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他一直以为冉霖的告白会是一个非常难处理的棘手情况,却没料到,真正听见这四个字的时候,在那个短暂的大脑停摆的空白里,唯一清晰的,竟然是一丝甜。 他喜听冉霖说这句话。 这是回酒店路上,他在反复调取了脑袋里的录像回放后,得出的结论。 可在当时,心里的两个自己已经打起来了,那句“敬友谊地久天长”,鬼知道是从混战一团的哪个自己身上仓皇拽出来的。 如果不是张北辰的微信及时出现,后面可能真的就要冷场了。 因为当时的他本没办法为心里的两个自己劝架,更要命的是,打着打着还冒出了第三个自己。这一位没加入混战,而是站在战场外,叉皱着眉骂,你们有时间打架,还不如组团去问问冉霖,什么叫“七八糟的翻篇”,喜我们怎么就七八糟了! 陆以尧不知道该听谁的话。 索,谁的也不听,继续听冉霖的。 听冉霖讲出道,听冉霖讲家里,听冉霖讲一切。 陆以尧记不太清自己都搭了些什么话,只觉得这样什么都不想,纯聊天,很舒服,舒服得他想一直这么聊下去。 浆糊一般的脑袋是在回酒店的路上,慢慢冷静下来的。 或许,也该归功于李同。 为了让自己的问题听起来没那么奇怪,他在假设里,把冉霖换成了“姑娘”。 自己小助理倒是立场坚定——开天辟地头一遭有姑娘喜我,必须接着啊! 好气又好笑之余,他突发奇想把这个假设抛给了自己。 如果冉霖是姑娘,问题会变成什么样? 只一霎,所有问题刃而解。 他欣赏这个姑娘,他喜和这个姑娘相处,如果这个姑娘还恰好喜他,那他会成为李同二号,天喜地张灯结彩地伸手把人接住。 李同问,陆哥,你究竟是想躲着她还是不想躲着她。 这个问题陆以尧都不用思考,就可以给出答案。 如果想,他就不会有这么多天的纠结,如果想,他就不会在冉霖说事情翻篇的时候,茫然不舍。 那刻他才明白过来,他对冉霖的喜,不是朋友的喜,就是纯粹的可能发展成的那种喜。 从一开始他就搞错了前提,所以后面把自己和事情都得一团糟。 但搞错这个前提是必然的。 陆以尧从来没想过自己有可能喜上一个男的。 这种自我向的认知几乎和自我别的认知一样坚定。 可当助理误以为让他烦恼的是个女明星,当他自己也把看问题的角度从“友情”里跳出来,一切都说得通了。 同样的拒绝,拒绝奚若涵对他的生活几乎没有半点影响,拒绝冉霖让他在几个月时间里费了几年的脑细胞。 同样的翻篇,奚若涵的翻篇让他如释重负,冉霖的翻篇让他怅然若失。 那条微信,是陆以尧给自己设的最后一道检验题。 冉霖也很配合,第二天早上才回。 陆以尧再迟钝,也能觉到收信前后自己的变化。如果一个人的一条稀松平常的微信都能让你的心情忽上忽下,那再觉得这是“君子之”,就真的是自欺欺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gay。 但他确确实实喜上冉霖了——在对方彻底翻篇之后。 陆以尧这辈子还没遇见过如此坑的命运剧本,他怀疑这个也是宋芒写的。 “陆哥,我觉得慎重是对的,但你要知道好姑娘很抢手,不等人,有时候太瞻前顾后了吧,就容易错失良机。” 李同一边帮着自家老板收拾行李,一边观察,总觉得给自己开门时那个豁然明朗起来的老板越来越淡,取而代之的是眉宇间重新缭绕起烦忧的美男子。 就好像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钓上来大鱼,前几分钟里快乐得想唱歌,可后面才发现,自己既不会做饭,又不会饲养,于是吃也吃不得,养也养不活,放回水中又舍不得,只能抱着鱼尴尬地伫立在风中,忧伤而烦恼。 陆以尧闻言深深看他一眼,还是那句叹息:“你不懂。” “……”李同真的忍不了了,豁出去直抒臆,“陆哥,我说句话你别不听,就你昨天晚上问我的那些问题,结合你现在的表现,我真觉得我懂的应该……不,肯定比你多。” 陆以尧被小助理一脸义正言辞给逗乐了,末了摇摇头,解释:“我完全信任你在情场上的专业,以后如果真要追了,我第一个咨询你。” 李同愣住,一脸不解:“意思是还没决定要不要追吗?不是确定喜了吗?为什么不追?” 陆以尧低下头,继续收拾行李:“因为我不知道这个喜能持续多久。如果只是因为一起拍戏朝夕相处造成的暂时错觉呢?这种事情很多的。回头把人追到手了,又发现不对,已经没觉了,再分手,那叫不负责任。” 李同惊讶地张开嘴,好半天,才说:“果然是这个组里的女演员……” 陆以尧叠衣服的动作顿住,半秒的时间,在心里把那个多嘴的自己成团丢到尼亚加拉大瀑布里! 