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账册,是看账面有无异状,还是核对数目有无偏差?” “核对数字而已。”孟观有些无奈,“诸如谨言慎宇这样的亲信,活一帮武夫,算小账还行,账多了就懵,不然,就给他们办了。” “这样啊。”徐幼微走到他面前,“你相不相信我?我帮你吧?” 孟观讶然,“擅长珠算或是心算?” “心算更好些。” 她既然主动提出帮衬他,算术定是了得。孟观笑微微地端详着她,“徐小猫,你可从没跟我说过,还会这些。” “你没跟我说的事情也很多啊。”徐幼微歪了歪头,俏生生瞧着他,“我也是到这几才知道,我家太傅连珠算心算都通。” “这不是一回事。”孟观笑着揽过她,下颚蹭了蹭她面颊,“我必须得会,不然怎么置办产业?你不一样,通这些也正常。” “正常什么啊。”徐幼微扁了扁嘴,“偷着学的。家里长辈都说,女孩子,读诗书、做针线才是正经事,至于旁的,会看帐也就罢了。又不经商,学算术做什么?没得沾染一身商贾的市侩刮。师父师母听了,嗤之以鼻,跟我说,咱就学,不告诉他们,谁都不告诉。” 孟观笑出来。 徐幼微亲昵地搂住他,“四郎,让我帮你吧。” “行啊。”孟观选出一部分账册,告诉她是何处、何种产业的账目。 徐幼微备好笔墨纸,盘膝坐到炕桌另一侧合账。 孟观看公文期间,不时看她一眼。很有些刮目相看的觉:小妮子合账的速度与他不相上下,而且特别认真,间或回头检查一下。 只是,他与她说话,她的大眼睛就看住他,说不准捣。 他问:“不能一心二用?不能够吧?” “我头一回帮你做点儿事情,紧张兮兮的,要是出了错,多不好啊。” 他笑出来,“越紧张兮兮的,越容易出错。” 她才不听他的歪理,抬起手来,认真地做个噤声的手势。 那可的模样,又引得他笑了一阵。 这晚,有幼微分担的缘故,临近子时,带回来的账册就清算完了。 洗漱歇下之后,徐幼微问他:“还有很多账册要核对么?” “嗯。”孟观主动道,“白你要是不忙,我就让人把账册送到梧桐书斋,你帮我理出来。” “好啊。”徐幼微娇地蹭了蹭他肩头,畔绽出甜甜的笑。 “傻小猫。”他抚着她的长发,“受累的事,怎么还这么高兴?” 徐幼微则寻到他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总好过你受累。”他这样的大男人,若不是没法子,怎么会愿意被繁琐的账目绊住? 孟观揽紧她,温柔索吻。 . 同一晚,原冲和李之澄也是很晚才歇下。 原老爷子、老夫人动辄就数落幺儿,但最心疼的也是他。如今,与幺儿小时候几乎一模一样的孙儿的到了身边,怎么都疼不够。 可这样一来,原冲与儿子相处的时间就少了很多:这几,他白里七事八事的,腾不出陪儿子的工夫,便指望着晚间哄着儿子入睡。 两位老人家却不肯成全,每晚都要念叨几遍:“就让南哥儿歇在我们房里吧。” 今晚亦如此。 原冲几乎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双亲,“我就半个月的假,回衙门之后就是年关,要忙的四脚朝天,你们哄南哥儿的子多的是。” 李之澄瞧着他那样子,差点儿就笑出来。 老爷子与老夫人也笑了,心知儿子说的不假,自是能体谅。老爷子笑眯眯地说:“那你们就带着南哥儿回房吧。” 老夫人则叮嘱之澄:“早点儿歇息。” 夫两个称是,携南哥儿一同行礼,道辞回房。 老爷子瞧着三个人离开,喝了一口茶,对发道:“我瞧着,南哥儿比阿冲小时候还聪明。” 老夫人颔首,“的确是。之澄也不是一般的人,随谁都不能是寻常的资质。” 老爷子笑眉笑眼地嗯了一声,“你多留心,看看母子两个有没有短缺的东西。” “我翻来覆去地想,还真没有。”老夫人笑起来,“接南哥儿过来当,随他一起过来的,就有足足十二个箱笼,全是婆媳两个和观给南哥儿置办的衣食起居用得到的物件儿。 “之澄的嫁妆,是观出银钱,婆媳两个置办的,明面上的一百二十四抬,已不输郡主出嫁的规格,其余的产业,也是全然应对着孟府的门第,且周到得很。” 老爷子听了,想到眼前儿子的婚事,再想到里那档子事,触颇多:“观那孩子……这林林总总的算下来,最不好过的反倒是他。” 老夫人神一黯,“谁说不是呢。”停一停,又道,“观喜孩子,看重林漪,过几,就让之澄继续指点林漪的功课,教观媳妇一些养身之道。” “这是自然。”