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术、魔障能够虚构场景、人物、发生的一切剧情走向,却不能虚构他的情绪与情。当他心中充了戾气痛恨地誓言相杀时,衣飞石很清楚,那就是他当时该有的心情。 他想杀了谢茂。 生不安枕,死不安魂。 衣飞石摸着自己胳膊上的制,心想,我这是应誓了么 谢茂似乎也很忙碌,午饭时进来陪着衣飞石,吃过饭话都没说两句又出去了。 他曾询问衣飞石是否需要消遣衣飞石被不时入侵的梦境得疲惫不堪,只能静坐。熬到晚上,谢茂领着衣飞石回去,吃饭洗漱温存,衣飞石仍旧不肯睡觉,谢茂便只能陪着他,一直哄他。 这样的子一连四五天过去了,衣飞石还能扛得住,谢茂的脸越来越苍白。 他是凡人之躯,没有修士的强悍。每天嗑保元丹恢复神,单单陪着衣飞石还好,但是书房里还有升仙谱的工作在最后冲刺。 早在衣飞石回来之前,升仙谱就已经出世了。 如今谢茂琢磨的并不是如何册封天庭神仙,而是更上一层,他要徒手封圣。 随便指着阿猫阿狗瞬间封圣自然是不可能,谢茂儿也不曾这么妄想。他的想法是一个限定封圣名额,能够将已有圣位的普通人强行升回巅峰准确来说,这是给他自己准备的。 衣飞石在鬼府里尚有几安眠,谢茂自从见到郄谷察以后,再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 他没有时间。 他曾许诺衣飞石,过几天就让衣飞石回上界。 现实是想要好直接封圣的升仙谱并不简单,谢茂紧赶慢赶了快一个星期,仍旧不行。 这部分工作太过消耗心力血,夜里还要心疼衣飞石,谢茂透支颇为严重。 偏偏衣飞石仍旧固执地不肯入睡。 衣飞石极其抵触那个不让他安枕的梦境,不肯入睡就是不愿意陷入梦境之中。 哪怕白堕梦不可阻止,也比睡眠入梦好得多。一旦睡着了,衣飞石就彻底陷入了噩梦里,彻底变成了梦里的复仇者,本想不起现实中的自己。清醒时虽也会堕入梦境,至少还有一半意识在现实中,能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何处境。 谢茂只能耐着子,一夜一夜地陪着,天亮时才能糊一会儿,睡醒了带衣飞石去“上班”。 搁平衣飞石必然能察觉到他的忙碌与憔悴,可如今衣飞石自顾不暇,抱着谢茂就像是救命稻草,若非谢茂不让他知道书房里正在研究可以直接封圣的升仙谱,他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抱着谢茂。 饶是如此,十天时间过去了,衣飞石白堕梦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那段噩梦般的记忆似乎也要走到终点,衣飞石恍惚的时间越来越长。 这一清晨,谢茂睁开眼,亲了亲衣飞石的脸颊,正要哄他下。 衣飞石突然问“您还在等什么呢” “等你刷了牙咱们去吃饭。”谢茂看着衣飞石颈上的吻痕,昨夜有些太动,“小衣,快起来咱们” “我累了。”衣飞石说。 他仰面躺在上,睡衣前襟略开,出脆弱单薄的颈项,仿佛在暗示,这里是要害。 半个月前,他还有心劲儿回上界,想去看看云海神殿是否存在,这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地半个月过去之后,他已经不需要真相了。他一向不在乎辛勤艰苦,若遇挑战也能从容应对。