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侍卫顿时凛然,冲回纪怀故身侧。倾风尚未发难,后者猛地睁开眼,口中吐出一字敕令:“启!” 悬浮在半空的黑镜子霍然迸出一道白光,灼亮的光线刺得众人齐齐闭上眼。等光线收束,众人皆被拉入镜内。 倾风睁眼一看,发现又回到了先前的幻境,只不过时间往回倒了点。 天上正西斜,陈冀还未赶来救援,街头巷尾都是在提刀搜寻的妖兵。连几人所站的位置都与原来相同。 她了口气,觉得空中的血腥味,也更加浓郁真实了一些。 纪怀故脚步虚地轻晃,被身侧的侍卫及时搀扶住。他甩了甩头,见在场众人神各异地盯着自己,无所顾忌地笑了出来:“窥天罗盘在我纪氏存放了十来年,你这狐狸以为窃走就能据为己有?你连它真正的妙处都未能摸出一二。” 罗盘上白光盈盈,柳随月看了会儿没研究出门道,耳朵却听见周遭的声音变了。待转头看清缘由,立即慌朝倾风那边靠近,惊呼道:“怎么回事?” 那些本该是虚影的妖兵忽然凝出了实体,手脚僵硬地离既定的路线,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围来,且速度越来越快。 纪怀故道出她心中猜想:“我可以用活血祭祀,强化万生三相镜的威能,令虚影化实,并受我驱策。当年横苏有多少妖兵来袭,陈倾风,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你再厉害,能熬得过这杀不尽的妖兵吗?我敢来界南,会没有准备?” 狐狸紧张地张望一圈,又听到他语气中的狂傲,饶是对他的冷酷本有所认识,还是震惊于他的无情:“你到底是取了多少活人鲜血?” 纪怀故不以为意:“人族百姓,皆是我的子民。军中士兵,往后也是我的部属。血这种东西,我不是要多少有多少吗?” 柳随月瞠目结舌道:“你以为自己是天下之主啊?你疯了吧?你父亲都不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几句话间,成群的妖兵已将街道围了水不通。 两队齐整的兵将挡在纪怀故身前,高大的身影将他与数人鲜明分隔。 就算三相镜里的妖兵实力远不如本体,这等数量齐扑上来也是棘手,光是看着就让人不觉寒卓竖。何况这些东西无所谓死活,厮杀起来有别样的凶悍。 难怪纪怀故有恃无恐! 纪怀故喊道:“陈倾风,我给过你数次机会。是你偏要自寻死路,如今只能让你留下。要怪,你该怪你自己,还有这只狐狸。” 倾风从方才起就一言不发。 纪怀故被到这种境地,完全离原先的预想,心下亦是恨极,见无人搭理,顶着副皮笑不笑的生硬表情又对柳随月道:“柳师妹,你不必害怕,我自有法宝可以消除你的记忆。不过你兄长的运气可能就不大好,今他会与袁明、陈冀弟子顽抗无果,一同丧生在妖族围剿之下。朝廷与刑妖司都会嘉赏他们几人的骁勇。出殡之,我定会亲自送他们一程!” 柳随月的金蟾遗泽同气运相关,谁也不知杀了是否有祸。这人薄情寡言,将机关算尽说得如此做作,让柳随月听得口犯恶。 她不客气地“呸”了一声,叫道:“狐狸!你在干什么?赶紧放我们出去啊!这不是你的镜子吗?” “我一共才取了那么一点血就被你们找上了,调用完‘真我相’跟‘故我相’如今只剩个碗底,你觉得我现在能同他抢得了那面镜子?”狐狸指着一侧大声道,“你叫他呀!你怎么不喊他!” 柳随月见他指着自己兄长,崩溃道:“他能干什么!他比我还没用好吗?一整晚他什么都没做!” 柳望松瞥她一眼,没有说话,掌心长笛转了一圈,又将手背到身后。 “不必妄想,我这罗盘亦是至宝,里面存有不亚于万人祭祀之力。”纪怀故冷笑,胜券在握,“此地幻境,除我以外,无人能开!” 狐狸的表情忽然变得一言难尽起来,看看柳随月,又看看纪怀故,说:“那白泽之力呢?” 