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笑,“这些,他们倒是把你当男孩子来教导了。” “嗯。可惜……辜负了他们。”前世活成那样,全无笔墨间的柔韧有力,只有沉默忍耐,再到浑浑噩噩。如果活得清醒一些,如今遇到是非,多多少少也能帮他一些。 “才十七岁,路还长着,哪儿就谈得上辜负谁了?” 徐幼微顿了顿,笑着嗯了一声。的确,今生的路还长着,不妨稳扎稳打,慢慢成长。 说笑期间,一只大黄猫逐渐成形,跃然纸上。 “嗳,果真不一样啊,有灵气了。”她喃喃叹息。 孟观笑一笑,“今儿先到这儿,等消化完再教你。” “真的?”她喜上眉梢。 “自然。”孟观亲了亲她脑门儿,携了她的手,出门前,给她罩上斗篷。 . 今明月高悬,只是因着天气寒冷,月光更几分清寒之意。 外院喜宴已经曲终人散,原冲踏着月回到新房。 靖王那厮,在孟府喝过喜酒,又跑来原府喝喜酒。观作为之澄的娘家人,便没过来,靖王就没完没了地找辙灌他酒。 倒也不难应付,加之靖王的闹腾是善意的、喜气洋洋的,让宴席间笑声不断,也便愿意全盘接受。 笑,是他如今最愿意享有的。 新房里里外外都布置得透着喜庆,步入寝室,他便望向千工。 李之澄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凤冠霞帔,珠光累累。挑落盖头时,他看到的她,就是此刻这样;耀目的红、璀璨的珠宝,反倒彰显了她独有的清丽、清冷,美极了。 这样的她,让他看着,心就安稳下来。 他噙着微笑走向她,期间取出封红,赏了服侍在室内的喜娘、丫鬟,又摆手示意她们退下。 他走到她面前,携了她的手,轻轻握住。 这一刻,他想起的是,他与她之间隔着缀以大红花的红绳,相形走在笔直的红毡毯上。 恍若在梦中。奇的是,那样的触之中,那样的一条路上,他想起的是一些可有可无的事。 有些地方,习俗是新娘子要由同族兄长背到花轿前。 而京城诸多门第,有不少亦沿袭了那风俗。 到了观成亲,自是不能延续这习俗:怎么能让自己的堂姐让徐幼微的哥哥背着?便以红绳为线,新郎引着新娘到花轿前。 有好事者探询:是太傅看不上徐家子弟,还是太傅夫人与兄长不合? 被问及的人众口一词:地方习俗,谁若遵循,不是错,可若容不下旁的习俗,便是蠢了。新娘子被兄长背着到花轿前,除了两个人都狈,还剩下什么?要是那新娘子二百斤,兄长百十来斤,又当如何? 只需一听,便知是谨言慎宇替自家爷说的并安排下去的。 至于闹房,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但凡高门,都不会让新人成亲当晚被一群乌合之众戏。 所以,思来想去,之澄嫁他,就是风风光光的。 所以,他们,终于正式的,圆的,结为夫了。 李之澄的轻软语声打断他思绪:“在想什么?” “没什么。”原冲一笑,“在庆幸。” 李之澄想一想,笑,“万幸。” 原冲手势谨慎地给她取下凤冠,“怎么还戴着这玩意儿?也忒沉了些。”早就派人告诉她了,让她只管换上轻便的衣服,早些安睡。 李之澄语气更为柔软:“可我喜。” 正式嫁给他的觉,喜极了。所以,不愿意错过章程中的每一个环节。 “有多喜?”他捧住她面颊,凝住她明眸,“比喜我还喜?” 她瞧着他,绽出清浅又纯美的笑,“差不多。” 随后,他吻她,炙热的。 随后,他要她,坚定的。 要这个素来柔弱淡然的女子。 要这个独自走过腥风血雨的女子。 要这个,他了多年想念四年的女子。 曾错过,幸好不晚。 珍惜、弥补,都还来得及。 . 翌,因皇帝出行之故,自是没有大早朝。百官各司其职即可。 一大早,谨言神肃然地到了卿云斋,在廊间见到孟观,禀道:“四老爷,昨儿深夜,三老爷咽气了。” “嗯?”孟观纠结的是,“什么叫咽气了?” “油尽灯枯了。”谨言险些冒汗,提醒道,“以他那身子骨,撑到现在,已经少见。这三,真是什么都代不出来了。”心里想着,您都把人收拾得没人样儿了,到现在才断气,已经很够意思了吧。 “意思是说,由他所得的消息,截止三前为止?” “是。” 