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需要传早膳吗?”于娴镇定下来,维持微笑。 阮时意由着她披上披风,总觉不好太绝情,小声道:“那……多送一份过来。” 徐赫闻言,畔笑已泛滥成灾。 等待早食的一柱香工夫,阮时意草草绾了个发髻,随意洗了把脸;徐赫则晃晃悠悠,翻阅书架上的书册,不时与她搭两句。 如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一对小夫。 外间人员走动,待桌椅碗筷等物摆放好、闲杂人等退下后,于娴掩上大门,请出二人,并亲自伺候。 桌小点,热气腾腾,香味俱全,尤为丰盛。 放在阮时意跟前的,除了她常吃的蟹小笼灌汤包外,还有一碗滋补枸杞子鸭汤。 而徐赫面前则是一碗盐焗鹌鹑蛋,足有十六七个,另备上韭菜花汤、蛋鲜蚝煎饼。 “……?”阮时意总觉哪里不对劲,对上于娴姨母般的笑容,蓦地明白了。 徐赫窃笑着剥蛋壳,还试图往她嘴里喂。 阮时意扭头避开,怒道:“笑什么!证明你看上去很虚弱!需要补一补!” 徐赫不恼不怒:“我哪里虚弱了?等结束这偷情般的子……” “你别胡说八道误导于嬷嬷!我跟你才没……那个!我心如止水!行止端正得很!” “哎呀,那你还留我一起吃早饭,生怕我饿肚子?” 阮时意咬牙切齿:“把你当孙子来着!” “你能有我这般大的孙子?”徐赫笑得畅。 他大致猜出,她在于娴面前信誓旦旦宣称,与他并无情愫之类,是以极力澄清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 “那、那……当儿子好了!” 徐赫不无讽刺:“你从十九岁守寡,能生出像我这年纪的儿子?” 阮时意来气了:“我悄悄养了个小郎君,生了一窝你这岁数的,你管得着?” “哼!睁眼说瞎话!” 徐赫夹起灌汤包,怒而咬下,“吱”,滚烫汤汁溅了一脸。 “瞧把你给急的!” 阮时意心痛之余又难免幸灾乐祸,笑着给他递了块丝帕,本想给他擦擦,又觉不妥,干脆他手里。 徐赫胡拭了两下,自顾生气,埋头猛吃。 于娴在旁静候,见昔年恩有加的二人成了斗嘴小冤家,竟觉这场面异常新鲜。 她侍奉多年,眼睁睁看着以泪洗面的徐三夫人,一步步熬成端方温雅的徐太夫人;此前起死回生之初,对方只换了一张娇俏容颜,但神态举止仍是位稳重妇人。 时至今,她方觉,阮时意嬉笑怒骂的情态,越来越像小姑娘了。 ***** 申时,阮时意回寝居院落沐浴更衣,打算再回上补个觉。 她没好意思让徐赫堂而皇之从正门出去,便让于娴亲送他前往后花园小门。 虽说于徐赫而言,将军府的生活不过是一年多以前的事,可他对于娴并无特别深刻的印象,毕竟他是府上最肆意飞扬的三公子,而于娴仅仅是他母亲的三等小丫鬟,年纪尚幼,唤名“玉苋”。 于娴,应是后来随着年龄增长、地位提高,才重新更改的。 徐赫私下打听过,在他“死后”,体弱的母亲伤心过度而亡,父亲战伤复发加顽疾难愈,双双在半年内撒手人寰。 而驰骋沙场的大哥、担任文职的二哥皆悲痛绝,并把这笔账算在了三房头上,提出分家时丝毫不怜惜阮时意和孩子孤儿寡母的处境,一再打。 岂料,家还没正式分出去,长房、二房先后惹祸入狱,连累三房也遭抄家。 大哥发配至边疆,二哥病死在狱中,偌大的平原将军府,至此不复存在。 徐赫想不通,自己何以能一觉深睡数十载。 倘若这便是“冰莲花”的功效,按理说除了跨越时光,并无用处,雁族王族何以视为至宝? 雁族女王为何是在清醒状态下保持青、治理族中大事? 徐赫百思不解,最终归咎为,他的吃法有误。 说不定,冰莲得煮吃?泡酒喝?或者加点醋之类? 随于娴行至后花园小门,却见上头赫然上了锁,徐赫示意她无须寻人开锁,他翻墙乃“举足之劳”。 于娴笑而劝一番:“太夫人……姑娘她子已非当年柔弱温顺,您且理解她一路走来的艰辛,多多包容迁就,她这人呀,就是嘴硬!心可软乎啦!” “我晓得,”徐赫笑意微涩,“我也没她,只是觉她好玩,才逗上几句。” 他本想说,他不在时,请嬷嬷多照看。 可他不在好多年了!是曾经的玉苋,如今的于嬷嬷陪他的阮阮熬过三十多年的风霜雨雪。 