老爷子颔首,“阿冲也跟我提过了,该当的。内宅有你和老大媳妇打理诸事,已经足够。之澄的才学,就该用到刀刃儿上,她肯收林漪,林漪定是资质不俗。我们太傅的长女,就该是方方面面都出众。” 老夫人心安地一笑。 那边的原冲和儿回到房里。 南哥儿住在东厢房,夫两个径自送他过去。 经过东次间的时候,原冲瞥见炕桌上竟放着一本《芥子园图谱》,不由停下脚步,“哪儿来的?”这图谱,很珍贵的。 “孟伯父给的。”南哥儿立时答道,“伯父说,我要多听故事,多看这样的图谱。” 小皇帝倒是让观积累了不少带孩子的经验。原冲笑着抚一抚儿子的小脑瓜,“伯父说的没错。” 南哥儿抿了嘴笑。 进到寝室,原冲亲自照顾着儿子洗漱,给他擦脸,给他洗小手,末了,洗那对白的小脚丫。 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小脸儿还没有一个巴掌大,小手小脚托在掌中的时候,亦显得特别小。 三岁了。 两岁、一岁、出生的时候,又是怎样的? 牙牙学语的时候,该有多可? 迟了,他没能接孩子的到来。 错过了的时光,再也不能寻回。 如果当初多一点坚持,多一点信任,是否就能寻到之澄? 是否就能…… 一只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柔柔的手势,却带着安抚的力量。 同时,南哥儿仰着小脸儿望着他,“爹爹,你怎么啦?” 原冲有些狈,知道自己又不自主地出神了,“没怎么。没事。” “你不开心。”南哥儿澄澈的大眼睛仍旧看着他,“爹爹,又伤心了。” “不是,我只是太高兴了。”原冲给儿子擦干双脚,心里则想着,情愿你笨一点儿。 “爹爹怕我吗?”南哥儿望向母亲,“他……嗯……太小心了。对我,总是太小心。” 爹爹不像孟伯父,不像祖父和四位伯父。别人待他,都不会这样小心。 李之澄看看儿子,又看看夫君,心酸不已,面上则是不动声,“爹爹这一阵太忙,还没缓过劲儿来,等他缓过来了,有你头疼的。”语毕,笑着点一点儿子的额头。 南哥儿便笑了,“那……爹爹还是小心些吧。孟伯父,就让我头疼。” 末一句,惹得夫两个笑起来。 原冲问:“但是,孟伯父很招人喜,是不是?” “是呀。”南哥儿诚实地点头,“他好看,还送了我小金鱼、玻璃鱼缸。” “……”原冲没来由地有些吃醋,“我不是也送你小金鱼了?” “孟伯父先送的。” “……”原冲在儿子手里吃瘪了。 “爹爹,过两,我可以见孟伯父吗?”南哥儿小身子柔软,很轻易的,便能扳着自己的小脚丫,“我想他了。” “……”原冲嘴角明显地搐一下。这个小人,可从没说过想他的话。 李之澄笑得不轻,却也没忘了打圆场,“孟伯父忙,怕要等他休沐时才能见到。眼下,南哥儿听故事、乖乖睡觉,好不好?” “好!” 她把儿子安置到小小的特制的千工上,用眼神示意原冲。 原冲也已敛去吃醋、吃瘪的拧巴,坐在畔,取过《山海经》,翻了翻,开始给儿子讲故事。 . 冬月十四,靖王寻了个不敬先帝的由头弹劾宁王。 十六,宁王畏罪自尽。皇帝顾念手足情分,吩咐礼部照规格安排丧葬事宜。 十七,靖王联合三名官员,齐齐弹劾太傅长兄意图谋反的折子送到了龙书案前。 皇帝大惊,“四叔,这厮是在唱哪一出啊?” 孟观只是道:“我没想到,也不想徇私,照章程办就是了。” “……哦。”皇帝迟疑地道,“真追究的话,结果不好可怎么办?” “若是罪有应得,谁也没法子。迟早会发生的事,不如早一些。查吧。” 皇帝觉得,自己的脑子真的不够用了。有很多疑问,却又说不分明。遇到这种情况,他一概放弃思考,遵循太傅的意思。这次亦然。由此,小手一挥,吩咐下去:“着锦衣卫彻查孟观楼一案。”略顿一顿,忙又补充,“千万拿捏好分寸。” 太傅的手足,若真是佞之辈,太傅自会循例处置,若是靖王污蔑,那就又是一个情形。不管怎么着,太傅的手足,都不该在定罪前受没必要的委屈。 . 慈宁花园中的一所小院,是周千珩的居处。顾鹤安排了四名人手,轮班照顾,所谓照顾的主要职责之一,是防着这人自尽。 这午后,太后前去看他。 终究是不甘,终究要再一次确认。 周千珩躺在临窗的大炕上,身上盖着锦被。 室内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有淡淡香气。 jZfcbj.coM |