李同也没指望老板回应。 毕竟是个连歌名都不能透的高度警戒状态,无意中说漏嘴,已经是老天爷对他这颗八卦好奇心的眷顾了。 陆以尧叠衣服的方法有点复杂,但衣服确实在他慢条斯理的折叠下,最终成了便于收纳的形态,然后再被他逐一放进行李箱。 李同每次看着,都觉得可以拍下来放到网上当收纳视频教程。 行李箱确实因此变得整洁规整,如果让他用这么繁复的工作来打造模板式的行李箱,他宁愿让箱子着。 李同想,这就是他们的区别——陆以尧活得太认真了。 太认真,就会辛苦。 管它是不是假戏真做,管它是不是一时错觉,与其想,不如去往试试。 但这话他不能说,自家老板也不会这样做,如果做了,就不是陆以尧了。 认真不易,所以坚持认真的人,才难得。 “李同……”叠完最后一件衣服的陆以尧,缓缓抬起头,毫无预警地问了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叫李同?” 李同咽了下口水,如实相告:“我爸妈是同学,所以……” 陆以尧:“那为什么不叫李学?” 李同挠挠头,他还真没问过爹妈这个问题,只好不负责任猜测:“可能他俩都不学习……” 陆以尧忽然意识到自己问的问题特别无厘头。 “自己可能是gay”这件事带来的冲击远比他想象的强大,而且是后反劲,等到“原来我是喜冉霖的”这一认知的甜度过去,向改变带来的动摇就愈发清晰,甚至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 接受自己是gay,远比接受自己喜上冉霖,要难。 但如果他不是gay,那就像他和李同说的,他没有信心自己的“喜”能持续得长久。 叮咚。 李同刚想提醒手机响了,陆以尧已经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过手机亮了屏。 李同差点被吓着,忍不住好奇地问:“你的那位?” 陆以尧知道他指的是那位“女演员”,索将错就错,坦然道:“是冉霖,已经先走了,跟我说一声。” 李同没往歪处想,只是掏出手机,确认没有新信息后,有点怨念道:“不够意思,走也不说一声。” 陆以尧不解:“你在说冉霖?” “不是,”李同忙解释,“是刘弯弯啦。” 陆以尧:“那是谁?” 李同:“冉哥的助理,那个皮肤特别白的小姑娘。” 陆以尧有印象了,但:“她叫什么?” 李同:“刘弯弯,月牙弯弯那个弯弯。” 陆以尧:“……” 李同:“陆哥你怎么了?” 陆以尧:“没事,就是有点怀念从前的世界。” 笔直的时候,天地万物都是直的,一招动摇,哪哪儿都gay gay的。 陆以尧想,看世界的角度实在太重要了…… …… 陆以尧是年二十八回的家——西城,亲妈和亲妹的家。 开门的不是阿姨,直接就是自己妹子。 “哥——” 惊喜的呼唤,尾音未散,人已经扑到陆以尧怀里。 陆以萌一米七一的身高,平穿着高跟鞋,气场冲天,还偏装和烈焰红,整个人飒得比亲妈还像女老总。 唯独对着自家老哥,一秒变萝莉。 陆以尧无奈地抱着挂在自己身上无尾熊一样的妹妹走进客厅,边走边问:“妈呢?” “你还真是踩着点回来。” 不用陆以萌回答,樊莉已经从楼梯上走下来,一脸讥诮地看着自己儿子。 见到老妈,第一个反应的倒是陆以萌,瞬间从陆以尧身上下来,乖乖跑沙发上坐着,远离“母子天伦”的修罗场。 陆以尧一直觉得“把居家服穿出职业装的味道”是自己亲妈的独门技能,比如现在,舒适柔软的材质和浅淡的颜都没有让这套衣服遮住自己亲妈的气场,得陆以尧也只能配合着说一句:“给樊总拜个早年。” 樊莉黑线,端着的高冷范彻底破功,没好气道:“过来。” 陆以尧哪敢怠慢,登登登上了楼梯,站到亲妈面前任君查看。 樊莉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儿,不高兴地皱眉:“怎么瘦了?剧组里吃的不好?” “吃的很好,瘦是角需要。”陆以尧连忙解释,不然坐实了“剧组辛苦”,他妈能唠叨到年三十。 樊莉半信半疑,好在儿子气神还不错,也就勉强信了这个解释。 陆以萌假装看电视,实则余光一直在围观。什么瘦不瘦的都只是开胃菜,老妈真正惦记的事情还没问呢,所以安全起见,她还是装透明的好。 陆以尧是晚上七点进的家门,回家半小时,三口人就坐到了晚饭的餐桌前,所以他妈说他踩着点回来,也不算冤枉。 不过偷偷问了阿姨,自家亲妈也不过比自己早回来了二十分钟,陆以尧就释然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