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熠见车中的男人朝他还算温柔地微笑着,也咧开嘴,笑了起来。 粉的牙龈上出两个白的小尖芽儿,新换的门牙还没长出来,可极了。 “冷么, ”沈京墨依然微笑,向他发出邀约, “上来吧。” “……” 前头的助理和司机双双倒一口凉气, 惊疑不定地对视了眼,同时愣住。 他们老板,平时可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啊,可以吗, ”星熠眼前一亮,忽然却又落寞下来,他有点儿犹豫,眨巴着眼,“可是,我妈妈说……” 沈京墨眯了眸,沉声地问:“你妈妈说什么?” “……妈妈说,”星熠低头,攥紧自己冻得冰凉的小拳头,有点想上去,却还是犹豫,“妈妈说,不让我和陌生人……” “……” 沈京墨动了下,没说话。 是了,他对于他,的确是陌生人。 星熠又解释道:“妈妈说,外面坏人很多,会抓走我,关起来……” 沈京墨眉目舒展开,轻笑着问,“叔叔像坏人吗?” 小家伙认真地看着他,点头如捣蒜。 “……” 沈京墨笑容凝住。 司机跟助理在前头掩着嘴偷偷地笑。 “叔叔。”星熠仰起脸,又喏喏地出声。 “嗯?” “叔叔认识我妈妈吗?” 沈京墨静了须臾。眸峰聚拢,凝视住车外的小家伙。 小朋友眨眨眼,看着他的神情很认真,在耐心地等他的答案。 好像是如果确认了他是他妈妈认识的人,他就可以上他的车。 沈京墨蓦然想到,前天晚上,陈旎那句冰冷至极的“不认识”。 字字顿顿,如尖锐冰冷的钉子,钉在他心头。 他不动声地皱了眉,调整一下情绪,却依然维持着微笑,嗓音清朗: “认识。” 眼见着刚那小孩儿都觉得他不像好人了,现在他这么一副笑面虎模样,简直像个人贩子。 前头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偷笑。 沈京墨一转眸,冷冷扫视过去。 “……” 鸦雀无声。 “那、我可以上来——” 星熠这会儿好像没多顾虑了,重新恢复笑容。 然而他刚向前迈了几步,不留神,“哎哟”喊了声,又一脚滑倒,一脑袋就栽进了早晨被清洁工人清扫了拢起来的雪堆里。 好像是撞到什么,登时就有了哭腔。 “啊叔叔,好疼……” 沈京墨脸变了变,立刻打开车门下去。他怕车门刮到他,手臂还收了一下,只开了一半。 “叔叔……” 星熠捂着被撞疼的脑门儿,抬头看着蹲过来的沈京墨,眼睛都红了。 “好疼……” 这双眼睛跟陈旎很像。即使眼眶红着,眼泪却都掉不下来,像是在逞能,又好像是,觉得在不的人面前哭有点儿丢脸似的。 真的很像。 小家伙憋了半天,泪汪汪的,却只是不住呜嘤, “疼……” 沈京墨一时也慌了手脚,他尚不懂如何哄孩子,僵持了一会儿,也听小家伙哭嘤了会儿,他才朝他不自然地伸了伸手,“撞到哪儿了?” “呜……” 星熠冻得红红的小手松开,出额头。 沈京墨微微心惊。 那光洁白皙的脑门儿上磕了大的一个包。眼见着他刚栽进去的那块儿雪地,明晃晃一块大石头。 “过来。” 沈京墨朝他伸手,扬了扬手臂。 “呜……叔叔。” 星熠带着哭腔,又去捂额头,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过去。男子汉被磕一下就哭了,好像很丢人。 沈京墨不等他过来,顺势将他抱起,不由分说地托在自己臂弯里,站了起来。 “喔……好高!”小家伙跟着惊呼,“叔叔,你好高啊——” 沈京墨见他语气陡转得这样快,不由地笑了笑——听到自己低笑出了声,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笑。 他好像很久没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却又抿了抿角,敛去笑容。 也没准备去明白这个小家伙到底在惊讶什么,只听他一直惊呼:“叔叔,你好高啊!比我妈妈都高好多好多。” 沈京墨笑的同时,听他提起他妈妈,心仿佛被他那一声一声推着生了皱。 小朋友身子轻,不重,他轻松就能抱稳,直接抱着上了自己的车。 拉上车门,将风雪与严寒阻隔在外。 一瞬温热。 他将星熠抱着放到自己腿面,小家伙似乎全然忘了自己脑门儿上还有个明晃晃的肿包,还沉浸在刚才被他突然一瞬托高、抱起来的欣喜之中。 沈京墨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明明他可以直接乘车走开的——就算停下了,他问他认不认识他妈妈时,完全可以像他妈妈那晚一样,冰冷地说一句“不认识”直接走开。 互不打扰,互不干涉。 何况这个孩子,是她与别的男人的结晶。 说到底与他无关。 真是多管闲事。 可小家伙刚才在雪地里一直摔跤,一直爬起来,又一直走,如此周而复始,后面又狠狠跌了一跤,撞肿了额头,虽呜呜嘤嘤的,却半天也不见眼泪掉,明明很疼了。 坚强到让人心疼。 “叔叔看看。” 沈京墨伸手,要去触碰他。 星熠刚才哭哭嘤嘤了一通,觉得自己好像是给他了麻烦似的,这会儿伸手想去挡。 “别动,叔叔看看。” 沈京墨的语气虽作出了大人的威严,但对于这么个小孩子,还是温柔的。 这般温和的语气,好像是有魔力似的,不知怎么,星熠就松开了手。 那只手很大,几乎要包住他一整张脸。 也是那么的修长漂亮,如他本人,笔又修长,那天傍晚的电梯里,他还帮他按了楼层。 刚才还抱起了他。 将他抱得好高好高,就像那天他在打针,隔壁的小朋友哭闹不止,被他爸爸抱起来,抱得很高,当时就不哭了。 这个叔叔也不是那么像坏人啊…… 星熠这么想着。 沈京墨凝眸,看了看他额头的包。 肿大一块,伤的可真不轻。也不知这么小的孩子,那么磕碰一下受伤的程度如何。 沈京墨想起那天晚上,他要抬手去抚陈旎的眼角。那时他在她眼底,看到了眼泪。 她当时好像是在与她的孩子打电话,边着急边安。 他那时收回了手。 可此时,看到小家伙脑袋上这么一个包,他不自地去触碰一下。 星熠没躲,用双漆黑的眼睛直盯着他。 沈京墨看他一脸认真,就跟刚才肯认他是个坏人似的,微微牵起,笑了笑,用手去他的额头。 触温热,声音也是极温和的:“疼吗?” 星熠点点头。 “这么冷的天,你一个人在外面,你妈妈不担心吗?”沈京墨刚问出这句话,就觉得自己有点儿多嘴了。 其实星熠是从托管中心提前跑出来的。 每周六周天妈妈很忙的话,怕他一个人在家待着寂寞,会把他送到托管中心去。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