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看’到过温景随头束玉冠,身穿紫袍,脸威仪的样子。 “有。” 柳并舟点了下头。 他这样的回答令得姚若筠愣了一愣,接着脸上出吃惊之。 “外祖父……”先前在屋中时,他分明是支持苏文房的建议,也认为苏文房的方式是解决目前困境最好的法子,可如今当着兄妹二人的面,他又说苏文房的方法有瑕疵。 “若筠别急。”柳并舟含笑安抚了外孙一句,接着道: “你姨父情温和,一生虽说仕途不顺,可他担忧国家社稷,担忧天下黎民之心却是不假。” “只是他生善良,又哪里知道人心的复杂诡变呢?”他叹道: “楚少廉年少入学时与他是同窗,那时的他们年纪都小,不涉及家族、权势,尚且最终都因为意见不和而分道扬镳。多年之后,有了家庭、阵营的负累,又怎么可能全无芥蒂和好如初呢?” 姚若筠听到这里,想起苏文房先前提到楚少廉时的神态、语气,不由有些迟疑: “那姨父他……” “你姨父只是不愿细想人暗,他迟早会明白这个道理的。”柳并舟似是看出他内心的不忍,安了他一句。 “既然外祖父认为姨父的方法有问题,那为什么先前不指出来,并阻止姨父去寻楚少廉呢?” “若筠,大庆朝走到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妖的冲突只是使得许多问题提前爆发。”他温声道: “有些事,明知不可为却要为之,相较之下,你姨父的方法虽说不能称事事俱完美,可两权相害取其轻。”他耐心的教导自己的外孙: “总的来说,这个事情中,你姨父的解决办法不错,可惜人心却是不可估量的,也容易出现变局,这才是我所说的问题。” 姚若筠神情怔忡,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轻轻的应了一声是。 他生于殷实之家,父母恩,家庭和睦,为人也善良正直,充了书生意气。 官场、人心的复杂对他来说过于沉重,兴许将来的他要用一生去修行这道难题。 柳并舟没有再多说,留了时间给他自己消化,接着又转头去看姚守宁: “守宁你既然这样问,想必是‘看’到了某些事,对吗?” 姚守宁见外祖父心中已经有数,便点头应道: “是。” 说完,她将自己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一幕说了出来: “我看到了,楚少廉之死。”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楚少廉之死,但今随着苏文房的话而再度出现预知之境,姚守宁肯定道: “我觉得他的死因,可能与姨父的提议有一定干系。” 姚若筠已经知道妹妹的神异之处,没有贸然话,柳并舟也不出声,示意姚守宁接着往下说: “我看到他入仕为官,痛斥悖逆之臣,并跳墙而死,且以死明志。” 她顿了顿,接着又道: “在楚少廉斥骂声中,我听到他骂忤逆者姓温。” 这几句话透出了数道信息。 姚若筠心中打了个‘突’,转头看了外祖父一眼,却见他眉头微皱,显然此时祖孙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人:温景随。 温景随自幼便有神童之名,且因为顾焕之的称赞,年少而誉神都。 若非这场妖祸引发大庆动,按照正常的时间发展,他将来定会学而优则仕,且前途非凡。 纵使同为年轻气盛的读书人,姚若筠也承认温景随非同一般人。 可是此时姚守宁话中透出来的信息,竟似是指温景随极有可能会闹出一番动摇大庆基的大事…… “这……”姚若筠一时语,不知该说什么。 反倒是柳并舟,经历了一开始的惊讶之外,很快的平静了下去: “也非什么稀奇事。” 到了他这个年纪,涵养、气度都非同一般,纵使大庆朝权势替,朝代迭,对他来说仿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只担忧妖入侵,担忧天下平民。 “据说皇室有一道七百年前辩机族一族的先贤徐昭所说的谶言。”他温和的将这话说了出来,看向姚守宁,祖孙俩异口同声道: “大庆三十一代而亡。” “大庆三十一代而亡。” 第386章 有决定 大庆三十一代而亡——此言出自七百年前辩机一族的徐先生。 辩机族人拥有纵时间的力量,三十多年前的应天书局上,柳并舟曾亲眼目睹过这一族人的神异。 徐昭既然能在七百年前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极有可能已经窥探到了未来发生的事。 也就是说,大庆注定是将亡的,神启帝已经是末代帝君。 