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站了起来,又从那子钻了出去,临走时回头向常氏和拓拔叡道:“殿下,夫人,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 常夫人说:“当心你的手,擦破皮了,回去上点药,别长脓了。” 冯凭觉到伤口的地方一下一下疼,好像血在跳。她笑着说:“没事的,出去了我让韩林儿帮我。” 常夫人听她说了两次韩林儿的名字,就问说:“韩林儿是谁?” 冯凭说:“他是个太监,是我在掖廷时候认识的,就是他收留了我。” 常夫人说:“原来如此。” 拓拔叡则是很不想让冯凭离开,想要她陪伴,然而又不能让她留在这,因此注视着她的身影,伤心的默默泪,一言不发。冯凭觉到拓拔叡的目光哀切,看到他凄惶的表情,她头一次看到拓拔叡像现在这样需要她,尤甚两人初见时,她就心里特别像针刺了一下。 “我儿子登基,凭什么不让我在场?”紫寰中,丽贵嫔冲着人大发脾气。拓拔余登基仪式,连保母刘氏都跟着去了,却唯独把她留在中。丽贵嫔非常生气,她心想:“一定是皇后这个人,是她给宦官们的示意。”当时宦官们来紫寰拓拔余往太华殿,她本要跟着,却被宦官拦住,不让她去,反而让保母刘氏拉着拓拔余的手去了。丽贵嫔觉这情形很不对,她的儿子,她抱在手上,皇后跟拓拔余有什么亲呢,然而说叫去就叫去了,她完全没有手的余地。皇上一死,她以为儿子是自己的,这件事她是能够自己做主的,然而事到临头她才发现不是这样。本没有人把她当回事,大家都听从皇后的命令。连她的父亲,京兆王杜元宝也都只忙着奉承皇后,完全不肯帮她! 她知道她父亲肚子里的算盘。老头子害怕,害怕皇上驾崩,拓拔余越位登基,会使杜家成为众矢之的,遭群臣所忌,所以千方百计的配合皇后打她。 丽贵嫔想到她父亲那副战战兢,吓的要死的样子就十分生气,简直气的要着火了!人送上食物来,她也没吃。她坐在案前,生气地抓起一只装了滚烫热水的茶盏砸到对面的屏风上。茶盏哗的一声摔碎,碎瓷片混着茶水从屏风上跌落下来,像一朵破碎的莲花瓣。 她表情狰狞,脸上肌直跳,手簌簌地直颤。她死死盯着地上那块碎茶盏,牙齿咯噔咯噔地直响,两眼大惊,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动。 人们听到声音,吓的纷纷缩起脖子,跪下去收拾了茶碗碎片,就连忙躲在殿外去,谁都不敢进来。自从皇上死在紫寰之后,这一的女太监,奴婢们,见了丽贵嫔就跟见了鬼似的。原来她亲信的那几个人,也被皇后借口调去了别的地方,或者被杀掉了。宗整和皇后忙着立新君的事,也再见不到人影,丽贵突然成了孤家寡人,眼下连儿子拓拔余也被带走了,她想到此,终于是忍不住气的哭了出来,一股坐回榻上,边哭边骂皇后。 “这个妇!”她恶狠狠地,咬牙切齿地哭着说,眼泪带着颤音。 她有种不祥的预,好像被孤立了,突然一下子,身边全是敌人,没有一个朋友。这种觉太可怕了,她万万料不到会落到这种境地。她承受不住这样巨大的神力,崩溃地一直哭。她其实并不悲痛也不伤心,莫名其妙地,只是神很紧张,控制不住要大哭。 她现在急迫地渴望见到儿子,渴望拓拔余。儿子是她的,儿子是不会背叛她的,她有这个自信。她谁都不,谁都不在意,但是她儿子,在意儿子的。儿子是她后半生的指望和依靠,一生下来就被保母抱走了,但是她对他思夜念,一针一线地给他衣服,做鞋,千方百计地托人带给他,只希望他心里能有娘,不是傻乎乎地被别的女人诓了去。她要他知道谁是他的亲娘,谁是偷别人儿子的母,又是谁把他们母子分开的。只有她,只有娘,才是这世上最儿子的,其他人,刘氏,皇后,全都是母,全都是占人便宜的骗子! 