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触电一般,死死地将晚报扣在了沙发上。 第三十一章 “怎么了?”韩江雪即便头昏昏沉沉, 依旧能看出月儿的惊愕与无措。 “没什么, 我扶你上楼吧。”月儿没有结巴, 但声线难免有些颤抖,入了韩江雪的耳, 很是不和谐。 那种恐惧, 盖弥彰。 韩江雪醉眼蒙,浅笑欺身过去, 月儿心虚, 想挡着身后的报纸, 于是便主动了上去。 近乎相触。 韩江雪保持着这个暧昧的距离, 伸手环住了月儿的肢,修长的臂膀恰好够到了月儿扣在沙发上的报纸。 轻柔在她上一吻,蜻蜓点水般, 轻轻浅浅,旋即笑着起了身, 手中正好拿着那份报纸。 头版头条, 标题写着“新帅府金屋不藏娇,摩登夫人义工显身手。” 旁边赫然陈着一张照片,尽管曝光不足有些模糊,但仍能清晰看到是一位女义工与病患口对口相。 倘若再是亲近之人,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月儿来。 韩江雪低敛眉目,仔仔细细地读着报道上的每一个字,这才是最好的醒酒汤,骤然间觉周身都清了, 脑子也不再如浆糊一般。 “少帅夫人亲自为病患做人工呼,为生命赢取了宝贵的抢救时间。”韩江雪一字一字念了出来,尾音拖长,轻轻柔柔的,入耳很是舒服,但在月儿听来,却是一阵心悸。 她紧张地看着韩江雪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敢放过。 最终,韩江雪放下了报纸,意味深长地看向月儿。一直以来,老成持重的韩江雪喜怒并不形于,何况对着月儿,他更是鲜有怒意,此时虽未着一词,可在月儿看来,却似乎是薄有浅怒的。 月儿不由心头一紧,难道他介意这个? “江雪,你气我给人做人工呼?” 月儿问了便觉得荒谬了,从始至终,韩江雪都不甚同意她去医院做义工的。如今照片被这么公之于众,就算韩江雪学医数年,心开阔,可毕竟帅府不是寻常人家,影响也实在是不好。 月儿想到这,便懊恼极了,怎的就被章楠拍了去呢? 韩江雪却摇了摇头,不置一词,仍旧让月儿猜。 “那你就是气我给韩家丢脸了……”月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自觉理亏,但声音越来越小。 韩江雪欺身过来凑近她,她便适当拉开距离。隐隐约约能闻到他身上的酒香与醒酒汤的草药味。 “我的糖饯呢?” “啊?”月儿一怔。 “我喝了药了,你说的想怎么喂就怎么喂的唐饯呢?”韩江雪斜睨了一眼桌上的唐饯,“说话不算话了?” 月儿没想到话题转换这么快,连忙收敛心神,用手挑了一粒杏脯,送到韩江雪嘴边。 他薄轻抿,没张嘴,示意抗拒。 月儿看了一眼桌上的糖果:“你想吃哪个?” “不是种类不对,是方式不对。我得自己选个让你来喂我的方式。” 月儿乖乖点头。 “就……做人工呼的方式吧。” 月儿被吓得轻咳了起来,半晌双眼都泛起了红,问道:“那怎么喂?” 韩江雪大喇喇瘫软在沙发上,双臂搭着沙发扶手,仰面朝天,并不看月儿,只望着水晶吊灯兀自独白:“那就得你自己想办法了,你不是办法特别多么?” 一旁伺候的佣人也不过是十几岁的模样,看着二人这般公然调情,脸红得都能滴出盆血来,只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动不敢动。 身旁站着不想干的人,月儿觉得实在尴尬,便轻声问了句:“现在?” 韩江雪嘴角勾笑:“怕什么,你给别人做人工呼的时候,旁边没有人?” 介怀的话说出来了,到底还是吃了醋。月儿想想这件事总不能黑不提白不提的让它自己过去,于是便挥手示意佣人可以下去了。 旋即将手中的那枚果干咬在齿间,起身凑了过去。 一枚唐饯,朱间转,入了韩江雪的口,清甜味弥漫在韩江雪的味蕾间,冲淡了一晚上的酒味和药味。 嗯,还带着月儿的味道。 月儿见他面足之,也便从他身上起来,佯装怒意地戳了韩江雪的肋骨,得他登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这回高兴了?不吃醋了?” 韩江雪一旁嗤嗤坏笑:“我从没说我生气是因为吃醋呀。天地良心,你冤枉我。” 月儿懒得理他:“你是没说,都写在眼睛里了。” 韩江雪又刮了她鼻子以下:“我让你猜了,结果你没猜对,便来误会我。” 他好整以暇,起身指着那张照片:“看看,亏了我还亲自上阵教导你一番呢,姿势这么不标准,你这个心肺复苏做的,能起作用,真是奇迹了。” 月儿诧异:“怎么不标准了?医生便是这样教我的。你昨天……” 月儿说到这滞住,见四下无人,才了嗓音继续说:“你昨天就是这么教我的,本没错。” 韩江雪作出一副扼腕叹息的样子:“我问你,你给人家做人工呼,为什么不捏紧他的鼻子?” 月儿这才想起好像是忘了这一步,大惊失。 待她慢慢缓过神来,看着一旁得意的韩江雪,既是佩服,却又恨得牙,索一赌气,撒娇似的说:“好了,我知道了。看来赶明儿到了医院,我可得多寻几个人好好练习一番,能生巧。” 韩江雪起身抻了个懒,趁月儿不备,突然间俯身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抬腿就往楼上走。 双臂完全制住了月儿本能的挣扎。 一边走一遍恨恨念叨:“徒无能,师之过。为师没教好你,就不劳烦别人了,我还是亲自陪你练习吧。” 月儿也知道自己惹了祸了火,赶忙撒娇服软告饶:“不用了不用了,我已经学会了,不用再练了。” 