,呼不稳地看向导演,一脸疑惑。 宋芒眼底也闪过不解,但脸上没表现出来。 陈其正也不解释,只用笔在不知道什么纸上写了几个字,然后直接和冉霖说:“下一场。” 下一场是被情所伤。 和愤怒质问唐璟玉完全是两种情绪。 冉霖背过身,不住地深呼,一边努力调整,一边在心里摸摸徐崇飞的脑袋,给这个不能更惨的娃一点安。 重新转过身来面对导演,不,面对自己的搭档,冉霖眼睁睁看着“唐璟玉”慢慢消失,然后恍惚里,一个巧笑倩兮的古灵怪丫头慢慢清晰,那是他心仪的姑娘,“狸儿”,一个可的小飞贼。 现在,那个姑娘摆出一副绝情面孔,她想让自己死心,所以把话怎么绝怎么说。 她说——徐崇飞,我不喜你,我已经有心上人了。 冉霖一脸茫然,嘴微微翕动,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怎样说起,良久,才缓声道:“你把他的名字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就死心。” 没有不甘,没有愤懑,只有大气的坦然,可尽力克制的一丝伤。 狸儿——我不能告诉你,也不会让你去找他。 “徐崇飞”苦笑一下,茫然变成了无可奈何,悲伤的气氛骤然汹涌:“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如果你真的喜他,你觉得和他在一起更快乐,我愿意成全。” 狸儿——你说谎。 “徐崇飞”仍在笑,只是笑容里,眼神里,化不开的意和哀伤:“我不骗你,狸儿。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什么叫喜,是你让我明白了喜一个人的觉。那我现在也告诉你,我徐崇飞的喜,就是你开心,我就开心,一切能让你快乐的事情,我都会去做,包括放你走。” 狸儿——所以你真的让我走? “徐崇飞”深口气,看看天上的星辰,仿佛最的姑娘,也要变成繁星,闪亮,而遥远。 狸儿不在言语,转身走。 “徐崇飞”忽然叫住她:“我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狸儿停住脚步,不知过了多久,缓缓转过半个身子。 “徐崇飞”远远看着她,声音在星空下,清澈,明朗:“你总说让我放了你,可我从来都没有束缚过你,你有没有想过,真正不愿意放开你的,不是我,是你的心。” “停——” 陈其正再次出声,不过这回,是等到冉霖把这场戏的台词全部说完了。 冉霖站在中间,也不看导演,只低着头,重新整理情绪。 下一场是临终遗言,不带第一场的愤怒,不带第二场的深情,只带着无惧死亡的坦然,和对兄弟的美好祝愿。 唉,这人就是圣人。 “让他进来吧。”陈其正忽然风马牛不相及地说了一句。 冉霖疑惑抬头,见陈其正是在和之前通知他们进来的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得令,飞快出门,没一会儿,就把应该是等在半小时之后试戏的人带进来了。 先进来的经纪人武雪峰,冉霖总觉得他又胖了。 然后才是张北辰。 四目相对,冉霖有点尴尬,张北辰倒很自然冲他一笑,明显是知道他在试戏的。 张北辰这样一笑,冉霖的尴尬就没了,仿佛回到了录制真人秀的时候,也很自然给伙伴回个微笑。 张北辰和武雪峰同样与导演和编剧礼貌地打招呼。 编剧一如既往亲切,导演一如既往冷脸。 原来无关名气,冉霖想,不苟言笑应该是陈导的个人风格。 “冉霖……是吧。”陈其正忽然道。 冉霖连忙点头:“嗯,陈导,您说。” 陈其正简单看了他一眼,便重新低头看剧本,道:“第三场戏你和张北辰一起试一遍,正好他是方闲。” 冉霖愣愣地眨了下眼,总算反应过来,轻轻应了:“嗯。” 张北辰二话不说,外套一,果断上阵。 张北辰外套里面穿的是一件剪裁合体的衬衫,这会儿袖子挽起,干净利落,帅气里少了些青稚,倒透出点英范。 冉霖看了他一眼。 张北辰意会,直接单膝跪地,伸出手臂。 冉霖不再犹豫,啪地躺下,倒进“友人”臂弯。 两个已经悉的人对戏,其实容易笑场,尤其这种生死离别。冉霖仰望着张北辰的眼睛,总觉得那里面有笑意。 其实可能张北辰并没有,全然是自己多想。 但冉霖控制不住。 