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几个字我看看。”胤禛冲她招手,静怡忙过去,沾墨悬臂,在纸上写了四个字——宁静致远。胤禛微微点头:“写的不错,练过多久?” “未出阁前每天练习一个时辰。”进了贝勒府之后就丢开手了,笔墨纸砚也不便宜,她月例里是没有的,暂时也没摸着门路让人去外面买。 “现在不练了?”胤禛微微皱眉,静怡忙笑道:“偶尔会用笔沾水在墙上……”猛然又觉得这话不太对,都说雍正帝是个写字很好的人,或许会有些文人的臭病,觉得不写在纸上的字对书法是一种玷污吧? “这想法倒是不错。”却没料到,胤禛竟是夸赞了一句:“节省笔墨了,不过,这力道,怕是不太好控制。” 静怡干笑了一下:“不过闺阁女儿中用来玩耍,若是男子,这方式还是很有些弊端的。” 胤禛点了点头,又停住了话头。静怡见他几乎是一直皱着眉,就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大阿哥身子如何了?太医是怎么说的?” “还是那样。”胤禛叹口气,很是忧心。去了福晋那里,见的都是愁眉不展,听的都是担忧着急。到了宋氏那儿,相顾无言。武氏倒是知趣,可也太知趣了些。 李氏那边……想着昏不醒的长子,胤禛现在就不太想去见抱着幼子言笑晏晏的李氏。 自己也不想一个人在书房枯坐着,能来的,也就是耿氏和钮祜禄氏这边了。 “大阿哥吉人天相,定是会早好转的。”静怡空泛泛的说道,颇有些后悔自己提了这话头,忙将胤禛心思又引到别处:“奴婢荷包已经做好了,爷要不要看看?” 胤禛点头,静怡忙双手奉上,她就怕哪天胤禛再来问,今儿赶紧给做完了。水洗之后又放在大太下面晾晒,这就不怕耿氏之前做的有什么手脚了。 胤禛昨儿还很在意,今天看到了却是不太放在心上,拿在手里把玩了两下,就直接给了苏培盛:“回头给爷找衣服配上。” 待苏培盛退下,胤禛就摆手说道:“时候不早了,安置了吧。” 静怡当然是不敢提反对意见的,战战兢兢的跟着上了,却见胤禛又是已经闭上了眼睛。就算她不太期待之后的事情,可也有些无奈,这位爷该不会天天过来就只为了睡一觉吧? 她脸皮薄,又想着胤禛大约是担忧弘晖的病没心情,就只好跟着闭上眼睛了。 这两天为了耿氏的事情用脑过度,闭上眼没多久就直接睡过去了。半夜睡的正是香甜,却猛然听见一阵敲击声。她还没反应过来,里侧胤禛已经出声问道:“苏培盛,怎么回事儿?” “爷,福晋那边派人来说,大阿哥情况有些不太好。”苏培盛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静怡猛一口冷气,赶紧翻身坐起来将胤禛的衣服递过去:“爷,您快些去看看。” 胤禛绷着脸不说话,飞快的套上衣服,连袜子都没穿,直接踩了鞋子就去开门。苏培盛低垂着脑袋不敢去看,静怡就站在门口目送胤禛出去。 她后半夜也没敢继续睡了,就是闭着眼睛也睡不着。第二天天刚刚亮就忙叫了葡萄:“石榴院那边是什么情况?大阿哥如何了?贝勒爷今儿早上有没有去上朝?” “贝勒爷没去上朝。”葡萄忙说道,神也带了几分紧张:“正院的情况好像比较严重,昨晚上很多人进进出出的,早上那边好像戒严了,不许人过去。” 静怡在屋子里团团转,大阿哥会不会出事儿?若是出事儿了,福晋会不会迁怒到她身上?毕竟,昨天晚上胤禛是留宿她这边的,若是大阿哥半夜病重的时候想见亲爹…… 完全不敢想,福晋就这一个孩子,若是迁怒起来,那定然跟火山爆发一样,她说不定连明天的太都看不见了。 她总不能很冤枉的跑到石榴院去告诉福晋,贝勒爷虽然是歇在她这儿的,但两个人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做吧?福晋她能信吗? “庶福晋,大阿哥没了。”她正发愁,丫却是跑过来,低了声音说道:“石榴院那边,福晋哭起来了。” “这消息准确?”