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妖暗嘲道那不是你家的东西吗?舔了舔干涩的嘴,扯出笑脸回答:“不知。那贼狐狸也驱用不了这等至宝,可不知从哪儿获知了暂用的秘法,于是命几位小妖在夜里用蜃楼引路人,赞活人的气血用以祭祀。” 他忐忑补充了句:“可是我等真没杀人!就是那贼狐狸也无心杀人!仅取血一碗,天亮就放人走了,大侠可自去查证!” 倾风轻声慢调地说:“不止是失血一碗吧?那几人神智皆有受损。” 犬妖琢磨不出她的态度,臊眉耷眼地道:“那……那凡人进入蜃楼,被妖力伤了元气,非我等本愿。” 紧跟着又补充道:“好在大侠英明!早早发现……” 倾风懒得听他长篇废话,摸着自己耳后回忆片晌,兀自慨了句:“这么多年过去,这狐狸修为有无长进尚且不知,看来偷东西的本领倒是进了不少。若是如今再去偷我师父,说不定还真能叫他得手。” 犬妖与她同仇敌忾,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地唾骂:“那贼狐狸无至极!专行偷窃这般不义之事,刑妖司该将他押送到京城关押百年,鞭笞受刑……” 倾风打断他:“狐妖现在何处?” “不知。”犬妖担心她不信,语速飞快道,“这蜃楼是由他控制,在人境隐匿飘,近天亮时才会被他召回。他不让我等跟随,只有献过血的人族,才可进后面那间客舍。待他取完血,再由他将人送回去。” 他叨叨着:“我自然是想替大侠出这血的……” 倾风跳下桌,在供桌上找到那个盛血的瓷碗,拿起边上的匕首,于手心迅速划了一道。捏紧拳头,挤着血快速出。 犬妖伸长了脖子观察碗里的血,见已有小半碗,便阻止道:“可、可以了。” 倾风收回手,捏起衣角随意擦干,见血止住,抬抬下巴,示意他带路。 犬妖才从地上爬起来,低眉顺眼地领她过去。 后屋的客舍极为简陋,仅有两扇窗户,摆了几套桌椅,空空。 寻常的百姓在大殿里熏了那么久的香,早已头晕脑,也在意不了这些细枝末节。犬妖都是直接将人丢在地上让他们睡一晚上。 他躬身后退让出位置,看着倾风缓步走进去。不坐正中,也不坐窗边,反坐在最的墙角。心说刑妖司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倾风目光散地在屋内晃了一圈,翘起腿支使道:“你继续去外面守观,莫叫狐妖生出警觉。待此行事了,我会向刑妖司替你说清。可你若再敢引人进来坑害,别怪我打断你的狗腿。” 犬妖弯低了:“不敢,不敢!” 他收好自己的耳朵,长吁一口气,恢复了第一次见面时仙气飘飘的外形,又谦恭鞠了一躬,关门离开。 倾风静听片刻,确定屋外无人,身体放松地往椅背一靠,没有正形地坐着,等今天亮。 刚阖眼没多久,一阵错落的脚步声再次传来,还有数人彼此谈的声响。 倾风坐正,尚来不及皱眉,就见犬妖顶着张受摧残的脸推开一条门,冲她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语带悲戚道:“就……就……是刑妖司的人非要进来。” 倾风讶然。见他衣衫凌,形容狈,还小心将两脚藏在门外,斜着身子同她禀报,又觉得有些诙谐。 犬妖未等到倾风回话,身后的人已没了耐,拎着他的衣领将他掀开,顾自走进屋来。 犬妖不敢入内,扯着嗓子在外面喊话:“这几位少侠是从京城的刑妖司远道赶来,为了追查狐妖的下落……你们,你们好好相处!” 说罢已夹着尾巴跑了。 倾风八风不动地坐着,毫不避讳地打量新来的几人。 为首的是个华服锦衣的男子,对方衣物上的绣纹与间佩戴的长剑无不彰显着富贵二字。神态张扬,眼神淡漠,有种倨傲之。这人五官本不算周正,如此更一抹刻薄。 在他身后有四人形影相随,该是护卫。