深口气,冉霖把目光从张北辰的眼睛移到鼻尖的位置,从外人角度,甚至在镜头里看,他盯着的都是对方的眼睛,所以只要他情足够到位,便应该没有问题。 “崇飞——”张北辰抱着他,忽然呐喊,声音里含着友人即将消逝的悲恸。 临死之人,冉霖将声音控制得有气无力:“我、我没事……” “停!” 张北辰身体一震,擎着冉霖的胳膊跟着一抖。 冉霖连忙单手撑地起身。 两个人一齐站起来,忐忑地看向导演,仿佛两位小学生正面对着班主任。 陈其正定定看着冉霖,说:“徐崇飞,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直视方闲的眼睛,那这段戏就不用演了,听清楚了吗?” 陈其正的声音不大,迫力却是铺天盖地的。 冉霖咬牙住,没躲避他的视线,缓慢而坚定地,点头。 陈其正把笔丢到桌子上,啪地一声:“再来。” 重新躺到张北辰臂弯里,冉霖闭上眼,迅速摒弃一切杂念,再睁开,头顶上的那张脸五官仍是张北辰,可影像传到脑海,就是方闲…… 这一次导演没再中断,冷眼看到结束,才说:“好了。” 说完再不看他们,拿起笔,又开始在纸上写。 冉霖好奇死了他究竟在写什么,但从那潇洒霸气的笔法上,觉看了也未必看得懂。 冉霖试了三场戏,但张北辰只试了一场,现在两个人都站在中间,气氛随着表演的结束慢慢冷下来,奋笔疾书的导演没有半点抬头的意思,空气就有点尴尬。 编剧宋芒冲他俩笑了笑,忽然问:“能说说你们对人物的理解吗?” 冉霖和张北辰面面相觑,后者低声道:“你先吧。” 先说后说都要说,冉霖也就不谦让了,深口气,抬起头说:“徐崇飞就是个圣母。” 宋芒怔住。 王希傻了。 陈其正都抬起头,一直深沉的眼里终于透出些许玩味。 冉霖继续说:“但在江湖里,需要这样的圣母。他对父母孝顺,对朋友义气,对人深情,他这个人,就是江湖的魅力所在。隐剑楼少主的出身造就了他心灵的纯净,他没有唐璟玉那样的血海深仇,没有方闲活在哥哥们影里的那种自卑,他活得自在,轻松,也活得真诚,纯粹。甚至面对欺骗和伤害,他都可以用最大的宽容去谅解,但他又不是滥好人,在关键时刻,他立场分明,并且会用命去保护自己最珍视的东西……” “你觉得什么是他最珍视的东西?”宋芒眯起眼睛,紧紧盯着他。 “情义。”冉霖回答宋芒,“唐璟玉和方闲也重情义,但他们重的都是兄弟朋友之间的情义,只有徐崇飞,重的是人间的大义,他是这个江湖里唯一甘愿为情义殉道的人。所以他的死,才能换来唐璟玉和方闲的和解。” 宋芒安静地看着他,不言语,似笑非笑,像在想事情,又好像单纯地觉得有趣。 “呃……”张北辰言又止。 宋芒闻声把目光转向他,点点头:“嗯,你说。” 张北辰清了清嗓子:“方闲在我看来是这个剧里最矛盾也是最痛苦的一个人……” …… 张北辰陈述完,宋芒还没追问,导演就让冉霖和王希先走了。 冉霖不知道张北辰接下来是不是也要和自己一样,对着空气演戏,就像他看不透导演脸上的冷峻,究竟是一如平常,还是透着拒绝信息。 “希姐,你觉得我有戏吗?”回去的车上,冉霖越想越觉得心里没底,干脆开口询问王希。 不料王希也摸不出深浅:“这个导演是出了名的有格,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不过——”王希拍拍冉霖的脑袋,难得表扬,“你今天表现得很好,把我震着了。” 冉霖总觉得王希拍他脑袋那个姿势像摸小狗,但一听见表扬,那拍就拍吧,别说小狗,皮球都行:“真的?你真觉得我演的好?” 王希又纳闷儿又好笑地看着他,有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走眼了:“你怎么戏里戏外完全不一样。演起戏来你真的有魅力的,一下戏,就又怂回来了。” 冉霖乐,调皮地问:“那你是喜我在戏里那样器宇轩昂,还是喜我现在这么怂?” 王希眯起眼睛打量他,很不客气地纠正:“你在戏里也并没有器宇轩昂!” 冉霖乐出了声。 王希静下心来,想,以后或许应该更认真地规划一下冉霖在演戏方面的路。 刘弯弯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悲从中来——在外面偷听了全程,那破门死活扒不开门,她才是最想看冉霖演戏的死忠粉啊!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