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莫公子。” 宋顾追把他放下来,软软的,似乎是铺。 站着的人又齐声叫:“莫公子。” 莫仲贤只觉得没由来的有些不安,又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不言不语地坐着。他看不见宋顾追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呼也有些微,缓缓说道:“这就是你们今后要照顾的人,常饭菜、穿衣洗浴都不可怠慢。” “是。” 莫仲贤只觉得头里面生生一阵急痛,像是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不知所措地拉住他的袖子。宋顾追没有理他,轻轻把衣服挣开了,对仆役们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 “宋大哥,你是要做什么?” 门关上,莫仲贤慌张地在上摸,似乎是想要支撑着下。 宋顾追往后退了几步,站着离他约莫两尺开外,面无表情地说:“关灵道那天被人暗算,是你下的手。” 莫仲贤的眼眶一酸,下意识地咬着,不承认,也不否认。 “为什么?” 话一出口他又摇了摇头,低声说道,“你的心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管是为什么。我夜里什么都不知道,你身体不便,因此利用我来为你做事。” 莫仲贤从没像现在这么动,眼睛酸痛得更厉害,连身体也忍不住发着抖。 “我本来不想怀疑你,可是前天我在门窗上拉上了一头发,想看看我究竟半夜有没有推门而出。次清晨头发断了,你却说我夜里没出去,因此我下了山,仔仔细细来来回的路上找蛛丝马迹,竟然从花彩行那里查到一件事——关灵道出事的那晚,大家都在忙的时候,有个花家弟子无意间看到我深更半夜把一样东西扔在了山谷里。” 莫仲贤抱着膝把头埋起来。 宋顾追从桌上的包袱里拣出几块红的碎片,放在莫仲贤的上:“我在山涧里找了两个多时辰,找到这么几块碎片。这些碎片我倒是认得,是紫檀里颜無用来炼魂的炼魂塔——为什么半夜三更我把这东西丢下去?” “宋大哥——” 他哽咽起来,又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炼魂塔是魂器,道修的灵气修不好,惟有用魂气才能让它恢复原样。攻入紫檀时这塔已经毁了,三主让我把碎片留在身边,以后有机会查炼魂的真相。只是想不到我疏忽了,不曾预料到你会做这等事。” “宋大哥,我不是故意要害他的,我真是有、有——” “有苦衷?” 宋顾追漠然看着他,“什么苦衷,让你能什么都不管,将关灵道的魂魄引出来,让他在炼魂塔里遭受生死煎熬,出来时险些被人杀了?” “我、我是为了——” 说到这里又说不出口。不该是这样的,关灵道的事本来就该谁也不知道,宋顾追的问题也刃而解,现在该怎么办,说出真相来还有用么? 宋顾追见他只是掉泪不出声,越发心灰意冷,垂下眼道:“你不必说了,就算你是为了救我的命,也不该对关灵道暗算出手。你对他做出这等事,我今后已经再也信不过你,更不能带你回上清。我在这院子里安排了仆役,会照顾你的衣食起居,你今后留在这里吧。” 什么?莫仲贤只觉得心痛难耐,急急地拉着宋顾追的衣袖:“宋大哥,宋大哥,你别这样,别把我扔在这里。我今生没有别的盼头和念想,宋大哥,你原谅我一次,今后我再也不敢——” 宋顾追倏然抓住他的领口,声音隐隐带着怒气:“原谅你,原谅你什么?今后再也不敢,你真敢说这句话?我本来觉得你了解我的为人,可我现在才知道,你本对我半点也不明白。你的情就是如此,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只顺着自己的子做事。要是让你重新选,你会怎么做,会不会害关灵道?” 莫仲贤不再说话了,只是低低地哭。 “该原谅你的不是我,我只是对你灰了心。” 宋顾追默然后退了几步,“上清容不下叛徒和细,就算是饶人不死,也必定要驱逐出去。上次上清出了叛徒,结果害死我一位点头之、敲声的亲生兄长,老主亲手将他杀了。你为什么这么做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莫仲贤,你我缘分到此,我没办法让个随时会害自己人的人留在身边。” 上清早有传下来的古训,上清要亡,必定是从里面开始的。他当不起这个罪人,也没办法再相信他。其实心里并不恨,却空地很是灰心。这少年对他再好,也永远不可能真正与他心意相通。 关灵道幸好没死,真要是死了,他实在对不起十几年来对他有知遇之恩的计青岩。 “宋大哥、宋大哥,你别这样——” 还有岑墨行的解药呢,他现在要是走了,身上的毒怎么解得了?