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能有幸请你共度午餐吗?” 一个男人朝方琮珠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雪茄,浓烈的烟草气息让她鼻子有些不舒服。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了,我和我的同伴们一块吃饭。” 方琮珠对于香烟的味道有些过,这古巴雪茄的味道有些老辣,更让她有些不舒服,更别提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五十来岁,装出深沉模样的老腊男子。 “我在这里看了一阵,没见到小姐有同伴啊。” 那个老男人冲方琮珠挑着眉,自觉风倜傥。 看着他挤眉眼的样子,方琮珠实在有些忍不住,她生怕自己会呕吐出来,赶紧转过头,看了一眼下边的甲板和平静的海面。 黎生已经不在那里,应该是翡翠将他找过来了。 “小姐!” 刚刚正在想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翡翠的声音便及时的响起:“小姐,黎生上来了,船员没有拦阻他!” 方琮珠转过头,冲着翡翠与黎生笑了笑:“黎生,快来坐坐。” 黎生点点头坐了下来,翡翠走到船舱那边去给他拿小点心和水果。 那个老男人皱了皱眉,指着黎生道:“小姐,这个人是三等舱的吧?我刚刚还看着他在下边大甲板上。” 方琮珠瞥了他一眼:“他是我丫鬟的丈夫,我喊他上来见识见识一等舱,先生,您有什么意见吗?如果有意见,那我很抱歉,这就让他下去。” 翡翠端了点心过来,走到黎生身边,刚刚好将碟子放下,那个男人就很威严的发话:“碟子端走,这里的东西不是给低的三等舱里的人吃的。” “这……”翡翠愣住了,端着碟子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黎生按着桌子,“腾”的一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铜铃大:“你说什么?” 那个男人被黎生的模样吓住了,只不过还是嘴硬:“小姐,只要你答应与我共进午餐,我就不去揭发他混进来的事情了。” 黎生走了过去,一把拎住那个老男人的衣领:“你拿这个来威胁大小姐?你信不信我把你从一等舱的甲板扔到下边三等舱去?” 那老男人吓得腿发软:“我、我、我……我不敢。” “不敢?我看你胆子可大!” 黎生伸手在碟子里抓了一块点心扔到了口里,一只拳头举了起来:“我这个三等舱的人,就偏偏要到一等舱来吃东西,你能管住我?” 不过是吃个点心而已,他又不稀罕,只不过是看到那个男人一副鄙夷的模样,他就觉得心里不舒服,只想一拳将他的脸揍成大饼。 “我、我、我……”老男人说话有些不利索,看着黎生那碗口大的拳头就有些害怕:“我不能管你。” “竟然知道不能管,那就闭嘴!” 黎生从衣兜里拿出船票来放到翡翠手里,看了一眼方琮珠:“大小姐,多谢你的一片好意让我来见识一等舱,我也见识到了一等舱里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说到这里,忽然又觉得不妥当,赶紧又补充了一句:“一等舱里有这种厚颜无借机要挟的混蛋!我真的不屑于与这些人住在同一个船舱里!下次回上海,大小姐你还是给我订三等舱的船票吧,我无福消受这一等舱!” 他将那个男人扔了下来,大步朝船舱入口那边走了过去,站在那边检票的船员没有敢拦他,看着黎生大步走下了舷梯。 老男人一股坐在地上,用手拍着地大声嚎叫起来:“来人,快来人!” 站在船舱门口的两个船员赶紧跑了过来把他扶了起来,甲板上几个人也渐渐的聚拢过来,围着他们看来看去。 旅途枯燥,忽然有些波折,免不得让人兴奋起来。 “先生,这是怎么了?” 一个船员帮老男人拍着灰,一边殷勤的问他。 老男人伸手指着方琮珠“她她她,她让自己的丫鬟把在三等舱的下人带到一等舱来了!” 