几人冷冷扫她一眼便不做关注,簇拥着男子坐到正中的位置。 隔了数步,进来的是一位布麻服的年轻男子,衣着是与前者截然不同的寒酸,走路时习惯低着下巴,手臂垂直下摆,几不晃动,但脚步极稳。 倾风定睛细看,竟看不懂他身上妖力遗泽的涌动。 青年察觉视线,朝倾风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坐到右侧靠墙的位置。 再后头是一对长相肖似的兄妹。 二人你推我攘,最后是小姑娘先挤开了他跳进门,仰头得意大笑。 青年不屑“嘁”了一声,按着她的后脑将她推开。 除却护卫,这几人的年龄应当与倾风一般大。只那小姑娘可能稍年幼一点,十七八岁的模样。 她也是最活泼的一个,率先朝倾风走近,笑嘻嘻地与她搭话:“姑娘,你是南城刑妖司的人吗?” 倾风摇头:“我还没入刑妖司。” 她疑惑了声,张开嘴还要说话,后方她兄长开口搭了一句:“都说界南有陈冀镇守,妖闻其名避其芒,这妖孽竟敢主动来此挑衅,还在殿前摆那样荒唐无状的泥像,真是不知死活。” 姑娘下意识扭头,倾风也抬眸多看了他一眼,只觉这人说话的声音跟语调都带着莫名的悦耳,分明也没别的意思,可听着就叫人不觉信服。 她正觉得这觉古怪,思忖着是什么大妖的遗泽,华服男子一开口就毁了她的心情:“那可未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何况,陈冀当年离开京师是身负重伤,还剩几分真本事已是难料。听闻他那个徒弟也是在界南收的漂泊子弟。界南灵气稀薄,能出什么好苗子?若真是什么天骄之辈,又怎会陪他戍卫界南这种苦寒之地?” 虽一路已习惯他自命清高,可此刻听他语气傲慢地议论前辈,柳随月还是忍不住呛声:“话也不是这样讲,你又没见过!我师父还说,这样的荒凉之地更能历练人!” 华服男子哼笑,不置可否。 柳随月撇撇嘴,又问倾风:“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倾风忧愁叹了口气:“我有一烦恼,想找大妖看看,有无破解之法。” “这不可取!”柳随月说,“有什么烦恼是大妖能解,刑妖司不可解的?你莫要误入歧途。” 倾风说:“不知道为何,近常有人喜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 第3章 剑出山河 (狐狸,斩你两条尾巴的人,叫什么来着?) 屋内无人在说话,因此倾风尾音落下时,整个门窗紧闭的房间被衬得旷静。 几人听出她话语里隐晦挑衅的怪调,各种打探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朝她这边飘来。 深思过后的柳随月却忽然发出一句深有同的叹息:“那你定然,很穷吧?” 倾风愣住,刹那难掩脸上的错愕之意,细品一下,竟然有种被伤到的觉。 “若是你有钱,哪怕有人当面奚落你,也会有人会替你直言。哪管什么道理不道理。”柳随月说得幽怨,目光婉转地在中间那名华服青年身上游离。 气氛诡异地被带偏了。 倾风想反驳,搜肠刮肚一番,发现自己没什么能反驳的底气,又郁闷地闭上嘴。 那头的始作俑者已经拉出桌边的木椅,热情在她边上坐下,将身后长往桌边一靠,睁着双澄澈清亮的眼睛好声安她:“别伤心,在穷这件事上,我们才是人多势众的!” 倾风:“……” 这辈子鲜少有这样说不出话的时候。 华服男子的眼神也变得复杂,频频朝他们这边扫来。 虽他兄妹二人长得秀灵,倾风也不是很想与他们做这同道之人。 何况这两人虽不似那华服男子那样显贵,但观身上的装备与举止的气度,绝不可能是什么寻常人家。 倾风正暗暗腹诽,柳随月的兄长走了过来,坐到她右手侧。 