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往前走,毫无停留,宛若一个朝圣者。 烈像是一种刑罚,时间被无限拉长,失去了原有的度量单位。不知过了多久,当热浪开始模糊视线时,远方沙海与地平线的接处,终于出一丝黑暗的影。 那影是锯齿状的,起初很小,逐渐扩大。就像一只趴伏在天地边缘的远古凶兽终于张开了它的深渊巨口,让人一窥黑夜的真容。 但仔细看,那锯齿是莲花的边。 此间的天是一朵巨大的重瓣红莲,花朵朝下,每一片莲花的花瓣,都有遮天蔽那么大。莲心是天空的太,那是明黄的、散发着灼热光芒的、让人无法直视的神圣存在。 林砚东虔诚地低垂着眼眸,在花下行走,直至那影的出现,给他的眼眸染上一丝深沉。 莲花在转动,影不断放大,慢慢的,出了藏在影中的参天石像。那是一个个脚踩深渊、头顶高天的魔,他们动作不一、表情不一,或手持圆镜、或三头六臂,天生佛相却又面目狰狞。 在这些巨大的身影面前,人就如一粒沙子般渺小。灵魂被无限缩在这沙子里,恨不得匍匐在地,沉入地底。 林砚东却在这时抬起了眼,他直视着那些巨大魔像的眼睛,梵音便在此时响起。 金刚狮吼般的六字真言在四方响起,似拿着巨大的鼓槌在敲打天地这面大鼓,震得林砚东心神俱震。 莲花终于全部隐没,他捂着心口举目四望,参天的魔像环绕四周,一双双怒目圆睁的眼睛俯视着他,和着那六字真言的声音,仿佛在质问他什么。 不断地迫、不断地质问,直至让他嘴角溢出血丝。 莲时天有多热,此刻就有多冷。 林砚东终于停下脚步,盘腿坐在地上,腕上的佛珠褪下来,挂在虎口,闭上眼,宛如老僧入定。 《降诞》,单人副本,熬过七七四十九个莲,即可通关。 永夜城内,孟于飞跟着江河漫无目的地走,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儿。此时外头基本没有新的活尸出现了,平静再次降临,可那平静之下又仿佛暗汹涌。 孟于飞蹙着眉,脸不大好。 “喂,我们到底要去哪儿?”他对江河,可没有对郑莺莺那个忌惮,尽管江河的武力值其实比郑莺莺要高。 江河没有回答,继续往前走。其实他只是在走,本没有明确的方向,因为他知道那个人迟早会找上他,不是现在,就是不久之后。 孟于飞见他不回答,撇撇嘴,抱着弯刀也不再搭理他。 很快,两人离开了e区,进入f区。 f区对于孟于飞来说可是个伤心地,他在这里跟郑莺莺结下孽缘,又被靳丞杀进副本,着实没留下什么好回忆,所以进入f区之后,孟于飞的表情就变得特别臭。 他甚至想丢下江河独自离开,可每次他离得稍远一些,江河的目光就扫过来了,而孟于飞的实力,还不足以打得过雾影刺客。 他不想再去坐牢了,但也不想就这么一直跟着江河没头苍蝇似的转,心里憋屈。于是他脚步一转,就进了路边一家酸辣粉店。 坐着,不动了。 江河回头看过来,他挑起眉看向卖酸辣粉的大妈,“一碗酸辣粉,记他账上。” 这个他自然是指江河,孟于飞也不是被吓大的,谁怕谁啊。 出乎意料的是,江河并未出声反驳,在屋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走进店里坐在了孟于飞对面,也叫了一碗酸辣粉。 “你有病吗?”孟于飞问。 “不吃就闭嘴。”江河自顾自拿了筷子,并用纸巾沾了水仔细擦干净,看他这样子,倒是比孟于飞更像是专门来吃酸辣粉的。 片刻后,酸辣粉上桌,两人隔着汤碗里升起的雾气嗦粉,场面一度很和谐,直到某位不速之客又推开了玻璃门。 店里原先只有江河和孟于飞两位客人,生意不是很好。 第三位客人穿一身破破烂烂的红裙子,长发没过际,面苍白但那双眼睛格外的明。最特别的是她手腕、脚腕都带着镣铐,稍一走动便叮当作响。 深红。 孟于飞整个头皮发麻,酸辣粉呛在喉咙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惊天大咳嗽。他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嗽咳得面通红,双眼却还瞪着深红,愣是说不出话来。 “小哥哥怎么了?呛着了吗?”