静怡瞪大了眼睛,丫使劲点头:“奴婢有个同乡,是石榴院的洒扫丫鬟。太医已经走了,大阿哥五更的时候……”丫做了个翻白眼的动作。 ☆、第 10 章 静怡心中一突,双手就握成了拳头,虽然她早就知道,必有这么一天的,可真等这一天到了,她才有些恐慌。前些天还活生生的孩子,见了她的面儿会笑,见了福晋也会撒娇卖乖,可现在,说没就没了。 “福晋那边……”顿了顿,静怡还是摆摆手,这会儿,福晋想必是不会见她们任何一个人的。 然而静怡没想到,她自己没去,到了晚上,胤禛那边却是派人来叫她了。带路的是个不认识的小太监,静怡并不敢随意问话,跟在后面埋头赶路。 到了才发现,不光是她一个人被叫来了,李氏和耿氏也都在。 “钮祜禄氏,耿氏说你曾诅咒大阿哥,这事儿是真的吗?”福晋身边的嬷嬷目光如炬,死盯着静怡。静怡先是一呆:“我?诅咒大阿哥?对我有什么好处?” 说完才反应过来,忙对上面的胤禛和福晋磕头:“请爷和福晋明鉴,奴婢才进府一个月,自己既没有孩子,也不是特别受宠,何必诅咒连面儿都没见过几次的大阿哥?” 又转头看耿氏:“我和你什么冤仇,要让你这样污蔑我?” “姐姐。”耿氏一脸纠结,又带了些不忍心和决然:“虽然你我情同姐妹,可你做错了事儿,我总不能视而不见,更不能助纣为。你快些认个错,爷和福晋都是好脾气的,你若是诚心认错,他们定会给你改过的机会的。” “耿妹妹,不用急着让我认错,这事儿咱们先分出来个对错才行。”静怡沉着脸说道,转头看福晋:“我是冤枉的,福晋只想想就明白了,我没有子嗣,大阿哥好坏,与我何干?且我一进府,就唯福晋马首是瞻,福晋好了,我才能好,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做事儿总得有理由,我为什么要诅咒大阿哥?”静怡侧头微微看了一眼李氏:“耿妹妹则是不同,向来和李侧福晋走的近,这其中的事情,怕是她们两个才清楚。” “少诬赖我。”李氏挑眉,带着指甲套的手点了点静怡:“我不过是关一下新进门的妹妹,再者,耿氏心直口快,对了我脾气,我不过是将自己不要的东西送了耿妹妹几样,谈何情好?倒是你和耿氏,几乎是同时进门,又是同一批的秀女出身,耿氏可几乎是天天到你那院子里去的。” “再者,我若是想要对大阿哥做点儿什么,前些年不更方便吗?三两岁的小孩子,最是身体弱了,一阵风吹来都能带到菩萨面前,我何苦到他到七八岁,都站稳了才出手?” 李氏面上略带了几分讥讽的笑容:“倒是你,听说,你很是为自己的姓氏得意啊。”说着转头看胤禛:“我还听过这么两句话,若不是这个姓氏,她怕连个带陪嫁丫鬟的机会都没有。若不是这个姓氏,她和耿氏还不知道谁先进门呢。” “她这姓氏,咱们府里,除了福晋,也就数得上钮祜禄这三个字了吧?”李氏慢悠悠的说道,砸的静怡心里一片冰凉,这几句话,她是在心里想过,刚进门的时候也曾对葡萄说过一次,可那会儿,她确定身边是没人的。 葡萄,定是不会背叛她的。 做人果然要谨言慎行,尤其是在这后宅之中。 “不过一个姓氏。”静怡冷笑:“爷现在虽然是贝勒,但后定会是郡王直至亲王,再娶侧福晋就不会是姓氏更出众的人吗?我现在得罪了福晋,后该找谁庇佑?” “爷也知道,奴婢和耿氏,不过是面子上的情分。”静怡转头看胤禛:“诅咒之说,太过荒谬,奴婢没做过的事情,奴婢是绝对不会认的。若是耿氏非得认定奴婢做了这种事情,那就让耿氏和奴婢对峙一番。” 胤禛微微点头,静怡又看了一眼福晋,从开始到现在,福晋都没有开口。她不知道福晋这会儿是什么受,但心里绝对不会好过了。儿子才刚没,后院就闹出这样的事情。 不管真的假的,福晋这一段时间,大约都是会迁怒与她的。当然,对李氏,怕是更憎恶了吧。 “你说我诅咒了大阿哥,那你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听我诅咒了大阿哥的?”