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鸟青鸾灵极高,通人语,我相信它能听懂我的话。我与青鸾大眼瞪小眼了半晌,它突然伸长脖子“咯咯”长鸣,我欣喜万分,这是我从前逗它时的反应,绿认出我了,不枉费我疼它几万年。 我正同绿诉衷肠,它拍了拍冰蓝双翼,向远处飞去,飞一会儿还回过头对着我鸣一声。 难道绿是在暗示我随它去? 昆仑山重峦叠嶂,我在山上待了数月也不过窥得山中一隅,绿领着我越行越偏,直至穿过一处,我看到了绿荫掩映、银川飞瀑,水花击打在岸石上溅起一片白雾朦胧,称得上天福地。 绿叫声忽得高亢起来,在空中盘旋数圈落至小石台上,有两名昆仑弟子立即簇拥上前,一人握着木梳为它梳理羽,一人从饭盒中取出切成碎末的鱼虾捧在它面前。 绿叼起一口鱼,细长脖颈转向我躲藏的方向,扑棱翅膀昂起脑袋“咯咯”叫。 再不明白这只死鸟什么意思我就白活三万年了! 好啊,现在嫌弃起我来了,有本事把我养的鱼全部吐出来还给我啊! “那位师妹,麻烦过来帮一下忙。”梳弟子看到站在口的我,招呼我过去。 我忍下想要揍鸟的火气,深呼一口气走到他们身边,喊我的那人拱手道:“今另一名负责照顾神鸟的师妹生了病,我们两个大男人又做不来唱歌的活,不知这位师妹可否相助?” 我疑惑问他:“唱什么歌?” “传说神鸟青鸾最喜听清丽歌声,可与之和鸣,我们有幸能够被选中亲自照顾神鸟,便想着用这般法子哄得神鸟愉悦。”他眼神中是对青鸾的崇敬,一看就是个没什么见识的人,区区神鸟都动成这样,见到神仙岂不是要活活晕死过去。 还和鸣?绿这叫声有何好听的?这么喜听叫怎么不去养一笼子? 我是想拒绝的,但我现今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女,而是微不足道的昆仑八十三,残酷现实令我不得不低下高贵的头颅。 万万想不到,有一天我要给自己养的宠物唱歌哄它开心。 我呵呵笑着走到绿面前,大抵是我身上杀气太明显,绿瑟缩了一下。唱歌而已,我清了清嗓子用不成调的声音唱道:“从前有只绿鸟啊,杀了不解恨,剁成泥包饺子啊,人人乐呵呵~” 两位师兄懵了,绿也懵了。 我浅浅一笑:“不知这歌神鸟可还喜?” 绿给出的反应相当直接,我从它黄豆大的眼睛中愣是看出了惊骇两字,接着它吱哇叫一通,振翅飞到树梢上,还用树枝挡了挡自己的身体。 哼,死鸟,我收拾不了沧濯,还收拾不了你了? 我踏在石台上,回过头冷声问:“师兄还有其他事吩咐么?” “没……没了。” “那师妹就先告退了。” 是夜,我躺在小上辗转反侧,久不能寐。 风水轮转,如今我养的鸟有人伺候,我却在赔笑脸伺候人,这巨大的心理落差让我到极其不适。 而且我遇到了一个极大的麻烦,浅显的法术修习起来颇快,但我毕竟不是神体,想进些有杀伤力的神术实属不易,说白了,就是我现在只会花里胡哨的法术,真正打起来不堪一击。 原来短暂的人生比漫长的神生还要烦恼得多,我愁啊…… 愁了整个通宵,至晨兴破晓才堪堪睡下,怎料眼阖上未一柱香,耳中便被强行灌入响亮的喊声:“所有弟子立即至登明殿集合。” 千里传音术不是让你用来扰人清梦的! 人类的身体委实不经用,才一夜没睡就神不济。我磨磨蹭蹭打着哈欠赶到登明殿时,殿内已经齐刷刷立了几排人,幸好因我排行最末只需站在殿门口,迟到了也不显眼。 与我并肩而立的沧濯瞥了我一眼,我琢磨着要不要打个招呼的时候,他忽又转了目光,正视前方青老头。 “沧濯、南婳,”青老头雄浑声音回在登明殿内,他二人应着点名出列站在正中央,“丹城除妖一事,就与你二人,知州大人已安排好你们住处,务必剿灭妖物。” “是,师父。”南婳恭敬领命。 而沧濯神淡淡,只微微点了点头。 青老头出意的笑容:“你二人可需其他弟子同行相助?”我心底嗤笑,什么同行相助,恐怕是找个小弟跟在后面做苦力吧。 “肖妄。” “八十三。” 这大概是互相看不顺眼的两人唯一一次如此默契。在昆仑山地位低下的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就这样被青老头指派给两位徒做了跟班。 