他这样子倒是把深红逗乐了,倚在门口的桌子上,笑出了声。 可深红的笑声落在孟于飞耳朵里,只有惊悚。那声音本来轻佻又妩媚,偏偏又像带着牢里的气。 “你出来了。”江河回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好久不见,你怎么对我这么冷淡呢?”深红又走近了些,甚至抬手抚摸着江河的脸颊,只是那眸光里闪动的不是深情,而是让孟于飞都到胆寒的杀气。 江河不为所动,伸手抓住深红的手腕,说:“我一直这样。” “哪样?我还是喜你从前那样,可惜世上的男人大多都是负心汉。我进去那么久,你都不来看我,我只好出来找你了。”深红顺势坐在了他腿上,眸光却瞥向了孟于飞,说:“你说对不对?” 孟于飞觉得,不管对不对,这事儿跟他没关系才对。 作者有话要说: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天真的预言》威廉·布莱克 第123章 酸辣粉 深红和江河的关系,吓坏了孟于飞。他这一年虽然一直处于“被靳丞追杀——坐牢”这样的状态里,但对江河的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天志的二把手,崇延章的左膀右臂,素有“军师”之称的雾影刺客,长相普通但足智多谋。据说他是因为报恩所以才留在崇延章身边,在他与天志分道扬镳这件事里,舆论大多也在可惜江河,奚落崇延章。 除此之外呢? 孟于飞忽然发现自己对江河一点都不了解,他在加入天志之前是干什么的?他过往的履历真的像他的脸那样平平无奇吗?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深红。”江河此刻就像戏文里坐怀不的年轻和尚,怀里坐着貌美人的狐狸,仍然不为所动。 “那我的东西呢,既然没关系了,你总不会还留着我的东西,睹物思人吧?”深红笑着,纤细的手指搭在他脖子上,似情人间温柔的触摸,却又像时刻能切断他的动脉。 “东西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你觉得我会信?” “深红,如果我想你死,一年前我就会出命匣。” “说得好听。” 深红突然冷笑一声,站起来,“我倒是不知道,你竟然投奔了崇延章。他跟林砚东那几个人想要杀我,你却给他卖命?” 江河:“别人不知道为什么,你不知道吗?” 说话间,江河的神终于有了一丝变化。他也站起来,直视着深红的眼睛,面稍显沉凝,“是你要杀我,如果不是崇延章正好路过救了我,我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差点死在你的手上。即便如此,我依然没有把命匣的位置说出去,深红,我对你仁至义尽。” 这句话像是刺到了深红,她的面容变得有一丝丝扭曲,“是吗?可到头来,崇延章还不是抛弃了你?你就像条丧家犬不是吗?” “你被抛弃一次,又被抛弃第二次,没有人真正把你放在心上。” 深红的话像锥子,尖锐、可怕,饶是孟于飞这个局外人都觉得过分扎心。他看到江河撑在桌上的手骨节都在发白,可见是多么用力。 孟于飞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失态。 深红却还没说完,她笑着,笑容残忍又明,“而且你不知道,崇延章最后竟然把我放了出来,他最终选择了我。你在意的一切,终将与你背道而驰。现在你还想对我说那句话吗?道不同,不相为谋。” 江河终于出一丝痛苦的表情,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知道深红就想看他痛苦,也做好了准备,可当所有的伤口都被狠狠撕开的时候,他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象得那么强大。 “深红。”他的嗓音变得沙哑,再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已经被收敛,“不要让我那么恨你。” 四目相对,深红略带讽刺的笑了笑,却也在江河平静的目光中,冷着脸不发一言。