静怡问一边的耿氏,耿氏面半分不变,飞快的回道:“是两天前,我去找你做针线活儿,进了你院子,就发现院子里没什么人,只听见东边屋子里有低低的说话声,我原以为你是在和你的丫鬟们说笑,就想过去吓你一下,却没想到,近到门口,只听见你说让大阿哥赶紧……” 看了一眼福晋,略微犹豫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这样福晋才会一心一意的好她,将来她生了孩子就抱养在福晋跟前……” “什么时辰?”静怡紧跟着问道,耿氏眨眨眼:“我记得我出门的时候看了一下沙漏,是巳时初。” 静怡忽然有些无语了,巳时初那院子里还真就是她一个人。两个人的院子挨着,果然是有利于耿氏打听消息啊。那自己再问详细一点儿的,估计她也能圆过去了,白问了,什么问的越详细破绽越多的说法,不可靠,这一招果然不行。 “既然是你一个人听见的,想必你也没有证据说这话确实是我说的吧?”静怡出几分讥笑:“还是那句话,要污蔑我,先上了能让大家都信服的证据,拿出让我没办法反驳的证据,要不然,你一句话就给我扣上一个罪名,那我是不是也能反过来,没什么证据就说你和李侧福晋勾结在一起谋害了大阿哥,然后找了我当替罪羊?” 耿氏抿了抿,静怡也是佩服她,到现在她那脸都没怎么变过,这心理素质,也着实是强大,难怪一进府就能和李氏勾搭在一起。 她之前那话就是说来讽刺耿氏的,可说完,自己却又觉得很有道理。要不然,她和李氏两个总是针对自己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无缘无故的仇恨,还是很少存在的吧? “爷,我是绝不会害大阿哥的,这点儿您肯定知道的吧?”李氏眼睛含情脉脉的看胤禛,胤禛正要开口,福晋却是轻拍了桌子:“够了,我可怜的弘晖,不是让你们拿来攻歼彼此的借口。” 视线落到胤禛身上:“你若当真是心疼弘晖,就让她们都滚,我最近不想看到她们。” 说完起身进了内室,静怡心里也为她难过。唯一的儿子过世了,这府里,有几个人是真心为她和弘晖难过的?反而这许多人,都借着弘晖的名头,在这里闹腾不休。 若是她处于福晋这境地,怕是早就要发火了。 眼下这一场说是审讯,但看起来更像是一场闹剧。静怡又转头看胤禛,胤禛脸黑沉,沉默了半天,摆了摆手,示意她们都出去。 她这边回了院子,那边就有小太监过来传话了,足三个月。 耿氏是同等待遇,至于李氏,足一个月。胤禛到底是对李氏有几分情谊,还是看几个孩子的面子,谁也不清楚。 但福晋却知道,她对胤禛的心,又冷了几分。 静怡既然被足了,之前看账本的事儿,自然是不了了之了,福晋身边的大丫鬟来拿账本,静怡犹豫了一番,还是没说什么,只亲自将人送到门外。 转头就让葡萄拿了火盆,将自己之前抄写的佛经一本本的给扔进去了。但愿弘晖那孩子,下辈子能投胎到更好的人家,再无病痛折磨。 “格格……”葡萄很是担忧的看她,这才刚进府没多久呢,就直接被关闭了,在贝勒爷和福晋心里,怕是也没什么好印象了。后自家格格可怎么办? “可别叫我格格了,后就叫庶福晋吧。”以前她不觉得这称呼有问题,可别人家都换了称呼,就她这儿还用早年间的,哪天说出来,又是个由头了。 葡萄眼泪汪汪的点头,颇有些恨恨的说道:“耿庶福晋竟然是那么坏的心肠!亏得奴婢还以为她子大方良善呢,以后咱们可不能让她再进来了。” 静怡笑眯眯的点头:“好,都听你的。” 中午丫从厨房回来,看着静怡略有些尴尬,磨蹭了一会儿才将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葡萄在一边看着,脸就跟着变了,偌大一个饭盒,里面就放了一盘子的青菜一盘子的豆腐,还都是凉拌的。 “正好刮刮肚肠里的油脂。”静怡笑着说道,大阿哥才刚没,就算是吃一段是时间的素也是应当的。