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敛扬扬夹在指尖的气球,漫不经心地一笑,“既然你那袋给了我,那么这个也该我来吹。” 对方收敛角笑意,面不改地将林椰咬过的气球口含入嘴间。 林椰心中微动,言又止数秒,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气球还没吹完,两人就因为身高原因被叫去挂彩带和彩灯。林椰踩着椅子站上课桌,弯接过旁人手中的彩带用胶带贴在墙上,江敛站在他旁边的课桌上,往绳子上挂彩灯。 两只手要兼顾固定和粘胶带有点困难,林椰转头朝身后道:“你们谁有空?来帮帮忙。” 其他人忙得脚不沾地,背对他整理彩带的邱弋空抬头应道:“那你等我一下。” 江敛出声截断他的话:“不用了。” 话音落地间,说话的人就直接迈开腿,从旁边这张桌上跨到林椰站的那张课桌上。课桌都是实心木头做的,承载两个成年男人的体重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单人课桌的桌面十分窄小,林椰不确定对方能否有地方落脚,下意识地往前挪了挪,想给身后的江敛腾出空地来。 然而脚尖前方的空间也所剩不多,他踩在课桌边缘,三分之二的鞋底悬空在课桌外,上半身受惯趋势无法保持平衡,陡然歪向课桌外。一条手臂紧箍在他间,将他带了回来。 后背轻轻撞上气息悉的膛,林椰身体不着痕迹地僵了僵。假如是放在他和江敛结束关系以前,那时候他仍没有想清楚,多半早就习以为常,理所当然地靠在对方怀里。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心中怀揣有担心对方察觉自己心思的深深顾虑,也有装作无事发生顺其自然的浅浅暗示,更有贪恋对方的肩臂和怀抱而不想动弹的自私念头。 立场不同的多方想法已经互相在心中撕扯起来。 江敛却像是对他们过于亲密的姿势毫无所觉,手臂从他上收回,继而抬高越过他的肩头,替他按住墙上的彩带,“你来撕胶带。” 被对方声音拽回现实,林椰回过神来,下心中那些七八糟仍是胶着状态的的念头,垂头去外套口袋里摸胶带和剪刀。 胶带和剪刀被他的手拽出口袋时,还有什么东西夹在两者之间,也一同被拖带了出来。眼看着那东西就要坠落,江敛顺手替他扶了一把。林椰将胶带和剪刀换到左手,右手捂住掉出来的东西送回口袋里。 江敛没有看清楚那样东西的模样,只能凭借指间触判断出,是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封存袋。 他没有太过在意,抬眸把目光投向身前低头撕胶带的林椰。他低着头,短短的指甲沿着胶带一寸寸推过,仔细寻找胶带的断口。 脑后修长的脖颈弯出轻微的半圆弧度,脖子和外套后衣领间留出了细小的空隙,从领口望下去,还能看到林椰背部小块白皙的皮肤。 剩下再多的也就看不到了。 江敛收回目光,在林椰耳边开口叫他的名字,问他好了没有。 却不知道从刚才江敛观察他的后脖颈开始,碍于对方的视线倾略过强,林椰就隐约有所察觉,不自觉地将所有心神都转移到自己背后,整个人都变得煎熬且心不在焉起来。 此时江敛冷不丁地出声,倒让略有心虚的林椰肩头陡然轻弹,仿佛要掩饰什么般,速度极快地扭过头去开口应答。 只是他忘了自己眼下和江敛挨得有多么近,心脏急跳间动作幅度过大,转头左脸颊就猝不及防地撞在江敛嘴上。 他飞快偏过脸去,本就快到不正常的心跳频率更是呈直线状态上涨。 耳边甚至传来了其他人怪气的起哄声。 一瞬间紧张到额角浮汗,喉咙干燥而发紧,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林椰定神朝声音传来的位置看过去。 然后才发现那声音不是在起哄他和江敛。教室里的练习生都背对他们围站在对面那张桌前,就连摄像老师的镜头,也始终背对他们朝向对面。 原来不只有他和江敛两人踩在同一张桌子上贴彩带,对面课桌上那两人,似是在传递东西的时候靠得太近,导致两人鼻尖撞在一起,还被其他人给看到了。 看热闹的练习生们吹口哨起哄,当事人的两位钢铁直男如临大敌般跳下课桌,一边难以忍受般上下擦手臂上立起的皮疙瘩,一边脸牙疼地来回跺脚走动,仿佛不将身皮疙瘩抖干净就誓不罢休。 