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让你为难了。”他突然这般说道,随后又故作轻松,“不过接下来我要去冀州,应该会有半年的时间,或许等我回来你就把此事给忘了。” 提到这事,漪宁暂且将心里的烦躁搁在一边,仰着脑袋看他:“那地方很危险的,邵哥哥只是礼部侍郎,陛下怎么会派你去呢?” 邵恪之笑笑:“河北地震,无辜百姓受难,我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自当为君分忧,这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何况,我觉得这也是立功的机会。如果我办成差事得陛下赏识,而你也心悦于我,我就可以向陛下讨封赏时提出与你的婚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陛下会答应的。” 说完,他又顿了顿:“当然,此事须先征得你同意,你若不愿,我自是不会勉强的。” 听着这话,漪宁诧异地抬头看他。原来他去河北赈灾,存的还有这样的心思吗? 有一个人愿意把娶她为当成目标,她觉得受宠若惊。一时间,心上莫名涌上一股暖,甜甜的,软软的。 “邵哥哥,你去了冀州要万事小心。”她认真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邵恪之接过她手里抱着的一摞书重新放回长案上,又转过身来,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阿宁,你真的明白自己的心吗?” 漪宁被他问得有些不知所以,当场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才问道:“邵,邵哥哥,你说什么?” 邵恪之沉默须臾,叹了口气:“情的事,你心里一定有杆秤,不可能是两相平衡的。至于倾向哪边,我虽不知,但你自己必然很清楚,你犹豫不决是在逃避什么吗?你怕拒绝我让我伤心?亦或者,害怕接受我拒绝太子对不起陛下和皇后娘娘对你的养育之恩?” 邵恪之突然的话让她一瞬间脸惨白,她躲闪着推开他,心跳快得连她自己都能听到那剧烈的“砰砰”之声。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男人平里温润如玉,一声不吭的,话一出口,却能将人心琢磨的如此透彻。听到他如此直白的问话,她掩藏在内心深处的顾虑和纠结,再次涌了上来。 她莫名觉得心虚,竟偏过头去有些不敢看他。 她是有自己的顾虑,不过这些子一直被她刻意忽略,她不断地告诉自己,太子哥哥和邵哥哥在她心上是一样的,自欺欺人的连她自己都已经相信了,却没想到他突然一句话却将她打回了原形。 见她不说话,素来淡定的他突然有些着急了,话语间带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轻颤: “阿宁,你心里面中意的那个人,是不是我?” 第86章 心事 。。。 漪宁被他问得呆愣愣站在那儿, 目光瞪得老大,一眨不眨的,小嘴儿微张, 好似被吓到了一般。 好半晌, 她躲闪着避开了他的目光:“邵哥哥何以见得, 我是真的还没想好。” 邵恪之眼底渐渐涌起一抹失望,但很快被他敛去,他笑了笑:“没关系,不着急,别把自己得太急了。” 漪宁低着头没说话。 看着她紧皱的眉头, 他十分的不忍心, 抬了抬手想摸摸她的脸, 却在未触及到时又顿住了, 默默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漪宁憋红了脸没说话,听他松了口,她急急的就要往外面跑, 却又被他攥住了手腕。 她下意识抬头, 他却依旧神如常,无奈笑笑:“你的书忘记带了。” 漪宁缓过神儿来, 应了声过去把那些书抱起来继续往外面走。等到了门口, 她想了想顿住步子,回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抿默了一会儿, 突然道:“邵哥哥,你要早点回来,而且要平平安安的,否则的话……就听不到我的答案了。” 邵恪之听到这话眸中有惊喜一闪而逝,猛然间回头,那娇俏的姑娘去早已飞奔离开,连个背影也未曾留下。 他愣愣站在原地琢磨她方才的那番话,眉宇间松弛几许,角上扬几分,眼底似有暖暖的情意漾开来。 —— 漪宁抱着书小跑着离开书房,到了院子里邵稀唤她也没答应,一口气跑离洛云殿老远才停了下来。 