纪怀故以为他是说白泽的筮算之能:“死在万生三相镜里,即便是先生,也卜不出死因!” 倾风将长剑垂直往地上一,纪怀故以为她丢弃武器是要束手就擒,昂起下巴等她求饶,却听她长舒一口气,说:“这我就放心了。” 纪怀故挑眉。 倾风从间抓起面骨:“你之罪万死难辞,我杀你杀得理所应当,不是徇私陈氏,也跟我师父无关,诸位可以替我作证。” 柳望松颔首:“确实。” “你以为区区一个面骨能有用?”进入三相镜后,纪怀故便彻底没了后顾之忧,本毕,假意惺惺地道,“蝼蚁纵然垂死挣扎,于我也不过消遣。不过既然你是陈冀的徒弟,我倒是有闲情可以一观。” 倾风五指收紧,手背上青筋外突,举父的面骨竟被直接抓碎。 浅青的妖力迅速在空中飘散开来,又不知为何重新聚在她手心,并化成一柄白的骨剑。 她手心有数道被指甲抠破了的伤口,粘稠的血随她用力,顺着白骨的剑身晕染开来,可见她方才心底那股飓风掀浪般的愤怒。 倾风抬起长剑,剑身上似燃起一道青白的火焰,转瞬燎至全身。举父庞大的妖力顷刻间将她包裹其中。 纪怀故眼皮一跳,因她周身浓郁的妖气到一丝骇然,甚至忘了换气,喃喃自语道:“这是什么东西……” 从来没有人族能袭承这样强大的妖力,即便是上古大妖的遗泽,也只能同他一样分至一二。修行后或可过半。 但人,天生,是弱于妖的! 因为天道偏妖族! “怎么?你又想探寻我血脉的秘密?不必费那功夫,我可以直接告诉你。”倾风引导着妖力遍四肢百骸,好心地同他详解,“先用妖王的妖力震废你大半的经脉,用药物驱散后,再借用白泽之气从妖域引四次的暴戾妖气进行反复修习。只要你还不死,最后再引六万蜉蝣陨灭时中正平和的妖力入体,护住心脉,不定就能同我一样,经脉窍被治愈锤炼,只是无法再长久留存妖力。” 青妖气尽数消失,倾风睁开眼睛,原本浅棕的瞳孔里多出了一抹暗青。 “天下遗泽我皆不可领悟,但是天下妖力,我皆能掌控。” 纪怀故心脏狂跳,竭力思考着她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无意中透过妖兵队列的空隙处对上倾风的眼睛,当即被举父那震慑群妖的术法所控制,大脑停止运转,手脚也不能动弹。整个人如同被拔至九霄云外,除了到极致恐惧,生不出第二个想法。 “你既然那么喜大妖的尸骨,我就送你一剑。” 倾风语毕,执剑一跃而起。 纪怀故得以错开她的视线,从失神状态中猛地离,仰头去追,竟没追上她的身影,只听见一句催命似的魔咒响在他耳边——“送你归西!” 心脏刹那便要蹦出膛。 作者有话说: 领悟遗泽:永久技能 掌控妖力:一次技能。发动条件:大妖的内丹或遗骨 第14章 剑出山河 (真以为我陈氏绝代了,尽可再来。) “锵——!” 直至倾风的骨剑落在前排妖兵的刀刃上,生生将三把格挡的大刀同时折断,纪怀故听着那声轻促的鸣响,才重新恢复了活着的知觉。 明白自己是有手、有脚的,正被几名侍卫拖拽着往远处撤离。 又发现手脚与后背的皮肤都覆着一层凉意,被风一吹更是连血都在发冷。 他木然地抬手摸了下脖颈,惊觉身上已是冷汗淋漓。 纪怀故惊恐地深一口气,方才不过短短对视,仿佛历经了一番死里逃生。 “公子!”侍卫以为他还未回神,在他耳边吼叫了一声,“醒醒!” 纪怀故不过是从未体验过这种濒死的威胁,一时魔怔了似地手足无措。 他迅速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前方势如破竹,要从妖兵围剿中冲杀出来的削瘦身影,吼道:“陈倾风,你要是杀了我,你就永远也出不去这三相镜了!我死了这幻境不会自动解开!” 倾风周身剑光如雨、风声如涛,只顾打,不听那边的恐吓。 她那骨剑不同于寻常的刀剑,没有剑刃,长得更像一白的短。只是挥舞之间,妖气化刃,如同镰刀道道收割,比任何宝剑都更为锋锐,更无从阻挡。 