惹得在场直男们捧腹大笑,甚至一度在摄像机的镜头前笑裂了表情管理。 一个小时以后,晚会教室终于布置完毕。 墙边挂绚丽梦幻的彩带和彩灯,五颜六的气球被绑在教室各个角落里。课桌椅已经被推到两侧,桌上摆了漂亮而致的小蛋糕和零食。讲台上的音箱里淌出轻松快的音乐。 从未参加过如此大型而热闹的的晚会的孩子们,也握着手工制作的可邀请函紧张兮兮地入场。 温免和明让是晚会的主持人。两人一唱一和,默契十足。吐词更是风趣幽默,三言两语就逗得在场所有人忍俊不。 孩子们在晚会上表演白天排练好的唱跳节目,两个主持人偶尔也会毫无预兆地点名练习生上来表演才艺。 节目表演的过渡间隙里,还穿各式各样孩子和练习生互动的游戏环节,练习生这边人数少,每人都能轮到参加游戏的机会。 林椰在抢凳子的游戏里被明让和温免点了起来。 江敛刚刚结束上一轮游戏回来,双手抱臂站在狭窄过道的入口处给他让路。 林椰放下手中零食站起来,外套口袋里的透明封存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从口袋边缘歪出了大半。 他无知无觉,垂眼看见江敛的凳子横在过道里挡路,又弯把那张凳子搬入课桌下方。 等到再次直起来时,轻薄的封存袋已经从他的口袋中彻底掉出,无声无息地飘落在了地上。 没有发现自己掉了东西,林椰径直从地面的透明封存袋上方抬腿迈过,绕出座位区走向教室中心的游戏场地。 游戏开始以后,江敛靠在墙边影里看了半响,才走回自己的座位旁。他弯将被林椰收进去的凳子拿出来,坐下时却瞥见地上躺着一样东西,嵌在漆黑的地板颜中显得格外突兀。 江敛神微顿,随即认出来,掉落的东西是林椰傍晚揣在口袋里的透明收纳袋。 他俯身将小小的封存袋捡起来,平摊放在掌心内,借着身后墙边微弱的彩灯光垂眸打量,发现里面着一片已经风干的花瓣。 花瓣的形状很完整,能够看出来是粉系的花,不像是这边农村里任何品种的花,倒像是岛上基地内种植的樱花。 江敛将那片花瓣倒入手心内,又细看了两眼,想起来几天前他去办公楼那边找林椰,曾经和对方从樱花林里穿过,而林椰也曾从他的头发里摘下过一片樱花的花瓣。 不过是一片花瓣而已,樱花林里还有很多。甚至有更加好看的,花形更加完整的,花更加的,想要拿多少片都行。可林椰为什么偏偏就要把这片花瓣风干收藏,甚至是随身携带。 指尖捏着那片干花瓣,江敛若有所思地眯眸。 片刻之后,他挑着眉尖淡淡笑起来。 若说江敛本人,旁人无论何时提起他来,都不会将他和“愚蠢”二字相联系,且非但不会说他愚蠢,反而夸赞或是叹服他聪明,是有脑子且很会用脑子的人。就连江敛自己一直以来也是这样认为。 然而如今在林椰这件事上,江敛却是不得不捏着花瓣低声自骂一句愚蠢。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却因为身处山中,而一叶障目,没能看到整座山的全貌。 如果能早点察觉到林椰藏在心底的想法和情绪,那么他也就不必再走这些天以来走过的弯路,也不必因为多方顾虑而停留在原地浪费掉这些天的时间。而当“顾虑”这个词从脑中浮现时,江敛自己亦是微微一怔。 他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在自己身上看到过这个词,在林椰闯入他的生活以前,他甚至不知道顾虑到底是什么。他做事从来都是没有任何顾虑,也不需要任何顾虑。 可如今他却会去顾虑,林椰不他不喜他,甚至不好他这件事。 江敛终于意识到,他或许是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更加喜林椰。 林椰做完游戏回来,看见本该好好待在自己口袋里的花瓣,却被江敛摆在了桌面最显眼的位置。脚下步子不着痕迹地一滞,两秒后他还是面不改地走过去坐下,伸手拿过桌边的封存袋收入口袋里。 江敛目光转向他,不咸不淡地开口:“我在地上捡的。” 没有刻意转头去看江敛,林椰向他道了声谢。 对方却并不打算结束对话,直截了当地问:“花瓣是几天前林子里沾在我头发上的那一片吗?” 林椰没有打算承认。 天下樱花千千万万,它们的花瓣都是大同小异。即便他是睁眼说瞎话,江敛也无法从他说过的话里找出任何错处或事异样来。 