她背部靠着墙,大口大口地穿着气儿,一张粉的小脸儿涨得通红,心通通通地跳着。 想到她方才一时冲动对邵恪之说了那样一句意有所指的话,她现在想来却突然有些后悔了。这不就是默认会选择他的意思了吗? 她跑得太快,佟这会儿才赶上来,着气儿道:“郡主怎么了,是不是邵侍郎欺负你了?” 跟在漪宁身边伺候,佟也不是完全瞧不出她和邵侍郎的那些事儿的,方才又见两人一起在三皇子书房待了很久,佟自然是着急的。 漪宁忙摇摇头:“不是,他没有欺负我。我只是……”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佟见她不说便也没问,只是道:“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说着,将她手里的书接过来,“郡主也不说把书给奴婢再跑,肯定累坏了吧?这么几本书着实不轻呢。” 漪宁双手突然一空,原本没什么觉,如今听到佟的话方才觉得双臂此刻有些发酸。是沉的,这些书足够她闲暇时看上半年了。 等回到南苑,已经是用晚膳的时候了,太子正在同皇后说话,看到她笑着起身:“阿宁可算回来了,校场不是早就放课了吗?” 漪宁道:“我去三哥哥那里坐了坐,他新得了几本游记,我顺便带回来看看。” “我听闻今儿个邵侍郎入与三皇子辞别,他应该也在洛云殿吧?”岑璋问得云淡风轻,目光却在打量漪宁的神。 漪宁笑笑,故作大方地回答:“是啊,邵哥哥也在。” 岑璋倒也没说什么,只笑着道:“你赶快去洗把脸,该用膳了。” 漪宁应着,转身出去了。 岑璋坐在桌边,眉头深锁,皇后见了看向他:“你怎么了,有心事?” 岑璋笑了笑:“没,没什么。” 皇后仔细打量他片刻,恰好阿宁进来了,她笑着招呼阿宁,这才没有多问。 晚膳过后,漪宁出了南苑站在湖边消食,岑璋也走了出来。只见那身材高挑纤瘦的妙龄少女立足于湖畔,身上的衣裙和披散在后背的墨发随风飘摇,几乘风归去的模样,飘飘渺渺,宛若神妃仙子下了凡尘。 岑璋站在不远处静静望着,不觉间便有些痴了。 佟看到他对着湖边的漪宁小声提醒,漪宁下意识回头,撞上痴望着自己的岑璋,她神情一顿,旋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太子哥哥,你怎么不在里边陪皇后娘娘?” 岑璋回神,笑着走过来:“怎么站在这儿,天晚了,这里风大。” “刚刚吃多了,站这里消化一下,也不觉得多冷。”她平淡应着,脸上是莞尔甜美的笑意。 佟见两人说话,便默默回了漪宁房里为她整理铺。 岑璋走过来,与漪宁并肩而立,双手负在背后,衣袂随湖边吹起的温风翻飞,发丝轻飏。 两人久久都沉默着,谁也没说什么话。 站了一会儿,漪宁舒了口气,侧目看他:“似乎是觉得有些冷了,太子哥哥,时候不早,你也该回东了。” 此时天依然暗淡,西边的晚霞由原本绚烂的橘演变成灰,只有些许亮光,远方湖面的另一边已经燃起了灯,星星煜煜的光亮,远远望过去像挂在天际的颗颗星辰。 “是该回去了。”岑璋说着,目光温和地望向她,却没有要走的打算,“阿宁,你会永远留在这里吗?” 漪宁略微怔了怔,突然便笑了:“太子哥哥问得好生奇怪,我若不在这里,能去哪儿呢?” “我是说以后,阿宁,聪慧如你,当知晓我话中之意。” 漪宁没说话,只了胳膊:“哎呀,越来越冷了,太子哥哥,你若不回东,我自己可得先回房间了。” 她说着,不等岑璋答话,步履匆匆的走了。 进了屋,佟已经帮她整理好铺了,看到她笑着回头:“郡主回来了,下午在校场累坏了吧,奴婢去打了热水伺候你沐浴,好好泡一泡身子也好解乏。” 漪宁坐在方桌前的杌子上只字未语,算是默认了。 自从搬来南苑,皇后娘娘喜清净,侍卫们都在湖的另一边守着,原本顺熙帝不同意,可后来皇后执意如此也便应下了。好在若想来南苑必须要过湖,湖的另一边只要有人守着,皇后和阿宁的安全便是有保障的。 是以这南苑只有金嬷嬷、银嬷嬷和佟侍奉以外,便只有贴身跟着漪宁的狄青了。 佟出来去小厨房提热水时看到大门口站着狄青,便唤了他过来帮忙。 小厨房里,狄青肃着一张脸不多话,只默默将灶台上的热水一点点用葫芦瓢舀进木桶里。 佟在一旁站着,不觉间叹了口气:“郡主这几心事重重的,一边是邵侍郎,一边是太子殿下,郡主也是为难的。” 狄青舀着水的动作略微顿了顿,默不作声地继续干活。 佟突然看向他:“狄青,要说你也是跟在郡主身边好几年了的,你觉得郡主心里更偏重于哪个?” 见狄青不说话,佟自顾自地道:“如果我说,郡主和太子殿下朝夕相对,打小关系就好,嫁给太子成为太子妃,后必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肯定比嫁给邵侍郎做个邵夫人强上很多。