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江雪靠在座椅上,眯着眼,打量起眼前的女人来。方才瞳中凝聚的怒意渐渐又消散开来,恢复了她乍一进门时看到的那种清冷与孤绝。 很显然,在真相扑面而来的短暂震惊之后,这个冷静而镇定的男人在心底于一瞬间做出了抉择。 他薄微微勾起,笑意比眸光还要冷:“李小姐,我还是那句话,这与你,有何干系?” 这一次,就是再过自信乐观,莉莉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很显然并不打算相信她说的话,亦或是即便是相信了,他也打算护着那个月儿到底的。 “你太不识好人心了。少帅,我本与你好说好商量的,免你被蒙蔽。可你却一再执不悟,便是将我上绝路来了。” 莉莉咬着后槽牙,恨恨对着韩江雪:“少帅,如果全天下的人知道了东北少帅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子,是一位窑子里出来的瘦马,这会不会是天下第一大丑闻?” 韩江雪轻轻舔食着自己的下,眉梢轻抬:“你威胁我?” 韩江雪垂眸,眼神正落在桌上的那把朗宁上,他懒得抬手去拿,对于莉莉,他觉得这般威慑便足够了。 莉莉也是一同苦笑:“呵,少帅也打算拿着口对准我?你们夫二人还真是十足十的默契。少帅,你知道你夫人在外面仗着你有多跋扈么?你知道那个打着你的旗号为所为的女人,其实只是个婊、子么?” 韩江雪一把抄起那,对准莉莉:“我的女人,她有资本跋扈!她不倚仗我,难道还让你来倚仗我么?” “没错!我!我才是你最值得的!” 声嘶力竭,似能把肺都喊出来。她用尽了全力,每一个字眼里,都带着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渴望而不可得。 “你想杀了我是么?你可以杀了我啊。今晚,你只要杀了我,我的家人就会把这个丑闻放到全国的各大报刊上。少帅,你对那女人动了真情了吧?啧啧,可惜了。你能容她,韩家恐怕容不下她。” 这段话四两拨千斤,足以在韩江雪心头最脆弱的地方当头一击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知道我求什么。既然你的心在那个女人那,我也自知抢不过来。那我就要少帅夫人的位置,她退居妾室。我们各退一步,你归她,名利归我,各取所需,相安无事。” 韩江雪看着她势在必得的样子,缓缓地放下了口。 这个女人,不能留了。他必须杀了她,但不是现在。韩江雪必须在有十足把握,能够将对月儿的伤害降到最低的情况下,将她杀了。 韩江雪用口磕了磕桌面,笃笃声震得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都在颤抖。 “你如果伤害她,我会让你知道,死字有多少种写法。” 莉莉听到韩江雪话中有缓,觉得自己离成功更近了一步。她的语气也柔和了许多:“自然。各取所需嘛。” 韩江雪按住了桌上的几张照片:“凡事有个轻重缓急,我今天没法给你答复,你先回去,我考虑好了,会通知你的。” 莉莉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之过急,毕竟是一辈子的大事。但她也不可能让韩江雪玩得团团转。 她指了指桌上的照片。 韩江雪手指轻叩:“这几张照片我留下了,回去琢磨一下。” 莉莉清浅一笑:“也好,毕竟我手里还有几张,您留下慢慢欣赏,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江雪哥哥。” 