翡翠有一丝慌,但她很快就平静下来,叉着冲着那老男人吼了起来:“人在哪里呢?你倒是找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老男人气得脸发红:“刚刚在这里的那个男人,个子高高的,二十多岁,不就是他吗?” “刚刚在这里的?我怎么没看见呢?”翡翠朝老男人走了一步:“都是捉贼拿赃,你倒是把这个赃给拿出来啊?拿不出你就是毁谤!” 方琮珠忍不住觉得好笑,帮着她管了几个月商铺,翡翠现在可是越来越伶俐了,不仅仅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说得这样振振有词。 方才甲板上没有什么人,船舱里的乘客只是听着外边吵闹才钻出来看出了什么事,大家都没瞧见黎生,见着翡翠这样很有把握的样子又气势咄咄人,又看着那老男人一副心虚的样子,自然是站在翡翠这边,一个个七嘴八舌的维护翡翠。 “可不是,没有抓到人你嚷嚷什么呢?” “一个男人家欺负女人,算什么事情,你这是啥意思?” “各位,各位,这个不要脸的想要和我们家小姐一起吃午餐,我们家小姐不愿意,非得要拉着我们小姐不放!你们说说,有这样不要脸的人吗?” 听翡翠这么一说,大家都朝那个老男人投去了鄙夷的目光。 “这一把年纪了,还想着拨人家小姑娘,真是不要脸!” “人家不愿意和你一块儿吃饭,非得要拉上人家,哪有这样的事情?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 老男人着急了,抓住一个船员的手不放:“刚刚有一个年轻男人跑了,是不是?” 船员们都是给船主干活的,谁会傻到随便去得罪人?两个人都推着说没看得太清楚:“这位先生,我看你也没摔伤,一切都是误会,就这样算了罢。” “算了?”那个老男人气哼哼的,一双眼睛盯住了方琮珠:“小姐,我是什么人,你知道吗?得罪了我,你到了香港都不会好过!” 方琮珠淡淡一笑:“想来先生的名头很响,我可是要洗耳恭听了。” “我是铜锣湾那边鼎鼎有名的李大户,你们去打听打听!”那老男人骄傲的了:“我手下有四家店,请了二十多个伙计,每天生意忙不过来!” 原来是个有钱的生意人。 只不过在铜锣湾开店,家里并无权,要是有些权势的,都会朝中环那边发展,估计这个李大户是铜锣湾做点小生意的——四家店才二十多个伙计,规模不会大,可他还偏偏就要坐一等舱,还一路上想拨年轻姑娘,着实是可笑。 “原来是李大户,我可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方琮珠冲着老男人微笑:“铜锣湾那边太挤了些,不如把店铺开到中环这边来。” “中环?” 那个老男人疑惑的看了方琮珠一眼:“小姐,莫非你对香港很悉?” 他听着方琮珠与翡翠说话,用的是上海这边的方言,还以为她们是从上海去香港游玩的。可是没想到这位小姐似乎对香港也很悉。 “对香港我当然悉,我现在寄住在浅水湾郑男爵家里,在中环有一家商铺,港督亨顿先生的夫人与小姐都跟我很,我在香港浅水湾和新界都买了地,准备在那里盖宅子和工厂,下次得闲的时候,我肯定会去铜锣湾拜访李大户的。” 老男人听了方琮珠轻轻松松就说了这么多他惹不起的人来,脸一变。 没想到这个年轻姑娘竟然是个实力派土豪,不仅在香港有田有地有商铺,更重要的是有人脉,随便一个出来,他就已经没办法招架。 “以后……”老男人认了怂:“小姐若是来铜锣湾,我一定热情款待。” 他一溜烟的朝船舱里边钻,不敢再提要将黎生揪出来的事情。 两个船员看了一眼方琮珠,陪了个笑脸:“小姐,你大人大量,别和那人一般见识。” 没想到这位小姐竟然有这种身份哪。 方琮珠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和他计较的。” 她与翡翠两人靠近栏杆朝下边看了看,黎生还是在老地方和那几个孩子玩耍,他笑得很开心,一脸光。 “有时候三等舱可能会比一等舱更开心呢。”方琮珠微笑着叹息:“这坐船就与喝水一般,冷暖自知。” “可不是吗?