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司明难得有些严肃地说:“你们不应该这样。” 窦泽:“……” 他猛然想起自己好像一直没跟霍司明讨论过教育的问题,便问:“要是……要是这孩子生下来,你想怎么养?” 霍司明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思考过很多次这个问题,但每每谋划到最后,都会变成同一个结果,此时便口而出:“给他最好的生活,然后……他,让他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长大。”说罢,又像肯定什么似的,重复了一遍:“能让他快快乐乐、健健康康的长大就很好了。” 这简单的回答反倒把窦泽的心得复杂,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霍司明回头看他,问:“你呢?你怎么想?” 窦泽看着他瞳仁里自己的倒影,有些放空似的,又低下了头,说:“他是你的孩子,你可以全权负责……” 第十四章 面对这样的回答,没有人会不失望,霍司明没有说话,双手在兜里,沉默着向前走。 过了一会儿,窦泽问:“将来,我可不可以……偶尔来看看他?” 霍司明忽然停下脚步,他罕见的微蹙着眉头,声音很低,说:“如果你不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还来看他做什么?有什么意义?” 窦泽面对他的质问一时无言以对,也第一次受到霍司明抑的怒火,他鼻头翕动了两下,低着头没有再发声。然而过了一会儿,他垂头向前走着,不自觉要走岔了道路,霍司明还是伸手拉了他一把,说:“这边。” 窦泽不知道霍司明是为什么生气,是为了他的不负责任?还是为他那句划清界限的话?他没有再问,霍司明也没有再答。两人沉默着走完了这段路,直到高干病房的楼下,霍司明说:“我在这里等你。” “你不上去吗?” 霍司明把手里的粉红小玩偶递给他,道:“不了,我去了伯父伯母又要紧张。” 窦泽接过来,看着那小玩偶的怪模样,了它圆圆扁扁的鼻子,说:“好,我很快就下来。” 霍司明就坐在楼下小花园的长椅上,夏季蚊虫肆,花园之类的地方最盛。即便打扫得再干净,也免不了花花草草间藏匿几只扰人清净。那蚊子先是围着霍司明英俊的脸蛋打转,霍总一向姿态优雅,赶蚊子的动作却不免可,他先是用手扇了扇,发现全然不起作用之后,又双手去拍,那蚊子终是放弃了在他脸上安家落户的想法,改围着他果在外的小腿进行伏击。 于是待窦泽从病房找过来时,便看到霍总正弯站在那里对小腿上的蚊子进行绞杀,那架势与他平常一丝不苟的儒商形象很是不符,颇有些逗趣可。不待他笑出声,霍司明已经发现他,立刻有些狈地整了整衣服,说:“伯父怎么样?” 窦泽说:“还好,比之前觉好多了,医生说再讨论一下,最近希望能做手术。” “那就好。”霍司明问:“孩子喜那个玩具吗?” “非常喜,我刚拿给她,眼睛都直了,说是她看过的一个动画片里的角。”或许是今天晚上的经历太顺遂,一家老小和和睦睦,不必再为生计发愁,窦泽的心情也变得开朗起来,他看着霍司明下巴上的小包,笑着问:“怎么咬得全身都是包?这儿也有一个。” “……”霍总身心都受到重创,有些没面子:“花园里就是蚊子多。” 窦泽便真的笑起来,说:“其实你不必送我下来,在家里待着就好了。” 霍司明也不理他的话茬,看了一眼表,说:“都九点多了,回去吧。” 窦泽听到他的话,也不在意,两人又穿过花园,走到一半,他忽然觉到肚子动了一下似的,立刻就站住了。霍司明回头看他,问:“怎么了?” “我肚子……刚刚好像动了一下。”窦泽僵着身体说。 霍司明明显也紧张起来,他盯着窦泽的肚子,好半天说:“我可以摸摸吗?” “……它现在已经不动了。”窦泽说。 “……”霍司明便重新把手揣回兜里,说:“那我们走慢点吧。” 夜深沉,公园里纳凉的人不多,他们穿过树木葱郁的小径,路旁栽着欧式风格四角飞檐的照明路灯。窦泽看到路灯下霍司明失望的神,想到他说过的话,有些不忍心,又说:“那你摸摸吧。” 霍司明那双深邃的眼睛瞬间比路灯还亮似的,惊喜地抬头看他,迟疑了两秒,隔着衬衣伸手抚上窦泽看起来尚且平坦的小腹,皮带扣阻碍了霍总大手前进的步伐。窦泽看出来,有些难堪的解开了皮带扣,那姿态像邀请似的,微微别过脸去。霍总的手便顺从地伸进去,细细抚摸受起来,胎动没摸到,腹肌倒是排列整齐有明显的八块,一时之间心猿意马就有些不想放手。 窦泽别着脸,难堪极了,霍司明手心的温度让他好像重新回到了那个慌的晚上,他忍不住握住了霍司明的手腕,说:“可以了吧?” 霍司明便收回手,重新进兜里,等着窦泽系好皮带扣。