她终于把拓拔余盼回来了。 拓拔余被保母刘氏牵着手回来了,身后跟着一群宦官。他小小的一个少年,裹在沉重的,绣着金龙的黑冕服里,头上的金冠沉沉的,密密的冕旒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目光,只能隐约看见白皙的脸蛋。丽贵嫔一看到儿子,顿时冲上去抓住他,抱在怀里,痛哭失声。 拓拔余看到母亲哭泣,像个小男子汉似的搂住她,轻轻拍抚着她的背,问道:“母亲怎么了?谁让母亲伤心了?告诉儿子,儿子帮母亲报仇。” 丽贵嫔哭道:“不要报仇,只要你回到娘身边就好了。你可不要再离开娘了,娘一刻看不到你,心里就害怕。” 丽贵嫔情冲戾,但她并不愿意拓拔余像自己。她希望儿子情能够温柔平和,只有这样才更容易在中生存下去,因此她教育儿子,也一直尽力温柔和善,教他不要与人为仇——尽管她自己是经常的与人为仇。在拓拔余眼里,丽贵嫔是一位艰辛可怜的慈母。 拓拔余安她说:“母亲放心吧,儿子现在做了皇帝,不会再让人把母亲和儿子分开的。” 保母刘氏站在一边,惶恐不安的。丽贵嫔突然注意到她,十分厌恨地,一巴掌将她打在地上,骂道:“你给我滚出去!要不是怕我儿恨我,我早就杀了你了,看在我儿的面子上,我饶了你命,从今往后不许出现在我儿面前。”。 拓拔余知道娘一向讨厌他的保母,也不敢挽留。刘氏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一刻都不敢多留,当即就收拾了行李,匆匆逃出去了。拓拔余身边的人急忙出去追,都没追上,刘氏早逃的没踪影了。 皇后中,宗,杜元宝,还有几位朝中重臣都在座,众人请赫连皇后为太后摄政,赫连皇后拒绝了,道:“本不过是一介妇人,自知没有担当大任的能耐,也不敢挑这个梁子。皇上年纪也不小了,只要你们几位大人,还有朝中诸位大臣们竭诚辅佐,定能安定乾坤,不需要本一个妇人多劳心了。”众臣再三劝,赫连皇后始终未受。 “不过本还有一事要与诸位商议。”她不经意地转了个话锋,又说:“我朝后自来有规矩,储君既立,不能留其母。本是决意了绝不手朝廷政务的,等大行皇帝的丧期毕了,本便离归身寺庙,以身事佛,余生在寺中陪伴先帝的亡灵。丽嫔子素来强悍,而今皇上登基,本唯恐她将来不受约束,打算按照中故例,让她追随先帝于九泉,你们赞同本的意见吗?” 宗心中惊了一惊,然而也没有反对,见其他人都不说话,就说:“太后娘娘考虑的周到,臣赞同此议。” 赫连皇后问杜元宝:“京兆王,你赞同本的意见吗?本知道,你是丽嫔的父亲,不过此举是中惯例,实出无奈。而今皇上登基,你杜家自然就是国舅了,丽嫔娘娘是皇帝之母,一切依明元帝当年故事,追赠她皇后名分,她想必也是高兴的,定会喜极而泣。” 杜元宝连忙跪下,一句反对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说:“这是她的福分,臣不尽,一切由皇后做主。” 丽嫔这头正和拓拔余抱头痛哭,那边,赫连皇后派来的宦官已经过来了,十几个人,捧了毒酒,匕首和白绫,宣读太后的懿旨。丽贵嫔见此状,直接吓的晕了过去,被太监掐着人中掐醒,又崩溃的大哭。宦官催她赶紧上路,丽嫔死活也不肯上路,只是大哭,拓拔余愤怒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她是朕的母亲,朕不答应,你们谁敢赐死她!” 丽嫔抱着儿子求救,宦官道:“这是太后娘娘的旨意,同朝廷诸位大臣也是商议过的,丽嫔娘娘还是赶紧上路吧。”又让人把拓拔余带了出去。 丽嫔被太监按倒,往嘴里灌毒酒,她尤不肯顺从,挣扎地大骂:“赫连氏!