对人关切到极致时,竟连这时候也只想着他的安危,可是他就算怎么再想给,对方却是半点也不稀罕。 宋顾追想要的是什么? 想明白,想进入到他的心里,可是却像是隔着一重山似的,远远看着,无论如何也接近不了。 “宋大哥,宋大哥——” 他也不清楚宋顾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是哭得很厉害,哭着哭着他便不见了,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话:“你莫怪我把你留在北朝。” 连南朝都不肯带他去,只因为自己用魂术控制他的心思,要自己离得越远越好。莫仲贤红肿着双眼,一声不响地靠墙坐着,仿佛魂魄已经死了似的,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发怔。 深夜,外面树枝上有了点动静,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从窗户口落进来。他看着缩在墙角不动的黑影,说道:“我把解药带来了,你要怎么样?宋顾追不要你了?” 墙角那黑影许久也没出声,忽得他的脸转过来,含糊其辞地说了几个字。 “你说什么?” 岑墨行有些不耐。 “我说,你想办法让宋大哥把解药吃了,身体里面的毒去得干干净净,否则你休想知道我把那东西藏在哪里。” 岑墨行的心头泛起一阵怒意,从墙角里把他的头发狠狠拉过来,口中没有说什么,目光却是冷凝重的杀意。 莫仲贤像是觉不出痛似的,任他抓着自己的头发:“给他解药时,不能让他知道是我给的,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肯定不吃——” “宋顾追是你的事,我只管给你解药。” “你要杀我便杀我,要折磨我便折磨我。我死了没人会关心,杀我就跟踩死只蚂蚁差不多。可是你要的东西也就没了……” 岑墨行的眸忽动。 莫仲贤不说话,只是垂着头发怔:“你可以把我变成傀儡,可惜我如今不比常人,近来修习不少魂术,要死时可以自己灭了自己的魂魄,你连挡也挡不住。” 岑墨行冷笑一声,把他从上拉起来:“你想要你的宋大哥活命是不是,我便让他活命。” 第134章 主线剧情 归墟神宗离北朝并不远。 上清地处南朝的角落里,是南北朝的偏远地方,与大门大派不太往来,单门独户的自扫门前雪,情孤僻。归墟神宗则不同,离九天山不过数百里,下了山往南不远就是归墟神宗的绿烟峰。既然地方好,那便也容不得它清净,几百年来屹立不倒。北朝紫檀,南朝归墟,是上下数千里最大的两个门派。 关灵道不想又被人捉回去,往南一刻不停地飞。 他没有生花落的气,花落的情本就僻,在南北朝的名声他不喜也不讨厌,早离开早好,本不想跟他扯上关系。他只是不想这个节骨眼上又被计青岩关起来。 计青岩,想起计青岩来便又甜又苦。 一路上各门各派到处都在捉拿魂修,亲眼所见的就有七八个魂修给人抓住,要么当场杀了,要么捉拿回去关起来拷问。有个魂修想逃,被几个道修以阵法困住,在哀嚎中烧成灰烬。换作平时他也许还会出手,可是现在他却不能轻举妄动。他不敢去热闹的地方,专挑僻静无人之处行路,一过十多天,终于来到归墟神宗接引来客的绿烟峰脚下。 归墟神宗的防范严密,他单匹马进不去,硬闯不行,只能想办法以游魂术探探虚实。可是归墟神宗群山连绵,南北东西都有百里之遥,任关翎会被关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任关翎,又怎么把他出来? 就算施展游魂术,他也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离得远了找不到任关翎,在绿烟峰山下又恐被归墟神宗的弟子发觉。他的原身无法知周围的危险,如果这时候有道修接近,只怕会束手就擒。 魂术虽好,还是得有人在身旁看守,他得另想办法。 此时已经过了初冬,连来下着小雪,莫说是柴夫山民,连归墟神宗的弟子也见不到几个。他生恐叫人发现,这铺天盖地的雪倒是遮掩了他,他披上件山野村民常穿的破烂冬衣,拿着弓箭,装成猎人的模样沿着绿烟峰寻找能入山的地方。 这天清晨正在山间远望,忽然听见远处风声不同,似乎是有人正从山上下来。关灵道容不得多想,拔腿在树间低低地飞,心中暗自期待,只求能碰上什么机遇让他混进去。 几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弟子戴着斗笠,身穿青灰道袍,着风雪从峰上飘然而下。为首的那人看不见面孔,隐约可见下巴和轮廓,身形修长,面白皙,宽大衣袖鼓风而动,分明身边还有其他人,却不知为什么就是让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那人抬起头,向着身边的人说了几句话。 这一转头不打紧,眉之下的面孔不偏不倚地对着关灵道。