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倒在雪地上,抬头看天。浓密的云层时而将太遮掩,时而出蓝天。 静默了会儿,谁也没说话。 狄初和祁凌牵着手躺在神山的脊背上,世间万籁俱静。 “初,”祁凌叫了声,“上次你一个人来的时候,站在这里想了些什么?” “啊。”狄初一怔,“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跟我讲讲呗。”祁凌说。 我只是想更好地了解你。 半响,狄初捏捏祁凌的手,才缓缓说到:“其实登山就是一个炼化的过程,这个过程里你不能讲话,更多的是求助于自己。向前走,无论走在哪儿都好。不只是为了寻求外在更好的世界,同时是在内心建造一个更好的世界。” “你是说,思考?”祁凌抿,轻声问,“来的路上,没有说话的那段时间里,你都是在思考对吗。” “别说你没有,”狄初说,“那是一段相当好的自我反省时间,你肯定也有想到其他事情。” 祁凌觉自己被看透一般,笑了笑继续问:“那其他的呢?” “悲悯吧,出来旅行走在路上,会容易受到别人的照顾,当然也容易遇到人心的险恶。现在我们遇上的都是好人,说明我们运气好。可如果真要去探究别人的用心,会发现很多暗面。除了悲悯能让自己的心更平和,我想不出别的词了。” 祁凌对狄初的文笔和思想一直是处于敬佩状态的,可如今狄初这番更为深刻的言论,让祁凌内心大震。 “初,你的思想……成。” 狄初不在意地轻笑:“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想不成都难吧。从小被迫长大,被迫看清现实,回首的时候,我并不知道何为童年。别人看我像个早的怪物,而我也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 “初,抱抱。”祁凌在雪地上翻了个身,一手揽住狄初,“别管别人怎么看你。” 狄初将头靠在祁凌肩上,也不管四周来来往往的旅人。放肆地好像这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 “早就想通了,也是上次我一个人来登山的时候想通的。”狄初举起一只手,五指张开向着天空一握,“这个时代传达信息的方式有很多种,所以声音也就不尽相同。可每当别人对我责难或误解时,我最开始抱着的态度都是’接受‘,无论什么诽谤,我都会说’你是对的‘。 “有人说我蠢,我其实觉得自己比他说的更傻;有人说我不够好,我其实觉得自己比他说的更糟糕。可这又如何,因为他看到的不是完完整整的我。他只能片面地批评我,所以我不甚在意。” 祁凌静静听完狄初的话,心里揪着疼。狄初是经历了多少黑暗,才会有如此的大彻大悟。 而狄初如今展现给祁凌的样子,终于更接近真实。 不再是刚转学来的烦躁,不再是两人互时的发与敷衍,不再是面对前路茫的自弃。 有些东西,狄初骨子里真正的东西在散发出来。水无法浇灭,火无法成灰。 狄初好似在说,人生就是这样,稍有颠簸,一笑而过。 祁凌觉得狄初又悟到了什么,就像他自己,也在这次旅行中找到了愿倾尽一生为之坚持的目标。 不知躺了多久,幸好登山服防水,两人喝完水,吃了干粮,体力恢复地七七八八了。 狄初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雪粒:“走吧,下山。” 祁凌跟着站起来,指指他们身后那座高达五千米的山峰:“不去试试翻过凹口?” 狄初盯着祁凌,认真地说:“还有一个道理,也是神山告诉我的。” “嗯?” “敬畏自然。” 狄初没有解释,可祁凌却像是明白了。 始终对自然保持一颗敬畏之心,登山是一种极苦的修行方式,在这个过程中,急躁不得,焦虑不得,恐慌不得。更不得逞能逞勇。 达成一个目标,还有下一个目标,可现阶段以你的体力与实力,你本攀不得,不要妄自挑战。每个人都在埋头走,坚实地走,不忘欣赏风景,也不忘前途目标。 人生大抵如此。 两人在山顶与一路上相识的旅人分道扬镳,很多人过了今天便再也不会相见。 可这也是必修课,学会相识,学会分离。 狄初在下山时对祁凌说:“其实,要带你看的最震憾的风景,就是你自己走过的这几千米艰险的路。奋力挑战过的自己,才最震撼。” “这话该对你自己说。”祁凌耸肩。 你那么好的成绩,才应该奋力挑战;你教育别人的时候总能讲出万能的话语,而你自己呢?对自己未来的路是怎么规划的。 祁凌没问,他总觉得还不是时候,于是祁凌换了个话题:“初,你知不知道,我们俩天生就该在一起。” “哈?” “毕竟不以恋为目的的互,都他妈是耍氓。” “,”狄初乐了,“老子一开始就只想对你耍氓,怎么着吧!” 祁凌停下来,站在群山之间,少年脊梁如竹,身姿拔如松。 祁凌嘴角扬笑,有些耀眼。 “不,于我来说,你才是这世间最震撼的景。” 祁凌最终说了出来,这是他在康县看到人工星空时想说又没说出来的话。 狄初在他眼前,才是世间真绝。 “真他妈麻。” 狄初有些脸红,不自然地往前走,差点没走个顺拐。 祁凌从后边跑上去,紧紧拥抱了下狄初。 两人忽然间不知在开心什么,就像少年最无厘头的青情绪一样,在下山的路上狂奔起来。 遇上面而来的旅人,有人问他们前路还有多远。 祁凌大笑着说:“还有半小时!加油!” 狄初追上去:“你他妈别说!还有三小时!” 路人被他们搞得一脸懵,狄初又突然回头说:“您还是自己往上走吧,按照自己的节奏来!” 少年呼啦啦带起的一阵声笑语,跑起来脚下生风。休息的路人一个劲儿说他们年轻人体力真好,实际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只是想疯一把,只是想将身体里所有的力用掉。 “初!你看!野生鹿!” 祁凌惊奇地指着山下草甸那边。 此时两人已离山脚不远,大概再走十几分钟就能回到起点。 狄初不太想理这个智障:“请你换个形容词。” “那……好大一条?” “滚吧你!” 两人嘻嘻哈哈地回到山脚,成片的野生鹿群在草甸上觅食。祁槌拿着吃剩下的饼干靠过去:“来,吃!兄弟!” 狄初站在一边大喊:“快回来!傻!别喂东西。” “初初你也过来啊!看鹿!” “你他妈回去看动物世界吧!”狄初真想把祁凌装了五百斤水的脑子给他开瓢控控水。 “那不一样……我——?!”祁凌一句话还没说完,声调直线拔高。 狄初回头一看,祁凌已在草地上撒丫子狂奔,后面一只鹿穷追不舍。 “!它追我干什么啊!初!它在追我啊——!” 狄初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这他妈什么傻才干得出来的事:“蠢货,把饼干扔了!” 直到最后两人有惊无险地坐上观光车,祁凌还在一个劲儿地回味:“,太他妈刺了,有生之年啊。” “是啊,有生之年在学校叱咤风云的凌哥,终于跨越物种与鹿来了场旷世之恋的追逐战。” 祁凌被怼地说不出话来,只好伸手抱住狄初,把这个人窝在怀里使劲。 他们回到丁多夏旅店时,下午六点半,很多一同去登山的旅人们也都回来了。 大厅的沙发上坐了疲倦又兴奋的旅人,一共诉说着登山时的见闻、分享心得和照片。 祁凌与狄初回房间放好东西休息了会儿,今天实在太累,决定再住一晚。接着也到大厅加入聊天,准备吃晚饭。 人与人之间只要打开话匣子,一来二往便悉起来。 吃饭过程中,也在讲述彼此的经历和故事。 原来某对情侣是画家和摄影师;原来这里的义工姐姐正在读研,学业实在太紧,受不了便洒地跑出来做义工;原来有人辞开始旅行,只因不想忍受蛋的工作;原来有人正在为拍短片搜集素材,跑了大半个国家,跑到这里。 原来每个人身上都有这么多故事。祁凌听地入,也为自己的歌曲改编搜集了不少灵。 狄初更是如鱼得水,他最喜的便是旅行,然后将旅程中的人写成故事。 一群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吃完晚饭后还不尽兴,不知是谁一呼应:“走!我们到外边去看银河!继续聊!” 很快得到众人的响应:“好!” 于是他们又鱼贯而出,有人端着几杯热水,有人拿出零食,有人去村口的超市买来罐装饮料。十几号人相聚在天坝子里,中间放了个取暖的火盆,围成一个圈,相依而坐。 有人提议:“我们来轮讲故事怎么样?” “没问题!” 祁凌碰碰狄初,火光印得他的俊脸镀上一层柔光:“想不想讲?” “标配程。”狄初笑着喝了口热水。 有个叔叔最先开口:“我这次来散心,其实是为了忘记我的子。她……刚走没多久。我承认,我对不起她!没给她最好的生活,我算什么男人!” 这一开头,便停不下来。 “我来说!我辞!就是受不了我的上司!潜规则算个什么东西!难道这世界就这么脏吗?” “不,还有更肮脏的。”有人接应,“可善良的人都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我下海经商时一穷二白,后来壮着胆子借贷,欠了一股债。有一年差点都想自杀了,可我看到有人发关于神山的文章。我撑了下来,后来公司越来越好,我现在来神山还愿。” “我高考那年失利,复读,再失利。所有人都告诉我,别考了,你不是读书的料!所有人都嘲笑我,连亲人都想掌管我以后的路,凭什么?我为我自己而活,不为别人!” “我出来旅行吧,说的搞笑点,我是逃婚。凭什么要用嫁人生孩子来评断我的价值?我能养活自己,我能过得充实而有质量,凭什么要我不断相亲嫁个好男人?” 今夜火光微亮,天上银河闪耀,月很好。 人总是这样,愿意在陌生人前说出隐藏在内心的真话。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