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闲来游山作画,没事采些花草,以作瓶供。 好山好水好茶,夫作伴的小子,宛若回到孩子尚未出生之前。 第三,二人换上雅洁青裳,只带了丫鬟,携手下山,小逛三九之期的京郊镇集。 万里晴空下,西山脚挤附近村镇汇聚而来的农户小贩。 时鲜蔬果、现捞河鲜、类活禽、吃食零嘴、常所需等摆得当当,吆喝声、议论声、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阮时意挑选用器皿,徐赫则买了葱油蛋饼,边聊边悠哉悠哉穿行于人群中。 正自叹市井气息浓烈,忽有一人客气招呼道:“徐大人,阮姑娘,没想到能在此碰见两位贵人。” 徐赫愕然,转头见来者为中年人,一身干净整洁的仆役装束,身后还有两名小厮,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尊驾是……?”阮时意对此人略有印象,又记不起是谁家仆侍。 那人向她展示一枚刻有“鸟雀衔云”的牌:“小人姓卢,是衔云郡主的采办,奉郡主之命,前来西山购买特产雪蒸竹叶糕,未料竟巧遇二位……这两,郡主还叨念着您俩呢!” 徐赫听说过雪蒸竹叶糕之名,须采用新鲜竹叶榨汁过滤,又以西山名泉所制,极具特,远近驰名。 依照夏纤络的刁钻脾,专程遣人置办点东西,不足为奇。 先前不是说……郡主与齐王结伴云游去了? 阮时意犹自记挂姚廷玉行踪成谜之事,正愁不知何处去寻夏纤络,骤闻她未曾远行,不由得心生期盼。 “请问卢执事,郡主尚在京中?” 那人笑道:“郡主目下正于京西私宅中休憩,说是要请二位一叙,看样子……前去徐府传话之人未将话带到?若姑娘不弃,不妨随小的同往。” 徐赫眸子里掠过一抹淡淡的狐惑。 那执事又道:“当然,二位若有别的事要忙,小的自当回禀,改再来相请。只是……地僻难寻,外加郡主过两又将远行,还望大人和姑娘见谅。” 阮时意一心告知夏纤络有关姚廷玉的情况。 若对方还把情郎放心上,肯派出府兵追查,动用皇族人脉翻案,总比蓝豫立私下调查更合适。 “郡主盛意邀请,我等自该尽早动身前去探望,可惜车马在山上,折返回去需要点时间,怕是要耽误卢执事。” “无妨无妨,”执事舒颜而笑,“若二位不弃,小的立即另备马车亦可。” 夫二人与夏纤络谈不上好,甚至略有芥蒂。 事关重大,他们顾不上仪容简素、未备佳礼,当下命小丫鬟带所购物件回山,只让沉碧一人登车,前去拜见衔云郡主。 ********** 说是京西私宅,却非阮时意此前去过的别院。 马车翻山越岭途中,阮时意困倦靠在徐赫肩上小歇,颠簸整整一个时辰,才抵达一座依山傍水的独院。 此地位于城西四十里外,人丁稀少,宅院清静,隐于山林之间。 白蜡打磨过的粉墙较为新净,蓝灰瓦顶,高阶古朴,朱门饰以紫铜兽面,彰显主人家身份贵重。 阮时意见园内花木扶疏,亭阁自带隐幽情致,猜想夏纤络所谓的“远行”,不过为避人耳目,静心安胎罢了。 夫二人由园中仆役引领入厅,但见几榻器具以雅致细为主,无丝毫繁杂媚俗,且空气中有极淡的霉味,不觉夏纤络常用的薰香。 阮时意只道孕者不宜接触过多香料,未作他想,于品尝茶点中耐心等待郡主召见。 然则半柱香已过,清雅山居除了两三名来往男仆役外,不觉有护卫、侍婢、嬷嬷等人忙活。 徐赫心下生疑,对相陪的一名小厮道:“若郡主有要事忙碌,我们不便叨扰,就此告辞。” “大人,郡主今儿兴起至半山游玩,午后必定返归,还望二位稍作等待。”小厮陪笑脸,又回身出门,招人端来更多吃食。 阮时意细看这一碟又一碟的小食中,有烟条、糖山楂、杏脯等,泰半为孕期不宜食之物,暗觉不妥。 徐赫则注意这名看似低的仆役,步伐沉稳,呼绵长,显然身负武功! 二人不便公然讨论,对望后,转眼光中皆含警惕。 自此,杯盏触而未饮半滴,点心沾口而落袖内。 又坐了半刻,徐赫面不改容,笑对阮时意道:“呆坐无聊,咱们四处走动走动?这儿景致宜人……” 小厮立马跟随:“小人为贵客引路。” 阮时意不动声在前院踱步,故作天真道:“不知郡主去了半山何处?咱们不如碰碰运气,看能否撞得见?” 