此人长得当真是清雅非凡,一双凤眼凉凉如冰,神肃穆,叫人不敢轻视。关灵道心中暗忖,南北朝四公子闻名天下,容貌气质也未必及得上此人,归墟神宗这么大的门派,有这等人物该是引得南北朝趋之若鹜,怎么他没听说过? 想是修为不高?也不对。 那人带着身边的人走远了,关灵道悄无声息地落下来。 这地方便是归墟神宗的弟子们出入的地方了,他如今没什么好办法,只能等待时机,瞅着有修为不高的弟子出入时将他们擒了,他们将自己带进山去。 一直等到午后,天逐渐暗下来,山下有灵气异动。关灵道心道有人要出现了,连忙低下头在巨石后藏起,只等着来人接近。 就在这时,一道风声忽然间接近,一个女子的身影在林间出现,问道:“谁人在此?” 不好。 他只顾着注意山门口的动静,不想有人从背后接近,防不胜防。这时候硬打只怕要出事端,该如何是好?他不敢轻举妄动,却见一个女子的身影翩然而至,身穿归墟神宗弟子的青灰道袍,停在空中看了他一眼,语气略有些不屑高高在上地说:“凡夫俗子,来这里做什么?下山去吧。” 这女子将自己当成了猎户,关灵道提着心略松口气,仍旧不敢出声,木讷讷低着头要走。刚行了几步,却见那女子又看他一眼,不知怎的又问道:“身上的雪厚重,周围又没有脚步痕迹,你在这里多久了?在山门口守着做什么?” 关灵道的心停了一下。 这么快就发现他的破绽了,这女子不好惹。 山下的风声也紧迫起来,来人快要到了,远看正是早上下山的那几个人。关灵道不知此时该如何是好,手在袖子里轻翻,暗自握住了自己的短刃。他如今是个村民猎户,躲在这山门口附近能做什么,无论怎么说也说不过去。 那女子往下面看了一眼,柳眉微蹙,突然间哼了一声道:“无知之人,听到南北朝第一美人的名字就命也不顾了,巴巴地在山门口等上几个时辰。你以为她能看上你?” 关灵道愣了一下。南北朝第一美人,了尘? 忽然间四周灵气涌动,身边多了几个青灰道袍的人,将他团团围住。关灵道转过身来,却见早上所见的那清雅动人的男子也在其中,正冷冷淡淡地看着他。关灵道看着他额心的一点朱砂,心中讶异,这人虽然脸上无妆,近看轮廓却也能看出来不是男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 这是了尘?听说行事狠辣,草菅人命,他本以为是个妖一样的女人,想不到却比花落长得还要正气些。 花落那模样才真是得勾魂摄魄,不论男女,修为稍低、心思稍微不正的人见了就会忍不住扑上去,这女子只不过是长得好,却不见得叫人存什么七八糟的心思。 发现他的小姑娘恨声道:“看什么看?看那张脸就不正经,桃花眼飞什么?” 关灵道暗自憋气。 她那狠辣的名声传遍了南北朝,曾把世家公子断了命子吊起来,男人想起来怕都已经萎了,哪里还会想要做什么? 了尘远远地看着他,目光凉淡,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谁?” 她问。 关灵道的喉咙像是哽住似的。他虽然打扮成猎户的模样,气质毕竟还是与他们不同,小姑娘兴许看不出什么,了尘却未必不能察觉。 正低着头不敢出声,忽然间她身边那女子笑了笑说道:“师妹用不着多想,这小子是我山下认的弟弟。” 几个女子听了低下头,略微红了脸不敢说话。 关灵道忍不住抬头看她一眼。这女子容貌美丽,柔若无骨,看起来二十七八的年纪,长得虽然俗气了些,眉眼间却极是勾人。她笑着走上前看着关灵道:“几不见,想我了?” 关灵道一时间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只看这些人的反应就听得出,这女子的弟弟定然不是普通的弟弟,只怕是有些门道。 了尘似乎是不想再管他,转过身说道:“把你那些弟弟都管好。” “好的呢,师妹。” 那女子淡然道,“师父正等着师妹,师妹快些进去吧。” 了尘不答,带着其余的弟子们走了。 那女子这才走上前细细看着关灵道的脸,半是笑着半是探究:“你是谁?莫要告诉我你是个猎户,你全身上下没有半点是猎户。” 关灵道这时当真不敢再轻视归墟神宗的女子,低下头道:“我是南朝戚家的弟子,因与人打赌输了,不得已前来偷南朝第一美人的丝帕。” 说谎当七分真,三分假,南朝年轻的弟子闲来无事打赌时,偶尔便将了尘挂在嘴边,这话他亲耳听上清的弟子说过,因此不会太让人信不过。 那女子笑了笑:“戚家的弟子,这倒是难怪。你当真想要我师妹的手帕?” 谎话已经说了,这时候不得不点头。关灵道心道这女子说不定会带他进山,存心讨好道:“这位仙姑尊姓大名,如何称呼?” “叫我溪君便是。师妹掌管归墟神宗的杀伐决断,我只管人进人出,大小琐事。” 原来是个执事,看起来地位似乎不低,似乎是宋顾追那样的总执事。 “你想进山?” 她又笑着问。 关灵道暗心中的着急,勉强笑着道:“此番来至少也见了了尘仙子,不虚此行,不敢妄自擅入归墟神宗。”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