数百妖兵堵在长街上,她本不必讲究什么的招式路数,便以最蛮横的暴力,横推出血路。 纪怀故心下骇意更盛,怕她真的杀尽眼前的妖兵,定了定神,抓着罗盘,不惜代价地调来其余兵力。 身形被打散的小兵变回虚影,重新出现在原来的位置,很快又被他纵,小跑着朝街头奔来。 然而那群妖兵不全是阻拦倾风去的。 狐狸本还置身事外看得津津有味,忽然从烈的打斗声中听见了一阵错纷的杂音,转头就发现一群黑影已从小里包围过来。还有几个小兵站在他身后的房屋檐顶上,手中高举着各式武器,冲着那名陈氏遗孤下饺子似地一个个跳下。 狐狸心惊跳,大骂一声,当下顾不得旧伤,弓步上前抓起那柄被倾风入地面的长剑,回身便是一劈。 幽明的狐火顺着剑气,似火花一样落到妖兵身上。 那妖兵到底是血气所化,经不得妖火烘烤,只两息就成了灰烬。 不等狐狸缓一口气,更多的妖兵源源不绝地赶来。那脚步声震得屋舍也动,真有千军万马合围之势。 纪怀故显然是知道他二人最易攻破,将大量的兵力都聚到了这边,好迫倾风出手回援。 狐狸望着密密麻麻的人影,忍不住又破骂一句:“纪怀故你这小畜生!” 那两腿有疾的姑娘趴在地上努力爬行试图逃离,可速度太慢,眼看着就要被追上。 狐狸抓住她的肩膀想将她提起来,偏偏手脚软绵,出得了剑就背不了人。 危机之际,只能调用已所剩不多的妖力,先将周围那些比杂草还人的妖兵清除一茬,再鼓起一口气大声呼救:“陈倾风!” 倾风第一次听见他骂声时就知道他招架不住,已经转身回杀。 不过她没直接奔着狐狸过去,而是先朝着距离最近的袁明靠近。调用全身妖力,从半空斩出一剑,替袁明清开面前的道路。 袁明掌风跟上,狐狸跳脚的时候,他已经打通了二人之间的路,箭步上前弯一捞,将女人半抱起来,紧跟着甩到背上,让对方抱紧自己的脖子。 他的拳法很是霸道,没什么妙的技巧,一些招式打起来甚至看着有点别扭。譬如该抓不抓、该推不推,光会一手揪住,一手猛捶。 可见不是从小习武,走的是野路子,如今还在修习纠正。 倾风也是观他出拳才发现,自己先前看不穿这人身上的妖力动,是因为他身上竟然有两种大妖遗泽。 一火一水,在他身上互相克制,又成倍反噬。 袁明方才只驱用妖力出了一掌,右手手背的皮肤就出现了大片红的烫伤。他面皮紧绷咬紧牙关,冲倾风使了个眼,让她回去。 他虽然坚持不了太久,但好歹能顽抗片刻,倾风如果跟他一起被困在妖兵之中,消磨力量,最终只有死路一条。 倾风利落转身,再次朝着纪怀故杀去。 纪怀故趁着时机又在街上补充了数列妖兵用以守卫,虽不似先前那样狂傲,却也不像之前那么慌。 他一面后退,一面大脑飞转,终于抓到了之前遗漏的细节,大喊起来:“陈倾风,我劝你束手就擒!我的罗盘能纵城妖兵至少一天多,难道你的妖力也能支撑一个夜?我不信你这身逆天的武力没有代价,我猜你顶多撑不过一炷香!” 见倾风不搭理,且手上杀招尽显,便知道自己所言多半为实。 纪怀故继续劝导:“我本来也不想杀人,不如这样,你停下,除了狐狸之外,我放其他人离开!否则今你们都得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倾风空回了一句:“你以为我信?” 语气很是诧异。诧异他是太轻视别人,还是太高看自己。或者干脆尚未从“真我相”中离,脑子还在发昏。 许是不纪怀故言语胁迫,倾风杀出了血气,懒得与对方多话,每一剑都是恐怖至极的千钧之力,区区幻境里的妖兵本抵挡不住。 纪怀故自以为牢靠的人墙如高山连连倾倒,很快就可以从密集的人群中看见倾风那抹暗沉又醒目的红衣,他强调道:“除了我没人能开这幻境!” 见倾风无动于衷,又喊:“你不回头,我就先杀了他们!”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