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之叶的手在地上痉挛地抓。胡说,他下午刚刚打扫了院子,还洗了地,怎么会馊臭? “舍里的都死了多久了?全都是腐烂的臭味。” 胡说,今天早上才了食,怎么会死?这些都是什么人,这是他的家,谁准他们进来了?滚! “主你过来看,这里有个妇人。” 宋顾追的声音突然间低沉下来。 邱之叶的眼中涌出泪水,气息微弱。 “主,这妇人被铁锁套着,奄奄一息,已经快不行了。” 什么?谁把娘亲锁起来的? 邱之叶的眼前越来越黑,死不瞑目般地瞪着前方,不知不觉地没了气息。 第5章 第一个故事 邱之叶脏的脸看起来大约有十七八岁,头发凌,衣衫不整,全身都是油渍灰尘,像是几月几年都没洗过。计青岩从袖中掏出白的素帕,走到隔壁的房间去。 每次杀人之后,他就有以素帕擦手的习惯,几年来都是如此。 这房间若说是猪圈,只怕猪也要觉得委屈。臭难闻,地上堆腐烂之物,看起来似乎是吃的,宋顾追却也不能肯定。这时候正是盛夏,味道尤其恶心,苍蝇蚊虫在房间里飞,不要说生活了,片刻都让人难以待下去。 就在这么一间房间里,上用锁链拴了一个看起来四十上下的妇人,右腿黑紫肿,面泪痕,哆嗦着说不出话来,只是抖着肩膀哭泣。 宋顾追把她解救下来,向计青岩道:“这应该是邱之叶的娘亲。” 说着又向那妇人道:“这位夫人,你儿子什么时候开始修习魂术,从哪里学来的?” 那妇人面惊恐,声音沙哑微弱,像是被人喂了哑药一样。她慌地摆手,用勉强能让人听到的声音道:“我不是、不是他的娘!我是别处人氏——” 计青岩与宋顾追互望一眼。 妇人说起话来极是吃力,腔鼓,宋顾追把手指抵在妇人的喉间。妇人的呼顺畅了些,情绪也略有和缓,说道:“我、我几个月前、几个月前回娘家的路上被人打晕,醒来时就被锁在这里。” 说着哭着恐惧得浑身发抖,声音断断续续:“他、他一直管我叫娘亲,我又不是他的娘亲。我说我不是他娘,他便用子打我,刀子戳我,我怕了,实在是怕了,我只好承认自己是他的娘。” 妇人的眼圈通红,像是受不了似的嘶喊起来:“他娘亲、他真正的娘亲就在这底下!” 宋顾追心思有些停顿,掀开脏掉落下来的被子,弯下来望向底。他维持着这蹲着的姿势许久,不声不响地把被子放下来,站起身向着计青岩点点头。 下真有一具骨架,穿着女人的布衣服,暗沉沉的看不清楚相貌。 妇人歇斯底里地哭着停不下来,宋顾追以指尖定在她的太,不多时她慢慢平静下来,没了声音,眼眶含泪。 “我试着逃了好几次,没出门口就被他发现,最后干脆把我锁在上。” 妇人再次开口,颤抖道,“他对我态度孝顺,每天哄我睡觉,陪我说话,却给我吃臭发霉的东西,喝脏水,说要打扫,却用一子到处扫地。他觉得我不像他的娘亲,给我画了妆容,打断了我的腿,又问我为什么不小心摔伤。” 宋顾追看着她青黑发肿的右腿:“这也伤了几个月了。” “他说请不来大夫,便用锅底的黑灰往我的伤口上抹,说是疗伤的药。他已经疯了,早已经疯了。他的娘亲两年前就死了,他却还以为自己是十五岁,浑浑噩噩地足不出户,在院子里时常自言自语,又独自对着墙壁喊叫,好似那边有人跟他吵嘴。” 妇人眼眶里的泪水掉落下来:“昨夜隔壁的女人死了,他今早出去看时忘记锁院门,我偷偷摸摸地想要逃出去,却被他发现。我以为自己逃不出去了,真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 宋顾追已经隐约猜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邱之叶两年前母亲死了,也许是因为腿伤不治而死,他从那时起开始疯疯癫癫,只怕早已经分不清楚回忆和现实。这妇人与他娘亲的年纪相仿,邱之叶偶然间见到,才将她抓了回来。 “你家原本在何处,叫什么名字?” 宋顾追问她。 妇人哭着把自己的姓名和村落说了。 宋顾追转头看一眼计青岩,见他微不可见地点头,自袖中取出一颗指甲大小的红丹药,送到妇人的边:“吃了伤势就好了。” 妇人也不抗拒,不声不响地张开嘴咽下去,不多时眼皮渐沉,神智恍惚,模模糊糊地失去意识。 宋顾追这才对计青岩道:“几个月前把她掳到这里来,但是杀人不过是前几才开始的,可见邱之叶开始修习魂术的时候,早已经是个疯子。” “嗯。” 