孟观敛目思忖片刻,“他招出来的人,你随意选三五个,做探路石,让靖王加以利用,整治大老爷、二老爷。” “靖王若是改变主意,不应——” 孟观眉梢一扬,笑笑地看着谨言,“不应,那就好办了,他会成为皇室最有分量的陪葬品。” 寻常人听闻,大抵要吓得找不着北,谨言却是毫无意外,语气轻快而坚决:“小的明白!” 孟观失笑,“这些,顾鹤早就猜出了几分,也没少主动帮衬。眼下的事,你派人跟他透一二,他就知道怎么做了。” “您放心!” 太傅留着靖王,是因情义所至的不忍,更是权臣的制衡之道。 如果靖王不用活了,那意味的就是,皇帝、太傅、靖王之间,三者已只留其一。 在当下,谁能留,谁会死? 太傅把决定权给了靖王和太后。 太后的事,可不只是处置一个女子那么简单。 . 慈宁。 顾衡笑笑地道:“太傅这两,想除掉一个簪缨世家里的一些人,需得靖王帮衬。 “靖王若是尽心竭力地帮衬,那么,就能留在帝京;若是不知好歹,那么——太傅说,他会为当今皇室陪葬。” 呆呆地卧在上的太后沉了多时,猛地坐起身来,“皇室、陪葬?陪葬?”她语声低而沙哑。那句话的含义,她如何不明白,可是,她又不想明白。 “这就看你了。”顾鹤声不动,“我思来想去,都觉着这事情取决于你。” “还要我怎样?”太后指了指近前服侍的女,“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的?哪一个是我吩咐的了的?哪一个不是在时时刻刻监视我?我能做什么?我就算死八百回,能夺了孟观的权么?!” 顾鹤却是恻恻地问道:“只这样,你就觉着够了?” “……”太后闭了闭眼,神痛苦至极,缓了好半晌,仅存的一点点气势也便消散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不屑听,我还是要说,寒儿是我半条命。” 顾鹤只是看着她,笑笑的,不言语。 那眼神无形,却如淬了毒的刀子,凌迟着她的心魂。太后喉间泛起一股子腥甜,强行忍下了,起身转去洗漱更衣。 她就算随时想死,随时想让一个人死,在当下,只能活下去。 太后识趣,顾鹤便也命人从速收拾了坤宁,将里里外外重新布置了一番。总不能让皇帝单凭细节就察觉出异样。 但是,皇帝还是察觉出了异样:慈宁的女太监,他都有印象,今回来,却没有一个相识的。 他步伐稍一停顿,便更为迅捷地奔进母亲的寝。 “娘亲,娘亲!”皇帝的唤声中不无忧虑,“您没事吧?” 第56章 卧在美人榻上的太后, 妆容已经仔细修饰过, 看起来只是清减了些许。 看到儿子那一刻,她便发现,笑出来并非难事, “没事。只是生了些闲气。” 皇帝站到母亲面前, 亲昵地握住她的手, “您跟我说说, 怎么回事?” 太后反手握住儿子的小手, 缓声道:“先帝赏赐我的几样很珍贵的物件儿, 一直放在小库房里。那些人胆大包天,竟联手监守自盗,送到了宁王府, 宁王转手卖给了江湖中人。再也找不到了。 “我请你四叔帮衬着彻查, 发落了宁王和那些人。” 皇帝释然,“怪不得,我看人都是面生的。您也真是的,怎么养了一帮家贼啊?”心里则想着,难怪四叔也不高兴了:娘亲可是太后,却连下人都管不住,后的事还要他料理, 能不上火么。 太后歉疚地笑了,“是娘亲不好,对不起你们。” 皇帝自然不知道,母亲这话是一语双关, 笑着宽:“没事的,以后您注意些就是了。您瘦了,是不是不舒坦?要不要传太医?” “已经唤太医来瞧过。”太后笑道,“我调理一阵就好了,你不用管这些。”停一停,又问,“这两打猎,过得可好?” “嗯!特别开心。”皇帝忽闪着大眼睛,语气快,“四叔去看我的时候,帮我打到了很多猎物,我和随行的金吾卫,又跟他学了几手。” “你四叔,待你一向是极好的。” “对啊。”皇帝笑眯眯的,“他是我四叔嘛,是对我最好的长辈。”停一停,不好意思地笑了,“还有娘亲,对我也最好。” 太后了然地笑了笑,“今原冲夫两个要进谢恩,你快去更衣准备着吧。” “好。”皇帝乖乖点头,“午间我再来看您,陪您一起用饭。” 太后目送儿子离开,望着轻晃的珠帘,泪水无声地滑落。 JZfcbJ.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