这种情形实在有些诡异,窦泽的脸上火烧火燎,不自在极了,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刚刚的某个瞬间被鬼神附了身,竟然会对霍司明这魔动了恻隐之心。 霍司明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说:“天已经很晚了,家里有客房,不如……你留下来住吧?” 窦泽一直垂着头不吭声,待他说完才道:“我乘公车。” “现在这个点,已经没有班次了吧?” 窦泽便抬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有隐忍、有愤怒、还有不甘,他问:“霍司明,我是不是非得出卖身体?” 霍司明的指尖还留着窦泽身上的温度,那种留恋的情让他没能及时作出回答,但他显然不想窦泽以现在这种不甘不愿充怨愤的姿态接受他的意,即使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孩子。 他不做声,窦泽却继续说:“你是不是老早就开始谋划着上我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从我大二第一次见你那次?” 霍司明抿了抿嘴,若他在此时搬出资本家的嘴脸,自然能够迫使窦泽低头,可那样一来,窦泽的心大概也会被伤透了。他说:“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窦泽的手挥起来,他的皮带没系好,随着动作散开,这样的气氛这样的事故,让窦泽不得不为自己卑微的地位到羞。他说:“我自己回去。” 说罢,他迈着大步朝公园的另一处出口走过去,乘上了排在那里偷懒的一辆计程车。 于是回去的路上便只剩下霍总一个人,他望着窦泽走远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边忽然出一个很浅的弧度。 窦泽大多数时候都是乘公共通出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乘过出租车,他坐在车上,回忆起霍司明掌心的温度,脸颊不由得一阵阵发烫,额上却隐隐渗出冷汗,他既为霍司明的逾矩到愤怒,又为自己不得不利用这段情、利用腹中胎儿的行为到羞。 出租车深蓝的座椅套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窦泽朝外面的天空望了一眼,路边五彩缤纷的霓虹灯快要闪花了人的眼。他说:“师傅,你到前面路口停一下吧。” 这里距他的宿舍大概还有一公里的路,窦泽付了车钱,下车时发现自己把公文包忘在了霍司明的家里。幸好他的手机还揣在兜里,包里也没有什么急用的文件。他一步步向宿舍走着,光溢彩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此时正在进行着天人战。霍司明会因为他的负气离去而生气吗?他会让他为自己的任付出代价吗? 窦泽的手指在电话簿上来回盘旋了几次,直到他走进宿舍楼的单元门,仍没有按下去的勇气。他刚刚把钥匙进锁孔,便听到里面锁头咔嚓颤动了一下开门的声音,刘洋从里面探出半个脑袋,问:“今天怎么没有豪车送你?”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刘洋早已经知道他每天的行踪,有些不悦,更多的却是无力和羞愧。他伸手推开了门,没有说话,进去扶着鞋柜换了鞋。刘洋问:“吵架了?” 窦泽没有回答,他继续道:“窦泽,你可别想不开啊,这么好的大腿可得抱紧了,你们家这情况……” 刘洋的絮絮叨叨像观世音的紧箍咒套在他脑袋上,哪里都是绕不开的现实,他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把上的枕头狠狠摔倒地上,把跟着进来的刘洋吓了一跳,忙后退着说:“发什么脾气?又不是我惹你。” 窦泽趴到上,有点难过,他把脸埋在巾被里,闷闷地说:“出去带上门,谢谢。” 刘洋哼了一声,小声念叨:“狗咬吕宾——不识好人心。” 也许是连的疲惫让他难以支撑,也或许是因为孕期的脆弱,这天晚上,窦泽连脸也没洗就趴在那里睡着了,于是也没看到霍司明发来的简讯:你的包在我这里,明早去接你上班。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窦泽身上的衬衣已经皱的不像样子,他糊着把衣服掉,忘记了肚子里的小怪物,就那么大喇喇的搭着一条巾去卫生间洗漱。 刘洋从厨房里钻出脑袋看了他一眼,说:“窦泽,你什么时候长小肚子了?诶?长了小肚子肌倒没减嘿。” 一句话把窦泽从梦中惊醒,他喉咙干渴快步走到卫生间,差点把自己滑倒。 