你这个蛇蝎毒妇,你本就是故意的!故意找借口杀我!皇后!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皇上啊!”太监见她叫的太不吉利,赶紧捂住她的嘴,又用白绫勒死她。丽嫔张牙舞爪地挣挣扎。 另一边的殿里,拓拔余痛苦地跪在地上,两行眼泪了下来:“苍天啊!” 第28章 放了他 “知道我……朕,为什么要找你吗?” 问话的是南安王拓拔余,不,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然而冯凭见到他,还是习惯地认为是南安王。他坐在太华殿的龙椅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冯凭。黑的绣龙袍给他昏暗中模糊不清的稚脸庞上平了一层庄严。他外表看起来,竟然也真的像个年轻的帝王了。 “奴婢不知。” 冯凭俯首就地说。 兴许是因为之前有过几次缘分,她对面前这位年轻的皇帝并没有到害怕,只是有点惊讶,竟能见到他。 她是糊里糊涂被招过来的。 拓拔余看她跪在那,始终不肯抬头,就从龙椅上下去,面对着她。他将冕服的下裙当做席,铺在地上,双膝弯曲跪坐下来,两手扶着她胳膊,目光专注,期待,而又犹疑地看着她脸。冯凭受不了他这样的目光注视,只得抬起头来和他对视。那是一张少年的面庞,大概和冯凭第一次见到拓拔叡的时候差不多吧。也是拓拔家男孩子的相貌,白皮肤,眉目深邃,一双琉璃般纯净的深褐的眼睛。他遗传了丽嫔的长相,五官比拓拔叡要凌厉许多,不过因为年纪小,脸蛋还很圆润,看着很漂亮。 “我当初跟拓拔叡要过你,你知道吗?他告诉过你吗?”拓拔余问,好奇,不解,口气有点犹豫。 冯凭点头:“告诉过。” 拓拔余道:“那你为什么不肯跟我?你是觉得我不好,不喜我吗?” 冯凭说:“不是,殿下……皇上很好,我知道皇上当时的好意,只是我已经跟了皇孙,所以只能拒绝皇上。” 拓拔余道:“如果你先遇到我,先跟了我,然后又遇到拓拔叡,他后看上的你,他让你去跟他,你会去吗?” 冯凭道:“奴婢也不会去的。” 拓拔余笑了:“你这样说我就高兴了。你不讨厌我,只是咱们认识晚。” “那你现在肯跟我吗?”他说:“我现在是皇帝了,你愿意跟着我吗?你留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对你的。你想要什么名分?我可以封你做个贵人,才人什么的,以后你就不是寻常奴婢了。” 冯凭低着头没说话,拓拔余搂了她肩膀,凑近了,轻轻在她脸蛋上亲了一下:“你很可,朕很喜你。” 他嘴润柔软,冰凉凉的,好像是水里什么软体动物。冯凭吓的一哆嗦,心咚咚跳起来。她什么都不懂,然而本能地紧张。拓拔余说:“朕喜你勇敢,你家人都死了,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可你看你现在活的多好?不小心就跟了个好主子,吃的好喝的好,又不用干活,整天就是陪皇孙玩,养的白白的,多让人羡慕。这里就你运气好。朕要把你留在身边,你很有福运,肯定会给朕带来好福气,保佑朕逢凶化吉的。” 冯凭连忙趴下,磕头说:“皇上的厚,奴婢心中晓得。只是奴婢已经是皇孙的人,皇孙现在还在囚笼中,生死未卜。奴婢心念主子安危,不能背弃他,来生愿生作牛马,报答皇上垂。” 拓拔余站了起来,整个人就又高大起来了。拓拔余失望地看着她,道:“你跟了我,我就让人放了他。” 冯凭鼓起勇气,说:“皇上心地仁厚,皇孙也一定会念皇上的恩情。皇上放了他,不论将他发配去何地,请让我跟随他一道去,不要让他独自一个人前行。” 