林椰抬起头来,坦坦地直视江敛,没有任何迟疑地否认道:“不是。” 江敛神淡然地点头,没有再细致追问,话锋陡然一转:“公演结束后那天晚上,你在食堂被邱弋灌醉的事情还记得吗?” “我不记得了。”对他的提问始料未及,愣过片刻后,林椰面上出些微谨慎的情绪,“发生什么事了吗?” 对方手指曲起落在桌边轻敲两下,望向他的眼眸漆黑而深邃,“那晚你已经醉得走不动路,是我一路把你背回去的。” “是吗?”林椰脸上的谨小慎微转为愕然,“谢谢。” 一条手臂搭在桌边,另一条手臂自然而然地伸过来,姿势亲密而不过分地勾过林椰的脖颈。江敛停在他脸侧,沉声开口:“我有问题要问你。” 此时场上的游戏环节已经结束,温免独自站在教室中间对着音乐伴奏唱情歌,众人皆沉浸在他情绪的嗓音和歌声里,无人注意到林椰与江敛这边。 让自己放松下来,林椰对他道:“你问。” 江敛问:“你为什么要亲我?” 饶是已经在心中做好万全准备和铺垫,林椰还是猝不及防地睁大了眼睛。他张了张嘴,想要问对方是什么意思,却发现自己的舌尖僵硬而微微发麻,已经无法发出任何字词的音节。 “你喝醉的那天晚上,我背你回去的那天晚上,”江敛目光紧锁在他的脸,角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面不改地睁眼说瞎话,“为什么要亲我的嘴?” 这声问话犹如夜里的一声惊雷,在他的耳朵里轰然炸开。 林椰神黯淡地看着江敛,却犹如失语的哑巴般,许久都答不上话来。 他对江敛的话深信不疑。 人在醉酒以后所展现出来的那个自己,往往都是最真实的自己。在喝醉酒以后亲吻江敛嘴这件事,并非他干不出来的事情。可是江敛又为什么不能当作是视而不见,而是非要从他这里讨一个解释和说话。 他下意识地以为,江敛发现了他的秘密,所以要彻底和他划清界限。 在乡下和江敛共处的这两天就如同海市蜃楼和镜花水月,即将在他的眼前化为泡影。 林椰陷入长长的沉默里。 江敛却连逃避的机会都不给他,在他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加重,江敛低沉而有力的嗓音清晰落入他耳中:“看着我,告诉我,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答案已经昭然若揭地摆在眼前,江敛仍是非要听他亲口承认。林椰下眼底的难堪情绪,在对方的话音中猛然抬起头来,视线与江敛落在他脸上的目光相撞的那一刻,林椰已经滑到边的那些话骤然滞住。 江敛的瞳孔很黑,也很好看。像是探不到底的墨深海,随时都能将他噬得彻底而干净。然而对方此刻的眼眸却有点不太一样,依旧还是那片深海,只是海面不再如往那般深沉而平静。 他能清楚地看到海面上起伏涌动的海浪,如大提琴上缓缓拉动的琴弓,又如北欧童话中人鱼的喃喃低诉,明明听不到任何浪声,却轻而易举地拨动他的心弦。 林椰骤然回神,恍然意识到那不是什么虚幻的海浪,而是江敛眼眸中的情绪波动。 他下意识地看向对方。 江敛已经放开他站起来,离开以前对他道:“我给你时间,你好好想,想好了,再告诉我。” 林椰有好好地想,他想的只有一件事。 就在前一天,江敛还为他挡过面砸来的相机,而他也为江敛拦下了突然倒下的书架。 他做的事情与江敛做的事情并无太大区别。 而他会这样做,单纯是出于他对江敛的情。 那么,江敛这样做,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公式的代入没有人不会做。 林椰很快就想明白了,甚至是想得前所未有过的明白。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伴着耳朵中平温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抬头环顾整间教室,飞快搜寻江敛的身影。 江敛站在对面的课桌旁低头和邱弋说话。 林椰从课桌后的狭窄过道里绕出去,想要穿过教室中心的游戏场地去找江敛。 江敛似有所觉般抬眸,瞥见他在教室对面走动的身影时,亦潦草结束和邱弋的对话,朝林椰的方向走过去。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