徐赫附和:“这一带山明水秀,边散步边等亦未尝不可。” 执事见二人似外出,尬笑道:“算着时间,郡主该回来了!只因小人偶遇贵人,没来得及禀报,倒让二位久等,好生过意不去哪!” “我俩就在门口转一转。”徐赫无视他的挽留,径直往门口方向走去。 厅外的沉碧亦步亦趋,紧跟阮时意身侧。 执事和小厮相互使眼,眉目隐忧,更印证了徐阮二人心中的猜忌。 ——此次相邀,摆明有诈! 当真是夏纤络约的他们?恐怕……未必! 夫下意识牵住对方,摆出磊落之态,昂首步往敞开的院门,还不忘连声夸赞山石布置。 余人想拦而不敢拦,温声相劝:“两位是嫌小的招待不周?郡主归来后,怕要重罚咱们呀!” 徐赫莞尔:“多心了,我们二人素来坐不住,随意逛逛而已。” 他心想着,先出了这僻静小院,借故往林子里漫步,再伺机打倒相随仆从,好过直接在院内动手。 岂料刚踏出二门,两条黑白的身影直窜而入,带着微微气音,飞扑向徐赫! 徐赫震悚万分,试图闪避。 待看清是大和二,整个人惊呆了。 大二兴奋吐着舌头,四只前爪齐齐摁住他的前襟,健硕躯体疯狂扭动,汪汪而叫。 小眼神处处漏重逢的惊喜与动,恨不得对他的一顿猛舔。 阮时意趁双犬没纠她,抢至院门,只见外头新停了一辆马车。 车上下来三名身材魁梧、脸横的男子,正不怀好意端量她。 怎么回事! 大二……不是随赤月王一家回赤月国了么? 为何骤然现身于宣称是衔云郡主的私宅之内? 明初呢?秋澄呢?阿六呢? 这几个长相犷的男人又是谁? 一股严冬霜雪般的寒气自脚底涌起,迅速侵蚀身体发肤,渗透进骨血。 双犬在京生活,起初只对服食过冰莲和冰莲籽徐赫、阮时意、姚廷玉三人表现亲昵。 之所以跟阿六走得近,一则因他是活泼孩子,不具危险;二则阿六出现在它们最饿的时刻,此后朝夕相处,更以各种好吃食物尽心喂养…… 其后一年,大二在徐赫的指引下,逐渐对徐家人亲近,但定然不会随随便便被陌生人拐了去! 让它们从徐明初、秋澄、阿六身边离开,只有一种可能。 ——探花,遇上了真正的主人。 ********** 徐赫同样想到这一层。 难怪,姚廷玉曾言——若不想惹祸上身,最好悄悄把狗杀了。 奈何徐赫念双犬把他从雪里刨出,并为他作掩护,避开雪谷中雁族人的盘查,下不了手;之后,双犬在地下城一案中起了至关重要的推动作用,带领洪朗然等人与他们祖孙汇合,更于千钧一发之际扑倒他,使他躲过火器的致命一击! 它们宛如双刃利剑,能救他,也能杀他! 环视周遭众仆役的掩藏不了的窃喜,徐赫瞬即明白,今借“衔云郡主约见”为由的镇集邂逅、盛情相邀、安心等待……全是局。 有人知道他们夫苦心隐藏的秘密,以此试探! 是姚廷玉招供的?或是别的原因? 与双犬同行的赤月国人是否落入敌手? 又是谁借夏纤络的名义布下此局? 难道,阮时意含辛茹苦熬尽一生,等徐赫于冰雪下沉睡三十五年光景、千里归京、挖空心思努力挽回子的意,却只能相守这短短一年半载? 这一刻,徐赫几狠下心拍碎双犬头骨,抱起阮时意夺门而逃。 可两个孩子脸热切期许,如获至宝般咧嘴而笑,早把同来的人抛诸脑后。 他于心不忍。 再观旁人目光数尽集于他身上,大二只冲他一人雀跃,他心念一动。 兴许……阮时意另有转机? 他从未忘记,姚廷玉在初见时曾说过——品类纯正的“探花”,为雁族珍贵犬种,若杀了需以命相抵。不到生死关头,雁族人绝不敢伤害。 既然如此,何不孤注一掷? 第105章 就在双犬兴奋求抚摸、院子内外众人凝神屏息而近时, 徐赫俊容的震惊,一点点转化为隐怒。 顺手拨开大二, 他边张望边前行,语气装腔作势:“是郡主回来了?” 余人微愣, 待他行至门边才反应过来,慌忙围上。 徐赫仍扮作茫然不解, 边瞪视门外三人,边将阮时意护在身侧:“你们也是郡主的手下?缘何遛狗不牵绳?伤了人怎么办!” 那三人嘿嘿冷笑,为首一人以不咸不淡的汉语道:“你!偷了我们的东西!赶紧束手……束手就寝!” 听对方误把“就擒”念成“就寝”, 若非危机关头, 徐赫几憋不住笑。 毕竟,他曾经在“就寝”前,将他的阮阮“束手”过, 且不止一回。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