拓拔余失落地说道:“为什么你们都有朋友,唯独朕没有?朕的母亲死了,保母离去,朕派人去找她也找不到。连李益,他原来教朕读书,现在也称病不肯进了。中朝中,没有一个人是朕的朋友,他们要么避着朕,要么想利用朕,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也不肯来陪一陪我吗?” 冯凭不敢回答,只是跪着,深深地将头埋下去。 拓拔余看到她这副态度,心终于是沉沉地坠了下去,叹道:“好吧,朕只是随口问一问,不是真的要留下你。”他伤道:“朕不是自私的人,怎么会忍心让你留在中陪朕送死呢?” 冯凭惊了一惊,还没说出话,只见拓拔余缓步走到殿前,望着殿门外的南飞的鸿雁,渺小的黑影子在高空中隐现。他怀怅惘,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候鸟要往南方飞,去避冬,人也要往好的地方去奔。你不愿意跟着朕是对的,朕现在自身难保,也保护不了你。朕只不过是皇后和朝臣们手中的棋子,你想的很对。你想跟他去就跟他去吧,朕放你们出,你去奔好前程吧。” 冯凭道:“皇上……” 拓拔余没有看她,转身叫来他的亲信,是个宦官,这人叫王冲,是个五十多的老头子,拓拔余让他去传旨。冯凭发现那圣旨是提早就已经写好了的,心中又惊讶了一下,顿时涌起一股复杂的怜悯。 王冲接了拓拔余的旨,显然也知道圣旨的内容,是早有准备的。他小声问道:“皇上有什么话要带给他吗?” 拓拔余站在殿中,背对着大敞的殿门,背对着冯凭,声音无限低回,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你告诉他,朕不想杀他,也不想他被别人杀了。一家兄弟,一只鸟窝里长大的雏鸟,为什么非要自相残杀,让外人趁虚而入呢?朕还记得小时候一道在山骑马,虽然很遥远了,朕还是希望他能平安活着。” 王冲是个侍候他多年的老监,听到这话,眼睛里滚滚的都是泪花,含泪说了句:“哎,皇上说了,老奴记着了。老奴会把这话原样带给他的。” 王冲很快携着圣旨出去了,冯凭还呆呆地立在殿中。拓拔余转身面对她,勉强笑了一笑,道:“时候还早,你愿不愿陪朕在里走一走,待会朕让人送你出。要快入冬了,再过些子就没什么景了呢,趁着今天气还好。” 冯凭礼了礼,道:“随皇上的意。” 拓拔余往殿门外去,身后的内侍跟上。经过冯凭身边,他抬起了大袖,侧身注视着她:“来?”冯凭正要跟在他身后,见这动作,呆愣不解,拓拔余笑说:“来呀?朕拉着你的手,不要害怕。” 冯凭紧张的伸出手去,拉着他的手。他的手握上去,和拓拔叡真有些相似,都是清瘦的男孩子的手,手心有薄薄的一层茧子,那是自小习武留下的。 殿外是朗朗的晴天。从太华殿的高处看下去,整个城尽收眼底。时节已经是深秋了,树叶子也变了颜,红的紫的黄的景致点缀在黑漆漆的殿屋瓦间。一阵凉风吹来透了衣,冯凭深深打了个寒噤,随着拓拔余下阶。 “年年岁岁花相似。”拓拔余携着冯凭的手,顺着路的花香,穿梭在枝叶繁茂的花园中。地上铺了落叶和残红,蜂子嗡嗡地闹着。他叹气说:“这才几天,花儿都谢了。”他伸出白皙的手,到那枝头上,想折下一朵稍好的花儿,然而选来选去,全都是半凋零的。好久才看中一朵勉强鲜的,他采了下来,递给冯凭:“闻闻香不香?” 冯凭说:“香。” 拓拔余说:“其实这里的景致,我都看腻了,没什么可看的,来来去去都是这几个地方。我原来还想做个将军,可以到处去打仗,肯定有意思。” 冯凭发现他一下午说了很多我,我来我去,把朕给忘了。然而某个时刻,他又能突然想起来,又说一句朕。但说着说着就忘了,最后又变成了我。冯凭不提醒他,他自己也晓得自己语无伦次。