所以改朝换代又有什么好希奇呢? 柳并舟目光之中闪过一丝异彩,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但姚守宁却奇异的听懂了他的心声。 姚若筠忧心忡忡。 他生于大庆,受的是忠君国的教育,此时外祖父与妹妹说的话对他以往的认知造成了极大的心灵冲击。 柳并舟略微有些怜的看着这个正直而又有些憨厚的外孙,他品极佳,读书也用功,可情稍有些古板,反倒不像姚守宁一样灵。 但姚若筠胜在天不错,既孝顺又听话,他有心想要点拨,便故意道: “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的。” 王权不是永恒的,大庆朝自然也不是永恒的。 “在时间的长河里,掌控了天下权势的大庆朝也只是窃取了这七百年的时光而已。” 他温声道: “纵观古往今来,百姓仍是那个百姓,但朝代的更迭却不知凡几,可见所谓的朝代、国号,只是时间中的过客。” 柳并舟曾经历了应天书局,对于时光的理解自有自己的看法心得。 三十多年前,空山先生那一番奇妙的锚点之说对他影响极深,他笑着道: “天下不属于王权,百姓也不属于王权,依我看来,君王也只是受权势裹挟在这时空的河中前行,暂时占据一段时间的权柄,终究会成为时间长中的一个过客。” 他话中的意思,透出来的是对于姚若筠来说过于惊世骇俗的思想。 姚若筠心如麻,下意识的去看妹妹,却见姚守宁若有所思,不发一语。 “若筠,你生于大庆,自幼受的是忠君报国的教育,所以你暂时想不通这些东西,外祖父觉得没什么稀奇,反倒是我那师姐,若能想通……”他说到这里,顿了片刻。 半晌之后,他‘呵呵’笑了一声,摆了摆手: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 姚守宁很快收敛心神,问道: “外祖父,如果我预知之事为真,那么姨父此行必定顺利。” 苏文房会说服楚少廉,继而促成神启帝与顾焕之之间的暂时和解,但这样的变化也会促发大庆崩解。 “我们静观其变,做好应对准备就行!” …… 祖孙三人谈话之后,正如姚守宁所言一般,苏文房约见了昔年的老友楚少廉,借他之便,说服了楚孝通安抚神启帝。 而另一边,柳并舟也与朱姮见了一面。 不久之后,朱姮与陆无计曾出入顾家府邸,半个月后,朝堂之上,平争斗不休的新旧二帝两握手言合。 顾焕之亲自出面,称:新帝年少,暂时无法掌控大局,请神启帝垂帘听政,重掌权柄。 神启帝初时推辞不出,此后顾焕之再三上书,神启帝才勉强应答,重掌天子之印。 他再度掌权之后,便颁发告令。 因天下妖现世,朝廷将派出镇魔司抓捕城中妖,刑狱司、定国神武将军府帮忙辅助,各家各户不得私藏妖孽,违者以重罪入狱。 内政之中,则以顾焕之为首,组成钦差,前往江南借米,以助神都渡过危机。 都城内人手不足,之前因伤闲赋在家的姚翝也被重新启用。 随着政令一道道颁布,仿佛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姚家之中,姚守宁姐妹也坐到一处,说些闲话打发时间。 “……听说赵大人家几个被抓咬后妖化的人都被镇魔司的人带走了,赵家人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担心。” 冬葵坐在姚守宁旁边,说着隔壁邻居的事:“我早上听金环说,这些被带走的人中有王婶的儿子,王婶哭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呢。” 妖化的人发狂伤人始终是个隐患,关押在家中不止是令赵家人担忧,隔壁的左邻右舍也份外害怕。 如今朝廷出手,其他人自然是放心了些。 可是对于受妖气影响而异变者的家属来说,落入了镇魔司的手里,便如进了十八层地狱。 以往镇魔司恶名在外,被抓捕进去的人往往有去无回,眼见亲人被抓,自然便痛哭涕。 “小姐,小姐——”冬葵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看了周围人一眼。 只见姚守宁双眉微皱,似是在想事。 而姚婉宁脸微白,目光呆滞,仿佛出了神。 苏妙真手里握了绣框,也久久没有下针。 今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大家好像都有心事? “小姐。”冬葵又喊了一声,姚守宁这才回神:“……怎么了?”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