韩江雪从牙里轻哼出一个轻音“滚”字,莉莉便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脸也撕破了,脸面也不要了,如此孤注一掷,她毫无退路,只得逆水行舟,自己一把,韩江雪一把。 * 月夜,韩家洋楼。 韩江雪坐在屋顶上,他的思绪飘转回来,才发觉更深重,天已经愈发凉了。 他轻巧下了楼,蹑手蹑脚地推门进了卧室。 已然睡的月儿并不知道韩江雪这一晚经历了怎样艰难的心中煎熬。她呼轻匀,睡意安稳,匀称紧实的小腿搂在了轻薄衾被之外,浑圆小巧的脚趾似乎在梦境里勾着什么。 应是睡得有些冷了,却又没醒过神来,在梦里找被子呢。 借着月光看见这温暖一幕的韩江雪笑了,他觉心底像是燃起了一团火,把这秋夜都暖得熨帖了。 他走上前给月儿盖好了被子,于那鸦羽般睫处吻了一吻。她多美好啊,璞玉一般的美好。这么美好的人便躺在了他的枕边,他有什么理由不去用一生好好呵护呢? 恰在韩江雪的薄离开的刹那,月儿觉到了气息的涌动,一直以来睡觉都颇为清浅的她糊糊睁开了眼睛。 正对上韩江雪的眸子。 “这么晚了,还不睡?” “没事,去了烟。” 月儿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另外一条胳膊一把揽住俯身立于一侧的韩江雪,用力将他带到她的跟前。慵懒地眯着眼睛,仔细嗅了嗅,“烟味,不好闻。” “那今晚不吻你了。” 月儿娇憨一笑:“你应该回答,以后不烟了。” 月儿就这样像一直小猫一样窝在韩江雪的怀里稳稳睡了一晚,清晨醒来时仍旧贪恋着怀抱的温度,惫懒地在上赖了一会。 拿着粉嘟嘟的小舌尖一次又一次地去凑向韩江雪的喉结。 虽是没舔到,那呼也似是一把雏鸟细的绒一般,一点一滴地勾着韩江雪的三魂七魄。他回头看了一眼钟,勾笑道:“现在是七点,要么为你的行径好好负责任,要么就赶紧起梳洗打扮干正事去。” 他因着还没完全睡醒,嗓音嘶哑得厉害,冽冽的,厮磨着月儿的神经。 月儿趁着韩江雪还给她做选择的机会赶紧收手,慌忙起了身。一大早上的,她可不想骨架子被折腾散了。 韩江雪看着落荒而逃的月儿,宠溺地轻笑。这笑意传到心窝处时,却似是一把利刃,割得韩江雪血模糊。 这份互相依赖的甜,就像是偷来的一般。那么舍不得,生怕一个不小心,便匆匆溜走了。 他起身,走到正在洗脸的月儿跟前,从后面慢慢环住了她,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月儿觉得有点,咯咯笑了两声:“别闹,我一身水渍。” 韩江雪轻声说:“月儿,你一辈子都会在我身边的,对吧?” 经历近种种的月儿听到了这段话,心下一紧,猛然间转头来,脸上的水溅得韩江雪脸都是。 她惶惶开口:“为何要问这个问题?” 韩江雪看着娇的过度反应,知道她应当也是紧张同一件事情。毕竟以她的情,放在往常,最关心的应当是他脸上的水珠。 “你这丫头,做了老板,便变得这般没有情趣了。一早上和你说句俏皮话,还质问我为何这么说。以后我不问你了,我去寻别人打情骂俏去了。” 月儿听了这俏皮话,放松弛下来,她窝在他的双臂间,嗤嗤一笑:“你敢去寻别人,我就把你绑在上,让你下不来!” 韩江雪眉目之间尽是笑意,嘴角勾起戏谑笑意:“绑在上?没想到夫人喜这个呀,啧啧。” 月儿这才明白韩江雪说的是什么,恼羞成怒推开了他,溜走了。 韩江雪看着她娇俏的背影,在心底暗暗呢喃:你还没有给我答案。 * 韩江雪带着一队人马包围明家的时候,明家夫妇正与晚起的明如月坐在桌前吃着黄油面包,喝着温热牛。 他来得如此猝不及防,门房的大爷拦不住月儿,更拦不住荷实弹的韩江雪。 他一身笔的军装,推门而入的时候,明家上下皆是一阵尖叫,旋即慌了心神。 韩江雪看见桌前那花容失的女人,正是自己在游轮上遇见的女子,此刻脸惊慌地看向韩江雪。 