生生替我系好小包袱,皱眉问:“妄姐,你能打得过妖怪么?” 这个问题问得好,打不过。 “不是还有沧濯和南婳在,我只跟在他们后面不出头,应当不会有问题。”我笑着摸了摸他圆润脑壳准备去前峰会合,袖口蓦地一紧,却是被生生拉住。 “妄姐,我虽不知你是谁,但你是昆仑山上待我最好的人,我看得出你很厉害,你……一定要平安回来。”生生圆溜溜的眼睛里写了认真,的我也莫名认真起来。 他果然看出我不是八十三了,是只聪明的狐狸。我弯起:“下山捉只妖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不要这么煽情,显得很做作。” “走了。”我背对他挥了挥手告别。 前峰山门。 沧濯和南婳相隔几丈远,我甫靠近便受到了抑的气氛。 这种时候就需要第三者来打破僵局,我笑眯眯开口:“咱们出发吧。” 两人目光皆投向我。在他们强烈的注目下,我骤然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他俩一个御剑,一个瞬移,我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肖妄:抱谁的大腿好呢? 第一个副本即将开启,妄姐发威倒计时。 第9章 这就好比两位上级在争权夺位,我不参与倒还好,一旦搅和进去还站错了队,后在昆仑可谓举步维艰。 南婳表面虽凶悍了点,对我还算照顾有加,当然是没犯病的时候。而沧濯就像芝麻汤圆,看起来一副与世无争的小白花做派,内里实则足足的黑心肠。我寻思着青老头也不是个傻人,自己嫡传弟子和半道改换门派的哪个更能放心重用总该拎的清。 一通有理有据的分析之后,我堆着笑脸跑向南婳:“师姐,御剑术载我一程可好?” 南婳抬起眼皮看我一眼,鼻腔内发出轻哼:“你不是有新师兄罩着么,还找我作甚?”她没有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就这样踏着剑绝尘而去,只留给我脸扬起的沙土。 这下情况属实有些尴尬。 我不敢看沧濯的脸,负手悠悠踟蹰至他身边瞎扯道:“师兄,你带我去丹城的样子真帅气。” 耳畔响起沧濯夹杂着讽刺的声音:“你倒是很会见风使舵。” 我目光移向远处烟云缭绕的群山,被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指责见风使舵,这就十分有意思了。 手腕被沧濯灼热手掌握住,我突然忆起一件久远之事,空着的那只手反抓住他衣袖,打断他念瞬移术的动作,我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能认得去丹城的路?” 不是我多虑,在我依稀记忆中,沧濯是个不折不扣的路痴。不周山地形虽复杂,但从沧濯练功的鬼哭坪到山顶住处不过五里,寻常人走上三四回就能摸清楚路线,像沧濯这般每来回依旧不识路,得我为他做了一路标记的也算是人间奇葩。 沧濯墨深瞳紧锁着我,好似要把我生活剥了。我悻悻然缩了缩脖子,好吧,直接质疑他路痴确实有点驳了他的面子,我反省,我反思,士别三,兴许他早就治好了路痴的病呢。 我正琢磨着是不是该说点什么补救一下,眼前景倏忽间模糊不清,有呼啸风声刮过,须臾后,我双脚重新归于地面的怀抱。 瞬移之前就不能说一声么?我晃了晃脑袋驱除眩晕,这才昂头看向面前城门上刻着的两个大字“烟州“。 嗯,是烟州没错……烟州?! 我瞪大眼睛看向沧濯,却见沧濯眼里亦是茫一片,完了,还真路了。 “现在怎么办?”我叹了口气,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细长树枝划圈圈,真真不靠谱,诅咒你。 沧濯倒是淡定的很,好像此次失误也在他计划之中似的,他抬脚向城门走去,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进城问问路人便知为何处。” 行,你是师兄你说了算。 我双手用力“啪”掐断树枝,拍拍裙摆上的灰尘颠颠跟了上去。