寒来暑往,为阮时意衣加被、撑伞扇风的,从来不是他这个丈夫。 徐赫莫名眼,决意在失态前赶紧离去,遂略一拱手作别,轻巧翻出院墙。 双足刚着地,冷清巷道尽头忽然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呼喝。 “什么人!一大清早鬼鬼祟祟、翻越院墙!” 额……这声音,似乎有些耳? 徐赫撒腿狂奔的一刹那,脑海浮现出一个石质坚实、润滑细腻的前朝老坑端砚,以及一张刚柔并济的面孔。 哟!是这小子!大大的不妙! 第42章 今,洪轩早早起身, 并未似平时那般换上苍青武服。 淡青松鹤纹叶缎袍, 外披浅灰云纹大氅, 配以嵌玉发冠, 昔宽肩窄的武人气韵, 一下子平书卷雅气。 他遵照父亲的吩咐,庄容正,骑着骏马, 亲自带领仆役前往澜园, 将昨承诺的一千两纹银奉上,用于城南各处义善堂的资助募捐。 行至城东一带, 位于繁华边缘的澜园静悄无声。 他疑心来得太早,唯恐惊扰了阮家姑娘歇息, 遂勒马静候在后院外的窄巷,只等园中有大动静, 方去敲门递拜贴。 晨间光和煦,窄巷坑坑洼洼的积水处倒影晨间天幕, 又有夜落霜叶漂浮其上,煞是好看。 洪轩翻身下地, 示意仆从原地待命, 自己则大步跨过水渍,沿巷而行。 一同出门时, 父亲极力怂恿他追求阮姑娘的话音, 犹在耳边回响。 诚然, 最初父亲打听到六月观莲节当,蓝家人会约阮姑娘到积翠湖赏荷,执意要求他去凑热闹时,他心里很是抗拒。 凭什么老爹对徐太夫人求而不得,却他对人家收养的女子示好?光凭对方长了一张相似的脸? 然则,被推出家门的他,迫于无奈,汇入人群,准寻到了蓝家四兄妹和阮时意后,他只需一眼,便忽觉苦苦寻觅的人间意,尽在那人的浅浅一笑间。 以洪轩的出身,外加俊朗仪表、年纪轻轻出任要职的才能,从不乏京城少女的青睐。 只是他一来挑肥拣瘦,二来他觉得尚可之人,要么被父亲嫌弃,要么被母亲否决,以致二十多岁,仍未有婚配。 在遇见阮时意前,他不觉自己是以貌取人的浪公子。 可那一,他真为自己控制不了频频偷望人家的猥琐行为而倍觉羞。 至今仍记得,当天的阮时意一身荼白衣裙,样式简洁,发髻上简简单单了一支玉簪,仪态万方,不时轻微颦蹙,也偶有垂眸莞尔。 打扮恰如出水净莲,容姿似山涧幽兰,骨子自带绝牡丹的贵气。 他只恨自己词穷,无法用世间任何一种鲜花,来比拟她的清贵美丽。 当,阮时意因身体不适,提前辞别。 而洪轩已无须父亲的催促,自行从蓝曦芸处旁敲侧击打听关于阮姑娘的喜好。 得知她好书画,他翌便去了城中有名的文具铺子,重金买下奢贵笔、砚台、墨锭等物。 不料,种种心意,最终在她登门索要《万山晴岚图》时,如数退还。 洪轩深知,父亲傲慢的态度多少惹火了阮时意,是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没敢去招惹她。 可前些天,听说齐王送赠她礼物,而后她在游山时遭遇袭击,洪轩越发按捺不住。 一听闻阮时意在忙慈善义举,他急急与父亲商量,才有了昨儿城外那一幕。 至少,用“帮忙”为借口接近她,未曾遭她拒绝。 此际,洪轩徘徊巷口,依稀听闻澜园后花园有人窃窃私语,他再一次整理仪容,准备绕行至正门,礼貌拜访。 未料下一刻,黑影从院墙翩然翻出。 定睛一看,竟是一名穿墨衣袍的青年! 哪来的小贼!竟狂放至斯! 洪轩足下一运劲,人如苍鹰展翅般腾空,挥掌直扑而去。 ***** 徐赫虽未与洪轩过手,但从小到大没少跟他爹掐架。 他十六七岁时,尚能与洪朗然打成平手;但专注于绘画后,为平定心气,武功仅作为晨起锻炼之用,自是不能与之匹敌。 估算着,洪轩身为洪朗然子,自幼习武,又担任御廷内卫副指挥使,铁定身手不凡。 徐赫虽是阮时意名正言顺的丈夫,可目下,他成了翰林画院的待诏,她则伪装成“徐太夫人”生前看重的阮姑娘。 大早晨被人逮住他从一未婚少女家中跳出…… 有理说不清。 徐赫施展轻功,企图远离“案发现场”,可他刚跑出两丈,身后凌厉章风已近。 与此同时,远处的洪家仆从已起。 “怎么回事!”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