可是,他如今遭遇的一切,都是君上给他的。 他是一只被皮鞭打驱赶的途小羊,被牧羊人鞭策得太凶太狠,已经放弃了方向。 梦境中的暴君,奴役了他的族群十万年。 从他有记忆开始,族中的青壮就在外执役,替暴君征伐天下,替暴君充任护卫。 那个世界并不安稳,哪怕落地就是仙族,能移山填海,可是,人类害怕生老病死,仙族同样有属于自己的仙灾仙劫,失去了青壮战力的族群过得很艰难,每逢争斗都只有老弱妇孺参战,死去大批族人之后,暴君才会假惺惺地开恩过问,赏赐些资源帮族内度过难关,换取恩戴德。 他自幼聪慧勇武,很快就崭头角。暴君破格征他入伍,施以青睐。 他给暴君做了侍卫。 暴君似乎很喜他,于是,他很快就过上了白站班、夜里侍寝的子。 仗着这一层亲密关系,他偶尔也会替族人争取一些好处,谋划未来。若是恰到好处的赏赐,暴君也就准许了。一旦涉及到任何壮大族群势力、能让族群出暴君掌控的提议,比如给族群自择生地之权,减少青壮服役比例暴君就会认真地教他做人。 暴君的教训可不是罚跪两个时辰两个嘴巴子的幼儿园水准,他才建议给族群自择生地的权力,族群就得到了命令,从灵气不丰的集草谷迁居天年场三百年天年场是灵气贫瘠之地 他试探着询问是否可以将更多的青壮留在族内,三年之后,绞魔之战爆发,一直充任奇兵的族内青壮被安排上正面战场,一次战损八百人,族内英十去七八。 从此以后,他再不敢吭声了。 暴君对他的喜,不过是个玩意儿。玩意儿就不该妄想自己能做人。 噩梦中,衣飞石亲族尽殁,恩友皆死,两个徒弟先后被暴君斩杀,连他自己也被迫逃入鬼府。 他在鬼府潜修数万年,意图找暴君复仇。 可是,时间在他,也在暴君。 当他自认为有足够的实力杀死暴君时,见面才知道这数万年来,暴君也从未停下修行。 “小衣,你终究是回来了。”暴君如此说。 他的剑不受控制。 他的身体也不受控制。 不管他如何努力,终究不是暴君的对手。 暴君将他钉死在明月照鉴盘上,看着他的鲜血蜿蜒而下,轻轻挑开了他的衣衫,赞叹道“还是这么可。” “我知道你很累,我抱你。”谢茂耐着子回到边,试图将衣飞石抱起“书室里给你铺了,去那边睡好不好” 衣飞石没声息。 谢茂将之视为默许,正要动手,又听见衣飞石问“您究竟想要我怎么样呢” “我只是不放心你”谢茂解释。 衣飞石却看着天花板,仿佛能看见场外监视一切的君上“君上,杀人不过头点地。不管是那个我还是这个我,对您都有不驯得罪之处。要杀,要剐,任凭处置,何曾有一丝怨言臣只是想不明白,您一句话就能让臣生死,这又是何必呢” “小衣”谢茂强行住他的手腕,“你想多了,不是这样” 衣飞石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平静地问“那是怎么样” 谢茂不能说。 衣飞石也从未指望过他会回答,只闭上眼“我不去。我累了。” 真的生气了。 小衣真的非常非常地生气。 “你要相信我。”谢茂却只能无力地重复,“这件事能有解决的办法,但是你得等一等,我手里的事情做完了,我就带你回上界,不管你有什么选择,小衣,相信我,我会解决这件事” 衣飞石又在清醒时堕入了噩梦之中。 暴君的面目近在咫尺,他浑身上下都疼,这却不是最可怕的。 明明就是自己最心的一张脸,梦里却成了不得不除之而后快的平生大敌。两军对阵彼此刻骨仇恨也罢了,他还那么地不争气,次次被暴君戏耍折腾,玩于鼓掌之间。