计青岩偏头望着窗外,突然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男子,面孔有些悉,正挤在人群中往里面看。院外火把熊熊,天微明,倒似他们引来了不少围观的村民。 宋顾追见计青岩的脸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挑了挑眉:“原来是清晨那个男子。” 计青岩的脸有些难看,说道:“走吧。” “主不收了邱之叶的魂魄?” “他没有修为,算不上魂修。” 只会用魂术杀人,不能以此来修炼,连最低等的魂修也算不上。 宋顾追心下恍然,只听计青岩走在前面又道:“邱之叶早就疯了,又足不出户,看来是有人来这里教他,才能修习魂术。” 宋顾追明白计青岩的意思。魂术是魂修修炼时才用的,但一个疯子如何能修炼?邱之叶大约只是喜魂魄撕裂时,自己身体的快。如果真有人教授邱之叶,那么他的目的不在于收徒,只是想让邱之叶杀人。 祸凡间,其心当诛! “主先走一步,我留下来处理一下后事。” “嗯。” 宋顾追又看了那门口那男子一眼。 这人真是命大,这么快就已经又醒过来了,还像是没事人似的。这是洪福齐天的命吧? ~ 关影倒不觉得自己洪福齐天,他只是觉得一言难尽。 早上他的身体沿着河顺势下来,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身边有个小男孩咋咋呼呼的:“娘,他醒了!” 这声音略有些耳,关影立刻睁开眼睛,自己正躺在一张小上,身边坐着一个有些面善的小男孩,个子大约十岁左右,头发着未干,愣愣地看着他。 关影寻思片刻才想起来是谁,坐起来笑着:“又被你救了?” 救他的男孩正是山。 上个月刚把这一脸坏笑的男人从水里拖出来,这个月又在村外的溪边看见他,山觉得自己像是被这男子下了蛊,简直魂不散。 外面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山来不及说什么:“我娘要来了,上次我在落河见到你的事,不许跟她说。” 房帘一开,走进来一个年纪大约二十七八的年轻妇人,穿着衣,身材却有些聘婷,不施脂粉,面庞却也清秀。关影这辈子还真没见过什么女子,一时间也有些拘束,只是冲着她笑:“多谢夫人救我。” 那妇人见人少,在村里极少见到年轻俊俏的男子,又见他秀目弯起,顿时觉得桃花眼飞,不好意思地飞红了脸,也不敢搭腔,把饭菜放在桌上,开帘子走出去。 关影坐在桌前,端着碗吃饭,只觉得屋子里有些别样的安静。他抬起头来,只见山脸有些晴不定,不一会儿暗沉沉地像要下雨。 “你做什么?”这么看着他,这顿饭很贵? “我爹死了四年,家里就是我娘亲跟我,我不承认你是后爹。”山抱着被子在地上铺下来。 啥? 关影的喉咙被菜梗着咽不下去。 心中憋气得很,他这张桃花脸,从小到大也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少藤条,师父总觉得他有事没事就抛媚眼,实在太不像话。 “没人要当你的后爹,别胡——” 话说到一半,似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突然间传来一声凄厉惨绝的呼喊,怨气冲天,无边无际!关影立刻从上站起来,山还在地铺上坐着瞪他,似乎那声音与他无关,什么也没听到。 关影咬了咬牙。呼喊声变成痛苦至极的哭泣,空地飘过来,钻进心里,关影就算捂住耳朵也无济于事。他心思不宁地下了走到门口,山皱着眉道:“你去哪里?” 关影没说话,冷着脸望向窗外,夏夜里逐渐亮起灯火,人声喧闹:“出事啦!隔壁村的邱之叶被杀啦!” 山立刻爬起来:“怎么了?出人命了?” 关影的嘴动了动。 不但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喧哗和热闹都是从临近的西华村来的,山早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关影思忖片刻也跟着人群走到隔壁村,不多久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里面气味难闻,到处都是腐臭之气,不少人探头往里面看着。 