明如月仔仔细细在脑海里回忆起这眼前人究竟是谁,半晌,才回忆起那个告诉她可以吃一片生姜的男人。 一思量到这,心脏都漏停了一拍,她曾经以为这只是无关紧要的路人,她告诉过他,她就是明如月! 韩江雪一挥手,让侍卫等候在门外,他走到桌前,坐了下来,拿起一片面包,抹上黄油,不紧不慢地吃了起来。 “不错,还地道的。明先生,哦,不好意思,我得改口叫岳父。岳父倒是好兴致,早餐也吃得安稳啊。” 明秋形三魂七魄都快被吓散了,乍一回了神,干巴巴赔笑:“是,起得晚了。” 韩江雪睨了一眼明如月,转头问向明秋形:“家里有客人?” “是是是,远……远房亲戚,来……来家里做客的。” “哦,远房亲戚,是您家那面的亲戚,还是岳母家的亲戚啊?怎么看着既长得有点像您,又有点像岳母呢?” 明秋形一脑门子的冷汗:“我……我一个宗室里的远房亲戚。” “哦,”韩江雪咽下了最后一块面包,用餐巾擦干净了修长手指,然后惫懒地靠在椅子上,“岳父家里称谓还奇怪的,管自己的亲生女儿叫远房亲戚,啧啧,闻所未闻。” 这句话无异于一把刀,快要了明秋形这把老骨头的命了。 他与明夫人皆是被吓得腿软,想要解释,又无从解释。韩江雪既然气势汹汹寻来,自然是带着十足十的把握的。 韩江雪从间突然出一把来,锵锵然在了桌上。 眼底的寒意丝毫不比口温和:“韩家是这么好骗的?你当韩家人全都是傻子!” 面对韩江雪骤然变幻的脸,一家人吓得连连告饶。那明如月昨晚便被月儿吓得没了神,如今一早就又经历这么一出。 她开始后悔了,后悔轻信了那莉莉的鬼话,后悔去掺和这一桩闹剧。 及至此时,她都没有反思过,她才是这一桩闹剧的源所在。 韩江雪眼神犀利,鄙视着明秋形,让他的神一步步崩溃瓦解,最终,彻底失去了理智。 韩江雪面对他们本能的告饶,收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不少:“明先生,一直以来,我父亲待你不薄。东北的西药基本上都被你垄断着,当兵的用你们的药,老百姓用你们的药,你都快成药王爷了,怎么做事还这么没头没尾的?” 明秋形哆哆嗦嗦地回:“我错了,都……都是我们一时间鬼心窍。那时候这杀千刀的小崽子不见了影子,我们就没了主意,买了那窑姐儿给您送去了。我错了……” “窑姐儿?”韩江雪挑眉,声线拉得细长。 “不不不,不是窑姐儿?干净的,干净的,是个瘦马,没开过苞的。我们就是有十万个胆子,也不敢往帅府送不干净的女人。” 干净……开过苞……韩江雪听着这难以入耳的字眼,恨得几乎要把这里瞬间夷为平地。留学西洋,学了多年医学的他最瞧不起的,便是这般将女视为万物的污言秽语。 更何况,这都是用来形容她心尖上的人的。 他抑着怒火,却怒难平,“你是说,我夫人是个瘦马?” 明秋形此刻脑子已经转不过弯来了,只得老老实实回答:“是,是瘦马。” 韩江雪彻底爆发了,他拍案而起,用口指着明秋形喝道:“你他娘的想明白了再回答,你说我夫人是瘦马!” 被当头一喝,久经商场的明秋形反而清醒了起来。他锐地察觉到韩江雪两遍都用了“我夫人”这个称谓。 一个对着自己岳父能够怒不可遏地骂出“他娘的”的人,应该不至于绅士到说了两遍“我夫人”。 他在暗示什么……暗示什么……明秋形像热锅上的蚂蚁,仔细思考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突然明白,这位少帅,对于明家的欺骗是无法容忍的,但对于送到枕边的女人,却是十分意的。 他八成是认准了,那就是他的夫人。 一个少帅的夫人,必须是端庄的,体面的,有背景有涵养的大家闺秀。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