最让衣飞石难以忍受的是,暴君如何折磨他,他想起的却都是君上威仪沉默的背影,谢茂充了喜溺的笑容。 衣飞石对君上极尽驯服,无论君上对他做过什么,他都不会犯颜抗辩。 可他目前面对的这一切太荒谬了。君上到底想干什么衣飞石完全想不透。他还有一种无法排遣的怒意。他服侍了千万年的君上,为什么要这么做无法理解。 噩梦中。 衣飞石以为这场梦到了终点。 沾了鲜血的明月照鉴盘突然化开,被钉在上边的衣飞石骤然倒下,被照鉴盘没。 照鉴盘仿佛连着一道极其艰涩幽远地通道,衣飞石往后倒,清楚地看见暴君嘴角绽开一丝冷笑,下一秒就有剑光追入暴君不会让他逃走宁可杀了他,也不会让他走。 衣飞石竟升起了一种终于解的快。死了,就不会再进入这场梦了吧 然而,就在剑光追入的同时,一道紫光晕朝着照鉴盘外飞了出去,恰好挡住了暴君追杀衣飞石的那道剑光。剑光与紫光碰触的瞬间,衣飞石看见紫光倏地化作人影,被剑光当刺穿 “师父快走”徐莲左手捏诀,右手画符,出最后一口血,照鉴盘打开的通道轰然关闭 徐莲 衣飞石陷入急坠的失重中。 当他砰地摔落在地面时,白堕梦的分裂消失了,他躺在了晦冷的泥地上。 衣飞石霍地站了起来 这不是梦境。 他看着自己的身体,圣魂体而出,居然直接下了鬼府 与此同时。 “我去”谢茂狠狠骂一句脏话。 他眼睁睁地看着衣飞石只剩下一具皮囊,居然不知道魂魄是怎么消失的 寸步不离守了这么久,竟然还是在眼皮底下丢了 怎么丢的谢茂一机灵,慌忙翻开衣飞石的上衣,衣飞石的制依然在,皮完好无损。谢茂咬牙切开衣飞石的臂骨,果然在骨头上发现了一枚陊印 “狗的”谢茂匆匆忙忙架星舟飞向神,无论如何,他不能再丢了郄谷察的皮囊 第799章 庭旧主(12) 菲斯在历史上曾是一座小城,因天衡倾倒、五行紊之故,一度没什么人居住。 谢茂将蓝星强行携入随身空间,带回新古时代之后,天衡恢复正常,这里也没能变得繁荣兴盛,一直都是偏远农牧之地,被蔑称为“菲斯乡下”。 直到诸圣君出世之后,菲斯才被尊为祖庭圣地,朝圣寻道的人益增多,方才热闹起来。 然而,两千年前魔气入侵,圣战打得极其惨烈,蓝星上十室九空,连带着菲斯圣地也荒废了。卢随心则有唯我独尊之心,一心一意经营九紫山充作圣君道场,借口保护圣地休养生息,将蓝星剩余人口搬迁到九紫山,以至于圣战之后,蓝星变得彻底荒无人烟。 如今卢随心从圣位陨落,菲斯圣地重启学,各修真世家开始往蓝星移民。 圣地学附近的驻地自然是抢了个头包,正儿八经的环球内环线,搁以后不仅是蓝星中心,说不得就是整个宇宙的中心,抢起来能不卖力么有远见的家族目光已然不局限于圣地学附近,直接在外围城市布局圈地,整地筑山修路盖房一片热闹景象。 然而,除了刚刚落成的圣地学,蓝星真正最显赫巍峨的建筑,实则是祖圣神庙。 这是一座矗立在蓝星近万年的神庙,由诸圣君联手建成,圣战时为腐兽所玷污,圣战结束后,卢随心为了挽回民心,亲自修葺了神庙,随后将之封存。 不管谢茂乐不乐意被人放在神龛上膜拜,移民蓝星的计划开始,恢复神庙香火就被提上了议程。 不说其他修真宗门怎么想,冼主和雪焚真人到蓝星第一件事也是拜庙。修士才会递申请到圣地学进修,远星舰队这群普通人也会怀着好奇之心,溜到神庙附近参观拦是拦不住的。 在新世界传的祖圣事迹极少,这么多年来,倒也没有拜出怪异僻的祀神,谢茂也懒得多管。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