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昨柳并舟进之后,无论是陈太微现形,还是天妖一族现身,程辅云都是当时的亲身参与者,说他撞了妖本来也没有错。 可姚守宁这话音一落,却见程辅云的身体重重一震,眼中出惊骇之,手里紧托着的圣旨都险些松落地。 他的反应太惊恐了,连瞳孔都在颤个不停。 两人目光相对,姚守宁心生狐疑,正再问,但她目光望向程辅云那双剧烈收缩的眼瞳时,意识却钻入他的识海之内。 她的神魂穿越时间,回到了昨夜的皇大内。 借着程辅云的那一双眼睛,她‘看’到了镇魔司首领冯振站在她的面前,飞快的说了许多话。 夜之下,一团黑雾涌入中,将侍卫、人高高卷起、噬,最后化为妖怪,推门入殿之内。 …… 姚守宁亲眼目睹妖怪猎食人类,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她的力量不足,神识断开,只见程辅云仍在看她,脸惊恐之。 “你撞妖了……” 姚守宁喃喃轻语。 如果说一开始她是想诈程辅云,继而获得他的庇护,再从他口中探听消息,那么此时她则是真的震惊于先前‘看’到一切。 “与妖共存,神启——”她话没说完,程辅云顾不得其他,作出噤声的手势。 “可别说了,二小姐!” 说完,他伸手拉住了被姚守宁推开的窗户: “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公!”姚守宁面严肃了些: “你是镇魔司的人!镇魔司存在的初衷,原本是镇魔,而非与群共生啊!” 她想到程辅云看到的那一幕,堂堂皇大内之中,妖怪堂而皇之的‘捕食’,皇帝不加以阻止,甚至为了自身安危,有纵容之意。 借程辅云的眼睛,她那一刻也能与程辅云短暂的‘共情’,知道眼前这位看起来面目丑陋的副统领并非对昨夜那一幕全无抵触之心。 “姚二小姐。” 程辅云的音量也提高了些,他看向少女,少女的神严肃,没有了初见时的天真,也不是后来再见面时,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劲儿,她以一种有些失望、有些严厉的眼神看他,程辅云心里积的恐慌终于爆发: “我能有什么办法?姚小姐,我只是一个走狗而已。” 他突然丧气:“我出身贫寒,父母因灾早死,走投无路入讨生存,你不要跟我讲什么道德大义,我不懂那些。” 他很是烦躁的道: “你年纪还小,也别管这些,天塌下来了,还有高个子顶呢,哪要你那么多心?” “我外祖父修成大儒,名利地位不是唾手可得?”姚守宁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说着: “实话告诉你,最迟七月十五,白陵江‘河神’必至,到时灾难将起,不知会死多少人。我外祖父已经抱了死守都城的决心,他老人家一心为国为民,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太上皇不信任他,宁愿信任妖?” 从程辅云的视野中看到的那一幕对姚守宁的刺太大了,神启帝经历过昨的灾厄,对于自身的安危到忐忑,因此借涂妃这一条桥梁,与妖合作,请它们守护自身不说,并用以制柳并舟,以免再发生受陈太微挟持之事。 “……” 程辅云哑口无言,又心烦意: “小孩管这些么干什么?你绣绣花,打打牌,看看书不好吗?其他闺阁小姐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生活能过多久呢?”姚守宁断打了他的话: “不要说‘河神’将至,就是‘河神’不来,若与妖共存,人类沦为鱼,又有什么好子可过?” “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关?”程辅云也来了气,反问一声。 “你不是人吗?”姚守宁看他。 “你才不是人!”程辅云下意识的反回。 “……” “……” 两人话音一落,都沉默了片刻。 程辅云意识到自己与姚守宁谈话之后,情绪都被这位姚二小姐所控,竟幼稚的与她斗嘴。 但他也要承认,姚守宁所说的话确实句句说中了他的内心。 他无言了半晌,突然开口: “七月十五,真有灾难发生?” “当然是真的。”姚守宁点头: “镇魔司的消息灵通,当在姚家之中,你问我的那些话……”说到这里,少女的脸上终于出几分心虚之,接着目光左右游移: “其实,其实大部分都是真的。” 这些话中,包括了‘河神’娶,她提前预警,以及后来与世子前往代王地,毁了代王的棺材,使妖的存在提早曝光。 “……” 程辅云听得哑口无言之余,又啼笑皆非。 这个少女确实胆大,当面对他的问,还镇定自如的与他对峙。 不过事过境迁,经历了昨夜的事,他心境转变,再也回复不到以往对神启帝的忠诚,因此姚守宁说完之后,他心中并没有生出被戏耍的怒意,反倒有些忧虑。 “妖族早有预谋的,已经入侵皇室遗躯。” “众所周知,七百年前,皇族是抵抗妖的一大阻力。” 姚守宁看着程辅云眉头紧皱,一副内心天人战的样子,叹了口气: “‘河神’到来已经是一场近乎无解的灾难,如果大庆之中还发生妖世之事,我们这些人,又哪有什么以后可言呢?” 程辅云没有出声。 他为人老巨滑,如果不是姚守宁透过他的‘内心’,知道他此时早已经对妖心生抵触,这会儿看他的表情,本难以看出端倪。 “我知道你不完全相信我的话,我们今本来是知道灾难将至,准备送家人出城避祸,但天不遂人愿,被堵在了城内,可见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她叹了口气。 程辅云低下头,隔着窗户往车厢内看去。 只见车厢里除了姚守宁外,姚婉宁了个大肚子,正与苏妙真依偎到一处,苏妙真蒙了脸,一双杏眼之中带着恐惧。 随着他的视线,两人靠得更紧了些,姚婉宁倒表现十分镇定,还点了点头,似是与他打招呼的样子。 “你还知道什么事?”程辅云再问。 姚守宁觉到他心防的松动,心中不由一喜,犹豫了片刻,她便果断的道: “我知道你手里拿着的圣旨说了什么。” “你说说看。”程辅云不动声的掂了掂手,说了一声。 姚守宁闭了闭眼睛。 她听从自己的内心指引,思绪告诉她:程辅云会告知她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只是此时的程辅云还在犹豫,这件事太过重大,可能关系到他的生命,他想要掂量自己外祖父的力量,才决定说不说那个消息。 意识到这一点后,姚守宁神情一振,连忙睁开眼,认真道: “你昨夜见到了妖入捕食人类,而这些妖怪,是受太上皇所请。”她一口气将自己所知的说了出来: “太上皇决定释放妖化的人类,与妖共存。” 随着她的话一说出口,更多的信息化为一幕幕画面,钻入她的脑海里。 城门前的告示榜上,张贴了告示,有人解释给围在告示栏前的人听:“自此之后,城西、北两处各划分一地,以供妖族居住,人类不得踏入——”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张榜文: “妖道陈太微,乃鬼……谋逆……不顾皇上大恩……捣毁妖道所在的大明,处死观中众道士。” 自此之后,焚毁道观典籍,处决城中招摇撞骗的道士。 …… 程辅云的眼睛越睁越大,眼中是吃惊。 ‘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在他心中来回的,虽没有说出来,但从他的眼神、动作之间展现得淋漓尽致。 姚守宁初时提起昨他遇妖的时候,他虽说吃惊,却没有像此时一样害怕。 毕竟他与姚守宁也打过道,知道这位姚二小姐古灵怪,昨柳并舟入,亲眼目睹了陈太微入魔、涂妃变身的场景,从这一方面来说,他‘遇妖’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 但昨夜他亲眼目睹妖受皇帝所邀入,并捕食人类,这是柳并舟离开之后发生的事。 此事事关重大,神启帝下了封口令,由冯振把关,使这件事情本没有往外传开。 更别提他手中的圣旨,是由冯振磨墨,皇帝口诉,刑狱司的楚孝通亲自所写。 当时写好之后盖印,到他的手中,榜文之中的内容,除了他之外,旁人都不知道。 而姚守宁此时却将榜中内容说了出来,仿佛她钻入了自己脑中,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程辅云心中的惊骇自然可想而知,他想起镇魔司当对姚守宁的调查,结果显示她似是有预知之力。 ‘河神’现世之时,她似是提早就知道,在大雨那晚住柳氏。 …… 得知这个结论时,程辅云还嗤笑不已,姚家二小姐只是骨凡胎,怎么可能预知前尘后事? 可此时他却不敢确定,心中忐忑暗道:莫非这位姚家二小姐当真是仙人转世,能算出前后之事?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想法在姚守宁面前已经被一览无余,仍兀自在想:若她当真如此神异,能知前尘后事,这世间之上对她来说还有什么秘密? 程辅云越想越是心惊,神晴不定:她既已知道神启帝与妖族合作,也知皇帝即将划分出妖族居所,并且准备向妖族发放狩猎令,那她又知不知道,传闻之中,皇神都城的下方,其实镇着一尊妖王的本体,并且已经困? 这样的消息是他无意之中听来的,程辅云深知这个秘密要命,之前想都不敢多想。 但此时他被姚守宁的话炸得晕头转向,所有思绪全都浮现在心头,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一一都摊在了姚守宁的面前。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