我看黎生在下边就快活多了。”翡翠笑着道:“他皮糙厚的,就让他在下边呆着罢。” 方琮珠默然,想要在这世上立稳足跟过上好子,那就得要有权有势,可是有时候权势也不一定能换到真正的快乐。 回到香港的时候,港大已经开课两。 幸得方琮珠已经与郑永和打了电话,请他替自己请假,这才没有耽误事情。 港大听说她正月十五结婚,要正月十六才能乘船返港,倒也没说多话,快快就答应了可以延期几——方琮珠是学霸,上学期的期末考试里,她两个专业都拿了第一。 这样优秀的学生,当然不能放过,听说她因为结婚要延误几,港大自然会同意。 郑家的下人在码头上候着,方琮珠下了船就有人开车接她,一路顺利。 孟佩君在起居室里等着她,见她进门,笑容脸:“一直在算着你什么时候回来,每天都让人到码头去问,今果然到了。” 方琮珠笑着接话:“有劳夫人关心。” 她将准备好的家乡特产送了过去:“这些是我们家送给您的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夫人不要嫌弃这份礼太薄。” 这是从苏州那边搜罗过来的一些新巧东西,致的双面绣,在一家古玩店寻到的端砚,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孟佩君素来喜收藏这些东西,也算得上是投其所好。 果然,看到了这些玩意,孟佩君高兴得眯起了眼睛:“不错哇,这端砚的雕工真是好,成也不错,应该有些年了。” 她拿起那方端砚不住把玩,眼里有惊喜神,伸手擦了擦,端砚上边花纹细致,每一笔都很灵动,落梅寂寂浮于地面,花瓣就如一点点贴在砚面之上。 方小姐真是用心了,孟佩君抬头,笑着看了她一眼:“方小姐,旅途劳顿,你先回自己房间歇息罢。” 看着她款款朝楼梯扶手走过去,孟佩君坐直了身子,有些人是知礼的,懂得知恩回报,就如这位方琮珠小姐,也不枉自己对她的一份心意。 方琮珠拾级而上,踏上软绵绵的地毯,走到自己房间,才推开门,就觉得哪里不对,放眼望过去,这才发现上摆着一堆东西,放得当当。 她有些惊诧,回头看了身后一眼,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询问的人。 步入房间,走到那堆东西前边看了看,红的锦缎被面套着的薄被,有绒公仔,估计是从国外运过来的——这时候中国本土尚未行,有一堆硬纸盒子,不知道里边装了些什么,七零八落的放了一堆。 最后,她在盒子的下边出了一张卡片,就见上边写了一句祝福:新婚快乐。 落款有几个不同风格的签名,郑男爵夫妇,还有他们的三个儿子。 方琮珠看着上的各种礼品,惊讶又动。 没想到郑家人对她如此用心,还给她准备了这么多新婚礼物。 冲下楼去,她跑到孟佩君面前,心情一动,伸出手抱住了她:“夫人,谢谢您,谢谢您的家人,我觉到很温暖。” 孟佩君没有拿开她的手,只是笑眯眯的望着她:“客气什么呢,你在我们家住了这么久,就跟亲人一样,你结婚了我们肯定要送贺礼啊。” 方小姐美貌伶俐讨人喜,而她只生了三个儿子,一心盼着有个女儿。 方琮珠在家里半年有余,孟佩君是越来越喜她,心里头是将她当干女儿在养了。 这时候翡翠与黎生跟着佣人走进来,见着孟佩君与方琮珠两人态度亲昵,不由得有些奇怪:“夫人,小姐,你们……” 孟佩君缓缓开口:“我这是在认你们家小姐当干女儿呢。” 方琮珠一愣,旋即开口:“干妈!” “哟,可真是小机灵鬼!”孟佩君从手腕上褪下那只翡翠手镯儿,拉住方琮珠的手就朝她的手腕上套:“这个权当见面礼罢。” 这只翡翠镯子特别光亮,水头足成好,肯定价值不菲,方琮珠赶忙想推辞,却被孟佩君牢牢的按住了手:“你若是褪下来了,那可是看不起我。” 没得法子,方琮珠只能勉强接了下来:“谢谢干妈!” 晚餐的时候,孟佩君将认了方琮珠做干女儿的事情告知了郑庆东与三个儿子,郑庆东埋怨了她一句:“佩君,你也不提早跟我说这事情,我都没来得及准备礼物!”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