若郡主成了皇后,我就是掌事女,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呢。” 佟话语刚落,狄青手里刚舀了一瓢的热水哗啦倒进了水桶里,因为动作太猛,溅出来些许,佟吓得尖叫一声往后退:“狄青!你怎么手脚的,这么滚烫的水你想烫死我啊。” 狄青黑着脸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提起木桶去了浴室。 佟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只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低骂一句:“这个木头今儿个怎么回事,奇奇怪怪的。” 狄青动作还算麻利,在漪宁沐浴的大木桶里倒了两桶热水后,又提了井水将沐浴的水调成温热,顺便搁了一桶热的在大浴桶旁边,以备待会儿水凉了再加热水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出来告知佟一声,又面无表情地在大门口站着,身材魁梧,立如青松,像个门神一般。 佟虽觉得他奇怪,却也没再多想,只扶着漪宁去了浴室帮她沐浴。 漪宁话不多,只坐在木桶里由佟帮她背,神情懒懒的,目光离。 今在洛云殿,邵恪之的那番话一次又一次在耳边回响。他说自己心里清楚地知道喜的是谁,之所以犹豫不决,是因为有旁的顾虑。 这个问题,她迟迟不敢面对,可如今静下心来仔细想着,似乎真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 她喜邵哥哥,从小就很喜。 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与太子天天都能见到,早已经成了习惯,便不甚在意。她只记得,每天都会期待邵哥哥入,除了想吃他带的琼花软糖糕以外,还想见他那个人。 他小小年纪便成了案首,后来更是在殿试中拔得头筹,成为状元郎。对于这样一个相貌英俊,又才华横溢的少年,她的确是有倾慕在的。 女儿家到了她这个年纪,也不是没有幻想过将来嫁的夫婿会是什么样的。她有时候就会想,等长大了一定要嫁给邵哥哥那样又有才又有貌的男子。 当然,她却是从来没想过会嫁给他的。 毕竟,在她看来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有些大,他长她六岁,她心中虽有崇拜,却仍是拿哥哥一样待的。 不过,那他那翻情真意切的告白,若说她一丁点的想法和心动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呢?她到底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何况那般柔情语跟自己说那些话的人,还是她自幼崇拜到心坎儿里的邵哥哥。 可即便如此,这种心动和情却不足以让自己答应他。 邵恪之说的没错,她有顾虑,有旁的想法。 从小身边就有人说过,她将来肯定是会嫁给太子做太子妃的。那时候她年幼,尚且不知这话意味着什么,只是想着,或许自己一辈子都会待在这皇里吧。 刚入时她对于这件事是有些排斥的,她无父无母,在这里便像是寄人篱下一般,她要很努力的讨好岑伯父和岑伯母才能让自己在这皇之内得一席之地,表面上无忧无虑,过得是令人羡的生活,但实则小小年纪便已藏了许多心事。 那时候她并不想永远都住在这皇里,不仅被三公主嫌弃,旁人也会觉得她是个外人,她曾想过有一天离开这里,有一个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家。 直到后来一天天长大,她也渐渐懂得了岑伯父和岑伯母对自己的疼,心里自然也是把这皇当成了自己的家。 她知道岑伯父和岑伯母是真心希望她嫁给太子,而事实上太子哥哥打小也待自己极好,虽然他更喜邵哥哥,但仔细考量起来,比起后嫁给邵哥哥去一个新的环境,她永远待在这里,与岑伯父和岑伯母为伴似乎是更加不错的选择。 正因如此,她虽然心里明知道自己喜邵哥哥多些,却仍是有些拿不定主意。 其实她原本心里已经做了决定,打算再次见到邵哥哥时拒绝他的,毕竟,她觉得自己将来很有可能会选择太子。 可今不知怎的,看到他时她却怎么也吐不了口拒绝,最后居然还在临走前对他说了那样一句话。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