韩江雪脚步突然停住,低头直视着月儿怯生生的大眼睛,严肃得不能再严肃:“那可不行,得练,还得多练,练不好可不能睡觉。” 说罢还哼笑了一声:“能生巧?好啊,就练到你能生出巧来!” * 这是月儿到医院做义工以来,去得最晚的一次。她一个人坐在梳妆镜前暗暗思忖,手中还掐着章楠给他的名片。 她想杀了他。 韩江雪见月儿磨磨蹭蹭,有心调笑:“怎么了?昨晚练习累着了?累了就别去了,在家休息休息吧。” 月儿白了他一眼,仍旧恨恨不平:“真想去找那章楠打他一顿,亏了我照顾他这么久,竟然暗算我。” 韩江雪捏了捏她红扑扑的脸蛋:“你说打就打,我把带来的所有兵都派去打,好不好?打完了却胳膊断腿的,仍旧送到你们医院去,还由你来照顾。” 月儿知道韩江雪排遣她,自然更不高兴了。 “好了,别闷闷不乐了。我昨晚仔细看了那报道,还算重事实,没太大的情彩,看起来也没什么恶意。可能真的觉得是个新闻卖点就发出来了,其实也没什么。” 月儿却耿耿于怀:“没什么……你想过没有,这报纸万一能传回东北呢?你不介意,不代表你父母也不介意,还由明家,也不见得会不介意。” 韩江雪握着月儿的手:“谁介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你既然选择了去医院救死扶伤,就应该能够承担你选择所带来的所有后果。那天面对尸体,你学会克服了恐惧,那么面对突如其来的报道,你也应该学会面对随之而来的言蜚语。” 他顿了一下,指腹仍旧摩挲着月儿的掌心:“你是去救人,玩笑归玩笑,如果把救人划归为不检点,我第一个不同意。” 是的,他第一个不同意。 韩江雪的眼神坚定毫不游移,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一些。他在告诉月儿,他永远站在她的身后,哪怕全世界都厌弃她,他仍旧是她最后的依靠。 月儿郑重点了点头,便将那名片随手扔在了一处,洗漱好吃过早饭,搭了韩江雪的便车,去医院了。 快到医院的时候,月儿深了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准备去面对各种异样的眼光。 然而当车子缓缓驶入医院门口的那条街时,竟被人挤得丝毫动弹不得。 拿着长炮各相机的人围着韩江雪的车猝不及防地一顿拍摄。让月儿大吃一惊。 韩江雪下意识地握了握月儿的手,“别怕,跟风的记者而已,说不准能变坏事为好事呢。” 说罢,率先下车,然后绕到月儿这一侧开车门,绅士地挽着月儿的手,搀她下车。 记者七嘴八舌地开始问着问题,副官和医院的安保人员赶忙将他们推开,保持了安全的距离。 面对镜头,面对人,韩江雪伸出胳膊,月儿会意,优雅挽住。二人礼貌微笑,并不作答。 终于,在快要进了医院大堂的时候,转身挥手示意大家安静。 悠悠开口,不急不缓,沉稳卓然。 “各位,我与夫人皆是留洋归来,我主西医,她修文学,都是受过西式教育的新人。我夫人作为新摩登女,婚后也一直保持学习,常为女经济、人格之独立而慨。我们商量之后,决定让夫人来医院做义务工作,一来用所学回馈社会,二来也想为天下已婚女走出家庭铺路。” 韩江雪言辞锵锵然,让月儿颇为意外。一直以来,所做所为,不过是为了向一个摩登女靠近,再靠近。但她从未想过“天下女”,这太宏大了,非是她这单薄一肩能抗。 但第一次,她发现自己不是被动地追在时代列车后面的跛脚女人了。她可以堂堂正正,挽着韩江雪的臂膀,走在千万人前,做一个体面的女人了。 “韩家一直很冲上新式的,自由的,开放的思维。如今国家艰难之际,韩家上下,无论男女老少,都希望能为四海安澜尽一点绵薄之力。” 韩江雪颔首向所有记者示意表示谢:“各位,这里毕竟是医院,还是不要过分打扰到患者的休息,就此谢过。” 月儿心里都是动,可转头便投入到了紧张地护理当中。往里说她闲话的义工早就换上了谄媚的笑意,月儿微笑点头,并不是释然,而是从未在意过。 月儿原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圆结束了,谁知第二天各媒体狂轰滥炸一般报道了韩江雪关于“新女”的论断。再加上韩家特殊的地位,影响力可见一斑,很快便在社会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天津卫各名,来天津开会的各方代表,都恨不能一夜之间将自家女眷培养成通医术的杏林妙手。 第二天一大早,医院便涌进了一大批穿着华丽,前呼后拥的贵妇娇小姐。 都争先恐后的要在医院做起义工来。一来为了不落于人后,向世人宣告自己也是可以走出家庭的新时代女。二来都带着或夫或父的任务,靠着“夫人外”接近这位最接近东北权力中心的女人。 月儿并不喜这种被众人簇拥着的觉,每一张笑容后面都带着难以琢磨的深意。更何况这群娇小姐进了医院之后,虽然有文化,却鲜少有能吃苦的。 义工之中的攀比心,就更重了。 想到这,月儿便有些打了退堂鼓,索医院也不缺人手了,便决定急勇退了。 韩江雪倒是诸事由着她的子,可在她去向院长请辞的时候,院长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了。 当初恨不得她不来的是这个院长,如今生怕她不来的又是这个院长。 面对月儿的请辞,说院长没有私心是不可能的。她如今是教会医院的一个活招牌,同样也是医院的财神爷。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