卫生间的盥洗池上装了一面方形的梳妆镜,他和刘洋都不怎么用,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他有些动,也顾不得上面的污垢,直接拿手沾了水抹出一片光来,然后站定,侧过身,发现原本形状姣好的腹部果然有一片很不自然的隆起,虽然上面的腹肌还很整齐的排列着,但掉衣服却能明显的观察到不同。 他无力地扶着镜子了一会儿气,刘洋举着一锅方便面汤在外面拍门:“窦泽你干嘛呢?便秘吗?” “……对。”他转身拉上帘子走进淋浴间打开水龙头。 刘洋也不再叫喊,转头进了厨房洗锅,窦泽便在卫生间大声骂他:“我洗澡呢!一水管你开那么大凉水想烫死我吗?” 他脾气一向很好,从没对谁说过一句重话,今天这句实属罕见。刘洋也不恼,像发现了世界奇观一样放下锅子跑过来,问:“窦子,有啥困难跟哥说,是跟富婆闹啥别扭了?” 窦泽把墙角的肥皂丢到卫生间的门上,发出咣当一声响,骂:“滚!” 待窦泽从卫生间出来时,已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刘洋大概是刚刚被骂狠了,有点生气,也不搭理他。窦泽回到卧室的时候,手机已经响了第三遍,上面显示着霍司明的名字。 他犹豫了一秒,接了起来,那边的声音觉很近,霍司明说:“我在你宿舍楼下。” “……你等我一会儿。”窦泽迅速从柜子里翻了另一套工装换上。从卧室出来的时候,刘洋也已经准备出门,正一脸不高兴的瞥他。窦泽想,这大概就叫在劫难逃,霍司明就在楼下等他,刘洋跟他一起出门一定会碰到。 刘洋斜着眼问他:“你走不走?” “走。” 到楼下的时候,果然看到霍司明正等在那里,见他们出来,从车窗侧头叫他:“窦泽,这里。” 第十五章 刘洋在旁边盯着那辆宾利,眼睛都冒绿光了,狠狠拍了一下窦泽的肩膀,说:“窦泽你可以啊你!你这朋友牛x呀!” 霍司明看到窦泽旁边跟着他室友,便从车上下来了,说:“正好顺路,我送你们去上班。” 刘洋点头哈地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窦子的室友,我叫刘洋。初次见面,幸会幸会!”然后伸手去跟霍司明握。“您贵姓?” “免贵姓霍。”霍司明礼貌地笑了笑,虚手跟他握了两下,说:“快上车吧,吃早饭了吗?” “我吃了,窦子没吃。”刘洋手脚并用着爬上车后座说。 霍司明看到窦泽漉漉的头发,不知从哪里出条巾递给他,问:“刚刚洗澡了吗?” 窦泽一边接过来一边说:“嗯,冲了一下。” 驾驶室的车座中间放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一杯豆浆,两个包子,一个蛋,还有一盒洗切好的水果,霍司明指了指那袋子对窦泽说:“吃吧。” 窦泽接过来,有点不自在地问:“你吃什么?” 霍司明说:“我去公司吃。” 窦泽嫌包子味儿大,便没打算在车里吃,问霍司明:“我公文包是不是在你那儿?” “嗯,我给你拿过来了,在后座上。”他伸手指了指后面。 刘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话,立刻摸到窦泽的包,说:“这儿呢,我说这包怎么这么眼呢,原来是窦子的啊。” 仲夏早晨的光很烈,照在霍司明脸上,显得他侧脸的轮廓很锋利,他伸手把遮光板拉下来,便听到刘洋在后面问:“霍先生是不是混血啊?觉长得特别有异域风情,鼻梁真!” 霍司明笑了笑:“我外祖父是葡萄牙人,算是有四分之一的外族血统。” 窦泽在副驾上坐着,扭头看他,说:“以前没听你说过。” “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大事。”他又问刘洋:“您跟小泽一起合住了多久了?” 刘洋赶紧说:“将近一年了,从窦子进我们公司开始,我俩就合住了,关系铁得没话说,窦子这人是真不错,仗义又实在。” 霍司明笑着,像窦泽的家人那样问:“他就没什么缺点?” 这刘洋怎么敢说,他脑子转了一圈,答道:“要真说缺点,就是太实诚了,脾气又好,谁看见都想欺负他。” “那就承蒙您多关照他了。”霍司明哈哈笑了两声,继续说:“我听说,前段时间有人把他跟你们办公室姑娘的照捅出去了?你知道这事吗?” 刘洋一惊,又一怔,还没来得及应答,便听到窦泽有些恼怒的声音,对霍司明说:“你……别说!不是照!” 霍司明像对待小孩儿似的,被他骂也不生气,只是笑笑:“好吧,我记错了,不是照。那你有没有跟别人谈恋?” 窦泽便气得抿着嘴瞪他,此时只觉得他从前坦的君子模样果然是装出来的。 若是放到平时,霍司明大概也不会再做什么,偏偏有别人在车上的时候,他要故意逗窦泽,伸手碰了碰他的胳膊,讨饶似得笑着说:“生气了?” 窦泽不得已回头看他,又怕后座的刘洋看出端倪,身体下滑,脑袋紧贴着后面的椅背,警告的用语说:别来!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