福晋这会儿定是没心情管这事儿的,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 再者,万一这就是福晋的意思呢? 最重要的是,虽然这菜素淡了些,但分量还是十足的,她至少不用饿肚子。 ☆、第 11 章 三个月的时间说快也是快的很,静怡伸手摸摸自己的小肚子,天天青菜豆腐的,居然也没能瘦下来。大概是吃太多了,以前吃一碗饭,现在吃两碗饭了都。 “庶福晋明儿就能出门了,咱们是不是选一件儿眼亮点的衣服?”葡萄在一边翻箱倒柜的找衣服,夏天也过去了,这会儿已经是深秋,该换了夹袄了。 静怡摇摇头:“不用了,还是素淡一些吧。”毕竟,大阿哥才刚没了,那到底是嫡长子呢,胤禛和福晋心里定是不好过的。她可不想穿的十分喜庆的去戳这两位的心窝子。 换好了衣服,静怡就带着葡萄出门去了。也是凑巧,隔壁院子的耿氏正好出门,两个人面对面的撞上,耿氏脸上那表情,就略有些复杂了,张张口想和静怡打招呼,静怡却是一转身就走了。 “钮祜禄姐姐。”耿氏在后面喊了一声,静怡就当是没听见,越发加快了速度。将耿氏落在后面,单独进了福晋的院子。 福晋还未起身,静怡就坐在绣墩上等着。武氏进来的时候,她正端着一杯茶水发呆。 “瞧着你气不错,这段时间过的好?”武氏笑着问道,静怡赶紧起身行礼:“武姐姐好。”那话却是不好回答的,说自己过的好,大阿哥刚没,你这边过的却是十分舒心,那不是坐稳了之前耿氏说的诅咒之说吗?若是说过的不好,那岂不是在指责福晋亏待了她吗? “武姐姐的气好。”静怡略微笑了一下,岔开了话题:“之前还说要给姐姐做点心吃呢,不过现在看来,武姐姐应当是不稀罕我那点儿手艺了。” 真是一朝失宠,就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了。说失宠有点儿夸张了,以前也没特别受宠,不过是被新鲜了两天而已。 这后院的女人,活的可真艰难。活的好的,更是艰难。 宋氏还是不出声,不过是打量了她和武氏一眼,就又低着头发呆去了。 李氏带着孩子们过来的时候,正巧福晋也梳妆完毕,扶着嬷嬷的手出来。等大家都行了礼了,福晋视线就落到大格格身上了:“大格格年纪也不小了,不能总是跟着李妹妹住,我和爷商量了一番,今儿就让大格格搬出来吧。” 李氏脸立即就变了变:“福晋,大格格……” “前面玉华院还空着,就搬到那边去吧。”福晋面无表情:“大格格身边伺候的人,我瞧着略有些不太妥当,就另外给大格格请了个教养嬷嬷,一会儿就过来了,大格格,要好好学规矩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虽不说将来让你伺候人,却也不能丢了你阿玛的面子,让人说咱们府上的大格格是个没规矩的。” 大格格脸略微发白,忙起身行礼:“是,多谢嫡额娘教诲,女儿一定会好好学规矩的。” 福晋微微点头,视线落到弘昀身上。李氏更是紧张,忙伸手将弘昀搂在了自己怀里。福晋轻嗤了一声,视线转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眼看就是冬天了,也该裁冬衣了,你们各自选了自己喜的布料吧。” 说着就起身走人了,留下她身边的嬷嬷笑道:“布庄送来了八匹料子,福晋没留,全都给各位小主拿过来了,大格格可以挑两匹,李侧福晋可以挑两匹,剩下的各位庶福晋,一人一匹。” 这种事情,当然是按照地位来的。轮到静怡的时候,已经是最后两匹了,一匹秋香的,一匹藕的。静怡想都没想,直接拿了藕的,然后起身行礼:“各位姐姐,我还有事儿,就先走一步了。” 武氏轻笑了一声,亲昵的靠过来:“正好,也没什么别的事儿了,我和你一起走。” 静怡并没有反对 ,出了福晋的院子,武氏就又说道:“这天儿越发的冷了,咱们府里也是冷冷清清的。”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