他避不开这个字眼,最后干脆就不说话了,只是默默拉着她的手走着。 第29章 天目寺 拓拔叡和常氏布衣出了。 布衣是草民穿的衣服,麻布织成,没有锁线没有纫边,着歪歪斜斜的针脚和劣的针线头子。 出这一段路,他走的特别艰难。他非常想出去,脚步行个不停,然而腹中饥饿,头眼昏花,每挪动一步都异常艰难。他觉自己像个行尸走,脑子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是被一个目标控着在往前走。他已经没有任何情绪了,只想停下来,躺下,睡一觉,他不渴望芬芳的锦被,也不渴望柔软的铺,只要有个草窝让他躺下来他就心意足了,他只想让自己脚步停下。 常氏在旁边搀扶着他。出了贞顺门,又上了马车,顺着御道直行,出了城门。 拓拔叡昏昏沉沉靠在常氏怀里,常氏一边用手抚摸他,安他:“殿下别怕,到了地方就安全了。”一边伸手揭开车帘,查看马车外的景象。 拓拔叡身上火烫,他高烧已经好几天了,常氏摸着他滚热的额头,看着车道两旁的景物,心急如焚说:“很快就到了,咱们先洗个热水澡,喝点热汤,再找个大夫来看看,好好睡一觉。” 马车在一座偏僻的寺庙前停下。寺庙非常冷清,寺门小小的不过一丈,门是木门,门前石板地上长了绿绿的青草,低矮的垣墙上生了碧绿的青苔。冯凭站在寺门前,一看拓拔叡的马车到了,连忙赶上来,帮着常氏搀扶他。 寺中的一个住持,两个小沙弥,也都到门前来,住持礼了一礼,道:“小僧已经让徒弟将寺中的房舍收拾出来了两间,快将这位小施主搀扶去休息吧。”指挥两个小沙弥带常氏去山房。 寺庙总是比寻常百姓家要富有的多,外面看着麻雀虽小,实则五脏俱全。住持引着他们到了一处干净整洁的小院,环境非常怡人,院中植了许多翠竹。 两个沙弥拿钥匙将山房门打开,常氏扶着拓拔叡上台阶,见是几间连着的屋舍,占地不大但看着整齐,似是刚刚修缮过。地是石板地,打扫的很干净,屋中主要陈设都有,靠着东边窗子放着一张大榻,上面铺着席,爹放着被褥,枕头,可常坐卧,也可睡觉。榻下是一张黑漆漆的桌案,侧面也设了席座。 常氏将拓拔叡放上,又道:“麻烦住持,能不能帮忙送点热水来。” 住持道:“热水送不过来,只能自己烧,那侧面有一间厨房,里面有锅灶,旁边有口井,井边有桶,可以打水。” 常氏道:“多谢住持。” 常氏让冯凭看着拓拔叡,她去井边打水烧热水。冯凭呆呆地坐在上,让拓拔叡靠在她怀里,心里非常不安、难受。他一直在发烧,一边发烧一边抖。 两个小沙弥找了木盆来,常氏将烧好的热水用桶拎进来,倒进盆里。 常氏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重活了,拎了几桶水就累的气吁吁。水好,常氏将拓拔叡干净衣服,让他坐到水盆里,用软布了水替他洗澡擦身。 冯凭不敢看,借口到厨房里去看看,常氏说:“别去厨房,你去问问住持,有没有里面穿的干净衣服,拿两件来,他那衣裳没法子穿了。”冯凭答应了,到前院去找住持说话,住持给她找了几件衣裳,冯凭捧着回去,门还是关着的。她悄悄将眼睛伸在门里看了一眼,见拓拔叡水淋淋地坐在盆里,睁着眼睛,一言不发,常氏在给他洗头发。 冯凭在外面等了一会,没听到常氏叫,又凑到门里去看,这回见拓拔叡已经到了上,常氏用个帕子在给他擦头上的水。 冯凭叫了一声:“我回来了。” 常氏说:“进来吧。” 冯凭推开门进去。 常氏下来,翻看了一下她找来的衣服,便捡了一件,拿去给拓拔叡穿了。 他穿上衣裳,冯凭终于敢正眼看他。冯凭走到边去,接着常氏方才的动作,用个帕子替他擦头发上的水。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