凝视着前方颀长背影,我忍不住咬起指甲,心里直犯嘀咕。进城是进城了,他怎么就不往下进行后面的步骤了?丫的带着我在城里散步呢? 眼看太快要落到城墙下,作为一名有责任的好姑娘,我深深觉得自己有必要给这位不务正业的师兄谏言一番。快步上前拦住沧濯步伐,我语重心长道:“师兄,天不早,该赶紧问路了。” 好在沧濯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沉片刻,喉间终于憋出一声冷漠的“嗯”,复而低头看着我。 我也仰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然后呢? 不知这样过了多久,沧濯以拳头掩清咳下别过头:“怎的还不去问?” 哦,敢情等着使唤我呢! 我很想呕一口血,就这么点事,他就不能明明白白早点同我说了,偏偏要磨蹭浪费时间,太都下山了我还没吃上饭呢! 幸好我的原则是不管做神还是做人,万事不能太计较,毕竟计较多了纯属给自己心里堵。 我转向街边往来人群,搜寻合适的问路目标,目光逡巡至冒着腾腾热气的包子笼屉上,我咽了口水对着沧濯摊开掌心:“师兄,那卖包子的一看就很好吃,不是,那包子一看就知道路……总之你借我点钱,肯定能问到路。” 掌中赘入一贯沉甸甸铜钱,我笑眯眯道了声“谢谢师兄”走到包子摊前。“老板,来两个包子,嗯……三个吧。”怎么说也是沧濯出的铜钱,给他捎上一个包子岂不显得我有情有义。 “好嘞。” 老板拿油纸裹了三个大包给我,刚出笼屉烫手的很,我“嘶”的甩了甩被烫红的手,双臂把油纸包揽在怀里,这才笑着问:“老板,你可知丹城在什么方向,远不远?” “不远,出城向东行十五里即是。”老板咧着大门牙热情答道。 如此看来,沧濯的路痴之症确实好了许多,至少方位是对的,没把我领到什么西北大沙漠或是南海小岛屿上。 我跑回在路旁等待的沧濯身边,街市百般热闹好似都与他无关,他只静静立着,就把自己隔绝在沉寂的小世界,我可能是脑子筋了,竟觉得他周身隐约笼罩着……悲悼和孤独? 那肯定是我脑子筋了。沧濯离人生巅峰只差娶个又白又美又有钱的媳妇儿,以他如今的地位和能力,这也是勾勾手指头就能完成的事,他哪里会孤独,许是他那张万年不变的面瘫冷脸带给了我错觉。 我把包子小贩的话复述给他,捧起油纸,捏出一个白白的包子送到他紧紧抿着的薄边:“沧濯师兄吃包子。” 说实话,我就是随手那么一递。虽然我不是人,但我对为人处事的道理还是懂得一星半点的,总不好让身为师兄的沧濯肚腹空空看着我吃包子。而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会推开我的手,冷冷道:“我不吃。” 是以我也就不自取其辱了。我意思意思举了两个眨眼的功夫,默默准备收回手自己大快朵颐。正在一切照着我设想发展之时,沧濯倏尔握住我手腕,他垂下眼睫,他低下头,他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包子! 我呆呆望着手中缺了一角出馅的大包子,缓缓看向背手细嚼慢咽的沧濯,他面上仍旧无甚表情,语调也十分平淡:“味道还行。” 呵呵呵呵……是吗? “少吃点。”沧濯道。 要你管。好好的包子怎么就被他啃了呢,我愤似的狠狠咬了一口,饿的咕咕叫的肚子得到了藉,我连下三个包子,撑得不想动弹。 掏出小手帕擦了擦嘴,我心情重新愉悦起来:“走吧,去丹城,南婳该等急了。” 沧濯身形未动,他沉声道:“将逾一更,城门已闭,今夜投宿一晚,明再去丹城。” 瞬移术跟我说进不去城门,骗神呢?莫说区区城门,便是想瞬移到皇帝寝也是小意思。 沧濯似是明白我所想,补充道:“你想吓死城中百姓么?” 这样说来确实有道理,或许从前我被视作魔头,同平里太不顾及凡人弱小的承受力也有关系。那妥吧,我亦步亦趋跟在沧濯后面进了客栈,烟州估计是个便于往来通行的城镇,不大的客栈连大堂都坐了宾客,一点也不像有空房间的样子,总不会告诉我今夜要宿街头吧?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