柳随月方想起正事,介绍道:“我叫柳随月,他叫柳阿财。” 倾风斜目看去,恰与对方视线撞上。青年的声线很低,以致于笑意里还藏着股温润的味道,报出名字:“柳望松。” “中间那位公子,叫纪怀故。”柳随月只说了这一句。 她又指着前桌道:“那位兄长叫袁明,他是我们这里最厉害的人。待会儿你若是觉得害怕,可以躲到他身后去。他不似看起来那般冷酷无情,真有危险,会帮你的。” 前桌的青年听见了几人对话,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仍是不动如山地坐着。 柳随月随即将目光投向对面的柳望松,抿了抿,嫌恶道:“像我哥就不行了。即没有什么君子之风,也没什么过人天姿,只有一张嘴厉害,光会与我吵架。” 柳望松原本是端正坐着的,两腿分开,双手握笛置于腹前,在旁安静倾听,看起来是个斯文有礼的人。 柳随月望过来时,他便动作自然地翘起双腿,身形一歪,手肘搭着扶手,变得姿容懒散。 说出的话也不大正经:“就怕你情跳,躲到袁明身后也避不过去,会是第一个挨打的。” 柳随月不道:“你怎么咒我呢?” 柳望松:“我只是在劝你谨慎。” 柳随月来了脾气:“你敢与我赌吗?” 柳望松的笑里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坦然:“这有何不敢赌的?” 柳随月伸出一只手,摊开摆在他面前:“五两银子!” 青年一点下巴,带着纵她玩闹的随:“可。” 柳随月登时喜形于,摇头晃脑地同他炫耀:“阿财,你输我多少次了,还是不学乖。我此行之前,可是特意去找大师兄算过的,他说我会安然无恙,如期归京。” 柳望松轻笑道:“是吗?” “大师兄?”倾风接了句,“你们师门有多少人?” 柳随月解释说:“你误会了,别叙师兄是白泽先生的弟子,袭承白泽的遗泽。我等刑妖司修士多少都听过先生讲课,算是半个门生,所以见到他要喊他一声师兄。白泽这般瑞兽天生通古晓今,足智擅谋,预卜未知,所以别叙师兄给的批言鲜有出错。” 她老道地同倾风传授:“等你进了刑妖司,遇见什么不认识的人,也喊师兄师姐就好了。” 分明是二人在对话,倾风却总觉得柳望松的余光时常落在自己身上,似有似无地打量了她许多次。纵然那眼神没什么恶意,也很叫人介怀。 又一次叫她撞上时,倾风直白问了出来:“你为何一直看我?” 柳望松丝毫不见被揭穿的尴尬,只是调整了下姿势,不再那么歪七斜八地靠着。 “姑娘这样的面相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着实有些好奇。唐突了。” “看相?你会吗?”柳随月不留情面地掀他底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见着漂亮姑娘想学别叙师兄那一套。收手吧,这叫东施效颦、自取其辱。” 柳望松罔若未闻,反朝倾风伸出一只手:“我确实研究了一些皮,勉强可以给人看个手相。” 他的手很漂亮。即没什么老茧,也没什么伤疤。手指修长白净,连关节处的经络都青透分明。如他另一只手握着的那管笛子,美玉无暇。 倾风垂眸看了会儿,婉拒道:“不必了。我这人不信天,不信命,不信道,更没什么想知道的。所以从不算命。” 柳望松也不介意,笑了笑便收回手。 纪怀故的几个侍卫自带了器皿,在桌上点了碳,烧了水,此时正在泡茶。 淡淡的茶叶香随着渐次的水声传遍了屋,闻着很是舒服。 侍卫给人每人端来一杯,可惜倾风品味不来,只浅尝了一口,不喜茶里的苦涩,弃置在桌。 没一会儿茶就凉了,杯口浮动的氤氲雾气彻底消散在空气里。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