夏天长,晨曦中依稀可见林木间的旭红光,已经是清晨。突然间站在邱之叶门口的村民一片哗然,其中几个已经赞不绝口地叫了进来。 “上清的修仙者!天哪,真是仙人之资!” 关影只见空中有个人影飞速远离,里面似乎穿白,披着墨外衫。想是衣服剪裁得好,看那身段风确实还马马虎虎,却飞得太快看不清楚长相。村民们这时候已经在议论纷纷,什么“风华绝代”,什么“举世无双”,唏嘘不已。 天暗淡,关影本没看清楚这人长得什么样,心里面也是纳闷,他有修为在身尚且看不清楚,这些村民怎么看清楚了? 其中一个老者捋着胡须道:“南朝北朝有数不尽的风人物,我听从中原来的人说,修仙者中有四位容貌气质盖绝当世,其中一位就在上清。” 不少人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有人问道:“哪四位?” 关影也支起耳朵。 那老者笑了笑说:“具体是哪四位我不清楚,只是听过一首诗。”他轻轻咳了一下,捋着胡子朗声念道:“水静云淡隐三山,暗拂风过暖画涧。夜拢雨香可入味,晓驾雾轻入蓝天。” 村名们的肚子里都没什么墨水,一时间也听不明白,那老者解释道:“这诗每句都说了其中一个人。第一句里的三山,说的就是我们东南角落的上清十二峰。” 众人听了神往不已,却又想象不出是何种的风华,只有关影,小时候被师父着学过写诗,这时候没去想那四个人,却纠结着这四句对得未免太古板。似乎不像是七言绝句,反倒像是七言律被生生斩掉了下半截,叫人堵在喉间,不上不下。 就在这时,脏臭的院子里有轻微地脚步声传来,慢慢走出一个身着墨绿衣衫的男子,容貌虽然普通,却沉静有礼,气质稳重。 村民们何曾面对面地见过修仙者,全都哑巴了似的。 宋顾追向来管收拾善后,眼前这情景倒也悉得很,不慌不忙地说:“近来东华村和西华村十几个人夜里死去的事,都是一个魂修做下来的。这魂修就是这院子里的邱之叶,想必之前与他们有些恩怨,才使出术把他们杀了。” 这两个村落还从来没有出过魂修,村民们一时间也是接受不来,面面相觑。有几个见多识广的倒也听过,这时候却不敢说话,宋顾追道:“魂修是什么你们也不必知道得太清楚,只需知道那是魔歪道,以毁人魂魄残害杀生来修练,上清得而诛之。” 他的声音肃穆,平静中透出淡淡警示,让人不由得生出敬畏之,不敢轻视。 “邱之叶已死,今后再不能害人,望你们谨记在心,如有人修炼魂术,下场便是如此。” 宋顾追把门大力推开,站在一旁,“去看看吧。” 第6章 第一个故事 臭恶气扑面而来,关影先捂住了鼻子。院子里蚊虫飞,地上什么杂物都有,让人无处落脚。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 一个村民叹道:“几次路过都隐隐觉得他家里有股臭味,本以为邱之叶死了想进来看看,但是又时不时听到他在院子里自言自语的声音,便也没去注意。” 山年纪小,大人们怕他看到太过血腥的景象,把他堵在外面不让进来。他在门外转着圈干着急:“关影,里面什么样子,有没有死人?” 关影随口道:“遍地都是尸体和血迹。” 话未说完,头顶被人狠狠打了一下,关影恼怒地回头,却见刚才那诗的老者严厉道:“休得对死者不恭敬,在小儿面前胡言语。” 其中几个人是被害村民的家人,这几无缘无故地死了亲人,又不清楚是怎么死的,悲痛绝。他们刚才听说是邱之叶作祟便开始着急,这时候顾不得脏,早已经冲进里屋去看个究竟。 其余的人也随着跟进去,屋里像是几年没有打扫,窗户灰蒙蒙的,角落里结蛛网,地上脏臭,浅浅汪着看不出是什么颜的脏水,恶心污秽的东西到处都是。 西边那间房里传来动的声音,关影看过去,只见一个男子倒在地上,身边有个火盆,里面烧着一团纸,火势凶猛。男子眼睛张着似是不甘,血了一地。 这情景有些可怖森,屋子里的人谁也不敢说话,唯独其中一个死了孩子的女人捂着脸哭起来。 哭着哭着,女人扑上前去对着那尸体揪打,大哭大叫,直叫这尸体那孩子赔给她,村民们连忙把她拉开。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