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沉默着,店里的气氛将近凝固,让孟于飞这个局外人坐立难安。 他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而按照一般的套路,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往往会被灭口。 就在这时,一道利的含热情的声音打破了僵局。酸辣粉店的大妈端着一碗新鲜出炉的酸辣粉走过来,重重地摆在桌上,“小年轻有什么话坐下来好好说嘛,大家在永夜城讨生活,今天不死明天死,有什么过去不的坎儿?先吃一碗酸辣粉啦。” 孟于飞:“…………” 深红终于又噗嗤笑出声来,店里的气氛为之一松。她朝孟于飞抬了抬下巴,孟于飞慢了半拍反应过来,立马让出位子。 深红在孟于飞的位置坐下,孟于飞在她旁边,江河在他对面。见两人都站着,她单手托腮,另一只手屈指在桌上敲了敲,“坐啊,酸辣粉要趁热吃。” 孟于飞可不想坐,眼睛偷瞄着江河,看他要怎么办。可江河沉默片刻,还是坐下了,孟于飞便也只能跟着坐下。 三个人,就这么吃起了酸辣粉,气氛一度诡异到孟于飞想自杀。 时间缓慢淌,永夜城的肃杀之气越来越重,大批玩家选择提前进入副本,游戏大厅人为患。 同样的,各路消息也被玩家们带到这里,不断发酵。而其中被提及最多的名字,除了“深红”和“靳丞”,就是“黑帽子”。 “你们都听说了吗?” “黑帽子吗?” “嘘。” “嘘什么嘘,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二号乐章到底是不是在黑帽子手上,怎么这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可如果二号在黑帽子手上,他怎么到现在都不用呢?之前可以连用了了两张啊。” “你怎么知道黑帽子在想什么?那可是把强制副本触发时限硬生生缩短到一周的人,肯定不怀好意!” “就是啊,黑帽子能做出什么好事?” “我看他八成又有什么谋!” 相似的议论在游戏大厅的各个角落上演,玩家们头接耳,自以为说得很隐蔽,殊不知大家早就已经传开了。 黑帽子的消息传开后,紧接着“热力学卡牌”的消息也急速扩散,玩家们深怕深红真的靠二号乐章主宰永夜城,所以除了一部分躲进副本的,都一眼不错地盯着永夜城的动静,就怕一个不小心漏掉了什么。 “我知道,靳丞和那个唐措刚才还去过黑帽子杂货铺,有人看到了!”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 大家都不笨,把两个消息稍作联想,黑帽子就又被推上风口浪尖。不管事实如何,反正黑帽子肯定有问题就对了。 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对准了杂货铺,不少胆子大的,更是直接闯了进去。反正黑帽子是在编玩家,他们不能把黑帽子怎么样,他也不能直接对玩家出手,至少安全是可以保证的。 他们必须要找到黑帽子,哪怕当面对质。 这黑帽子坑了他们一次,难道还要坑他们第二次吗?简直欺人太甚! “他说不定跟深红就是一伙的!”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的喊声,把群众即将爆炸的情绪推到了顶点。 待整个游戏大厅犹如油锅被点燃,许多原本想要躲进副本的都收回了脚步,跟队友商量着,眼神中是愤怒和不平。 其中就包括余一一。 余一一到了游戏大厅后,没有立刻进入副本。反正传说级别的武器,普通玩家本不可能轻易拿到,晚去片刻也没有关系。 他跟队友稍作伪装站在角落里看了好一会儿,将整个游戏大厅的象收入眼底,看着看着,便暂时打消了进入副本的念头。 “黑帽子惹祸上身了,我们等着看好戏。”余一一摸着下巴,笑得幸灾乐祸。 “乐章不会真是他拿的吧?”队友充好奇。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